平溪王的确曾经胜了一筹。
他炼制出来足以抵抗瘟疫的灵器轰天鼎。
将治下土地的所有瘟疫全都净化殆尽,自此百姓安居乐业——本该是如此的。
但现在落入姬轩眼中的却是如此惨淡的光景。
诡异的雾气将平溪王治下七座城覆盖。
作为平溪王权力的中心,平溪上空一座巨大的鼎,将遮天蔽日。
不断地吞吐着雾气。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遮掩自己的面庞,将自己浑身裹在厚实的纱布里。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问题死灰复燃的呢
对。
在卷宗里边记载的关于‘平溪王治下七座城池,百姓对平溪王褒奖有加’绝无半点虚假。
但他分明也看见了。
在七座城池之外。
未曾被记录到的地方。
有人正在人手瘟疫的侵扰。
他们在苟延残喘。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获救。
沉沦在痛苦当中。
于平静黄总等待自己的死亡。
那些人或许还活着。
但却早已经死了。
姬轩根本没有从那些人的身上察觉到哪怕半点的生机。
他们的身躯,早已是被那种诡异的阴气所侵蚀。
等待他们的也唯有一个后果。
“所以,为什么这里的瘟疫还没有被王爷治好”
“因为本王将轰天鼎的操纵权放了出去。”
这位王爷,将一件灵器的操纵权放了出去!
姬轩还没回过神来。
就感觉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庭院。
但见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一股波澜。
从水面之下骤然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臂,直接拍到了平溪王的背后。
平溪王的身躯瞬间倒飞出去。
直接穿过姬轩的身子,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而等到水面波涛落定。
就看见那漆黑的手臂又朝着姬轩的方向飞来。
姬轩冷哼一声。
一只手在虚空中猛地一攥。
就看见一道道剑芒化作阵法,瞬间护住周身。
剑域之中,黑色的手臂被迅速粉碎成齑粉,却没有消散。
而是化作烟雾,灵巧地离开了姬轩的剑域,在外围重新化作一只手的模样。
「……」
祂似乎在说些什么。
死寂的虚空中,留下一道道灵气波动。
其中蕴藏着某种讯息。
但姬轩却无法理解。
那仅仅是一只手。
却让姬轩感觉到有一股诡谲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那种视线甚至让姬轩觉得有些熟悉。
只是看着那只黑色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后,径自飞离了院落。
偌大的王府。
那么多的防御阵法。
竟是无法奈何那区区一直黑色的手!
姬轩没有去管那只黑色的手。
而是慢悠悠地回转过身子,看向平溪王躺倒的地方。
平溪王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在他边上,不知何时竟一个素裙少女正搂着平溪王的胳膊,满脸的焦虑。
从少女的身上,姬轩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煞之气。
此女,并非是人族,但又有几分人族的气息。
眼看着姬轩朝着他们走过来,少女不安地瞪着姬轩,那双眼睛里透着几分危险。
“王爷现在愿意说一些实话了吗”
姬轩俯下身。
沉这一张脸。
看着这个直到刚才为止还庄严肃穆的平溪王。
当然,平溪王现在也依旧是那副模样。
只是如今他面色惨然,浑身气息都变得分外孱弱。
在他的身上灵气正不受控制地向外散逸,而那些灵气却是散发着一种黑灰色的光晕。
看着颇为渗人。
“你已经被瘟疫侵蚀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一身灵气早已化作阴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靠着什么力量强撑到现在的,不过刚才那个东西……那一击已然是将你的气息打散了。
王爷。
你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惊讶,也就是说你专门让我过来,只是为了让我看到你的死相吗”
“自然……不是的。
咳咳。
那个东西自认为可以要了本王的命,只可惜还是本王技高一筹……咳咳。
贤侄……你不也是早已察觉到了吗
刚才向本王展露的那一手祛除瘟疫的手段,看上去是在向本王展示,而实际上却是为了给那个人看明白。
让他认为你拥有对抗瘟疫的力量。”
“毕竟那么大一团阴气潜藏在水底。
想不发现都难嘛。
倒是王爷似乎早就料到了
哪怕不惜走到这一步,也要让我沾染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姬轩明白现在再说‘抽身离开’这种话已经晚了。
在他刚才施展了那种手段的时候,就已经被惦记上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你发现一个可能对你的邪恶计划产生影响的‘小家伙’的时候,当然会在小家伙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就动手碾死。
而且若是某个存在但凡脑子正常一些,都会立刻行动起来。
最保险的做法,自然是亲自动手,以横扫一切的力量,将那个人杀死。
姬轩本想留下那只手。
但他发现自己的剑域只能将那只手斩成齑粉,却对于化作灵气的那只手无从下手。
虽说他发现自己似乎能控制那团灵气化的手,但很快就有一股新的力量显现。
直接将他的控制给解除了。
平溪王正欲再说几句话。
却是忽然猛地咳嗽了几次。
最后一次咳嗽,竟是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液,落在地上甚至冒着气,地面如同被腐蚀了一般,朝下陷进去了一些印记。
“父王!”
