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英理面色凝重地看着研介,论到扇动民意,她的确是不如对方的,她最擅长的还是律条。
但是这件桉子还真不能一下子就转进诉讼环节。
因为法庭不能直播,对于让这件桉子更好地进入大众视野,引起轰动,从而推动法律完善不利。
没错,妃英理心中,比起这场官司的胜负,还是更希望能够做到些什么。
研介的小插曲结束后,节目组赶紧将事情拉回正轨。
“这些是大泽建设正在兴建的公寓楼的全部手续,每一个环节都完全合法合规,甚至连诸位所在小区的规定都没有任何违反之处。
既然一切合法,我的当事人为什么要停止建设工作,更改图纸?
现在大泽建设的资金链十分紧张,一旦工期延误,很可能整个会社就此破产,这绝对是我方无法接受的。
一个合法商人,只因为建了一栋完全合法的公寓大楼,就要被逼破产,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研介说着看向刚刚骂自己的家伙,“德山桑,刚刚我便是这样说的,或许在你们看来你们是弱势的一方,我的当事人是强势的一方,因此你们就是正义的。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我不敢下定论,我站在我当事人的视角,这完全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是将他推进深渊的**。
究竟谁才是弱势的一方?这不好说吧?”
德山弱弱地说道:“我们……我们也没有非要逼迫大泽建设破产,只是我们也有日照权吧?”
“没错,你们虽然在建筑法上是合法的,但侵犯小区居民日照权的事实也是母庸置疑的!”
终于轮到妃英理来陈述己方观点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将法庭搬到了民众面前。
“大正15年1926年,三重县富士市滨海的结核病医院,由于紧邻的工地建筑噪音、日光遮蔽,造成两名病人精神过度紧张,最终病情恶化去世。
法院判令侵权建筑方拆除建筑并支付赔偿金,这是日本首次在司法实务中确认“日照权”概念,日照权保护理论由此产生。
日照权不仅仅是财产权利,从人的健康权和人格权等人身权角度来看,亦具有不可轻忽的重要性。”
妃英理侃侃而谈,吐字清晰,铿锵有力,又不像研介那样赶着投胎一般,很是沉稳。
“昭和四十年代,经济高速成长,企业和人口向大都市集中,兴起建设公寓的浪潮。
由于城市建设用地日益零碎,在法定建蔽率和容积率允许范围内,所有建筑商都倾向于顶格建设,把附近居民日照权压榨到最紧张的程度!
长久以来的日照侵害,恰恰都出于合法建筑物,即便建筑没有违法,居民也永远处于弱势地位。”
她环视一周,如同女王一般俯瞰众人,“这起委托的背后,是无数正在饱受日照权侵害的民众。”
妃英理回身看向小区居民,“诸位也不只是为自己一家一户而站出来,恰恰是为了全国无数无法发声的民众而站出来!
这样的勇气毫无疑问是应当被称赞的,我知道压力只加在在座诸位的身上,是不公平的。
但是电视荧幕前的无数人,正在殷殷期盼着,我在此替他们对诸位说一声——拜托了!”
随着妃英理当着镜头的面,向小区居民鞠躬,一种使命感涌上心头,现场士气顿时拉升到999。
绑着口号头带的居民全都涨红了脸,挺直了胸膛对着镜头,一脸大无畏地喊了起来。
“和大泽建设战斗到底!”
“绝不妥协!”
“停止施工!修改设计!”
“还我们的日照权!”
“……”
研介看着这一幕,脸上堆起假笑,甚至还鼓起掌来。
黛真知子捅了捅他,“情况不妙了啊,古美门律师,现在要怎么办?”
研介瞥她一眼,“什么怎么办?这不是挺好的?妃律师干劲十足,而且说的很好啊,我觉得很有道理。”
“哈啊?”黛真知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
研介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我就算告诉你,你能听懂?当你的傻瓜吧。”
几分钟后,这起节目算是告一段落,不过还不算完,因为妃英理趁热打铁,直接领着人上街开始宣传游行了。
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横幅,开始一边游行,一边找路人签字支持,妃英理满头汗水地做着所有组织工作,她的秘书栗山绿也跟着忙前忙后。
节目组对着这一幕,采访起研介来。
“古美门律师有什么想说的吗?”
研介微微沉吟了一下,感觉一点都不反击,似乎也太可疑了,于是开口道:
“我其实能够理解这些小区居民,以及妃律师的想法,但正如我刚刚所说过的,站在特定的立场上去判定正义邪恶很容易。
可这种正义只是一部分人的正义,它实际上也在伤害其他人,比如我的委托人,大泽社长。
他守法经营,一切都符合规定,甚至公寓的建筑材料,全部都用了高档的,就是为了给东京都的大家,提供高质量的住宅。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却要面临资金链断裂的破产风险,难道只因为他比这些人有钱一些,便天然获罪吗?”
这话现在连黛真知子都忽悠不了了,她一脸嫌弃地别过头去,免得忍不住在镜头前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
研介还在继续,“大家不知道,就在昨天,我的当事人痛失唯一的爱女,可他还是要强打起精神,来应对这场无妄之灾。”
一番话说的可怜兮兮,卖惨这种事研介太熟练了,惹得一部分节目组工作人员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这只是事实,我说出来并不是想博取大家同情或是什么,只是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当事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另外,不光是我的当事人受到伤害,其实还有一些人同样是受害者。”
主持人配合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以请古美门律师详细说说吗?”
“当然。”研介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主持人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似乎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