那少女终于开口惊呼。
旋即跪倒在姬轩面前,额头不住地磕在地上。
急促的喘息中带着哭腔。
“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父王,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求求您了!”
“小苌……”
平溪王艰难地伸出一只手。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渐渐地浮现出几分死气。
那是生灵在迈入死亡的过程中会显现出来的一股特殊的阴气。
若是全身都被死气侵染,那么就代表这个人必死无疑,仙神来了都救不回来。
姬轩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片刻。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
便一把拽住了平溪王的手。
“待会儿我要去见雪儿。”
“咳咳……那贤侄算是答应了”
“我不喜欢被人惦记。”姬轩摇了摇头,冷哼一声,“所以得加钱。”
“呵呵……啊哈哈哈,咳咳……
好、好哇。
只要贤侄你肯答应,多少价钱都行,本王拿出自己一年的俸禄——”
“一个王爷一年的俸禄才几个钱!
王爷您可不要诳我。
这平溪最赚钱的还得是医馆……嗯”
恍然间姬轩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怔怔地看着平溪王。
而平溪王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当中。
少女与姬轩将平溪王从地上搀扶起来。
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姬吉体内的灵气不断散逸。
然后穿过姬轩的身躯,被姬轩体内灵气炼化。
至于那少女。
他分明察觉到那些诡谲的阴气根本就无法进入少女的身躯。
有一股特殊的力量正在保护着她。
……
玉床上。
平溪王半睁着眼睛。
看着姬轩不急不缓地从储物戒里取出各种器具。
一根长杖。
一把玉剑。
还有一盏青铜古灯。
“接下来我会为王爷祛除体内的瘟疫。
这不是一种正常治病的手段。
而我也不是什么大夫。
更加不会顾及王爷的感受。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不过保守估计,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这一个时辰里,王爷会承受元神焚烧的痛楚,若是在这过程中魂飞魄散了,我只负责在那之前保住王爷的残魂,然后让王爷来世起码能做个人。”
姬轩一边说着。
一边伸出一只手,落在了平溪王的胸口。
这一按。
那些晦涩的灰黑灵气的动作就是一滞。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所以在那之前,王爷答应过的真相。
是否也该让我知道了。
所谓最可怕的‘人心’,究竟是如何将王爷的平溪变成现在的模样”
“本王将轰天鼎的操纵权交给了当时最信任的副将。
那位副将统合了所有的医馆。
并且将轰天鼎炼制出来的丹药分发给了每一个人。
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瘟疫就要结束了。
只是……
人心。
呵呵……成也人心,败也人心。
那位副将,叛变了。”
“那位副将现在在哪里”
“刚才你也看见了。”
刚才
说的是那只黑色的手
念及至此,姬轩脸上便流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王爷,您是说,您知道了一位副将叛变,但您不仅没有做了他,甚至刚才还被他差点给拍死了”
“他藏得太深……咳咳。”
“真的只是这样吗”
姬轩一再追问。
但平溪王却只是痛苦地闭着眼睛。
不再对此做出回应。
姬轩心中已经了然。
人心,是最可怕的。
人心聚在一起可以抵御世间大部分苦难,成就大部分奇迹。
但人心自然也可以酝酿出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贪婪。
**。
渴望。
平溪王为了公平,放出了灵气的操纵权。
使得疫病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可是。
当疫病不再是人人惧怕的猛虎。
当丹药不再是善意的施舍。
那么一切就又会变得不同了。
“……我明白了。”
姬轩坐到了玉床的床沿。
看着姬吉。
长叹一声后,淡淡地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
想让我解决掉你的那位副官”
姬吉点了点头。
“为什么王爷那么有自信,觉得我能办到
说不定我根本不是您那位副官的对手。
我的事情王爷应该也已经调查清楚了。
虽说是抚剑官。
但我在燕宁的名声也不怎么样。
甚至不久前都差点被帝君给杀了。
王爷对于我的身世很了解。
我可以向王爷保证,您所掌握的一切情报都是真实的。
里面绝对不存在任何被隐瞒的部分。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会选择了我”
“……因为你,从‘神木之灾’中活了下来。”
“说不定只是侥幸呢”
“鬼天教的人亲口与本王说的,虽然在他们的认知当众你已经死了,不过既然贤侄你如今出现在这里,那就不是侥幸。”
鬼天教!
平溪王姬吉,与鬼天教有染!
姬轩脸上不见任何波澜。
但姬吉却是轻笑一声道。
“本王……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没错。
本王的确与鬼天教有所接触。
但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了,贤侄也不必担心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王爷想让我当做无事发生”
“不错。”
“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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