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那名女子向萧云帆背影瞧了一眼,心中生疑,而后自怀里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对身旁的女子道:“陆师妹,你瞧方才喝茶的男子与这画像中的人可像?”
那名陆姓的女子道:“师姊,好像就是他。”为首那女子立刻警觉起来,对众人说道:“走!我们快去追!莫让他跑了!”
这些女子皆是玄女宫弟子,奉命捉拿萧云帆。为首的女子叫江含月,乃是玄女宫兰花部徐婆婆座下的大弟子。
玄女宫与大觉寺、正一教合称武林三大宗。创派始祖乃是大唐年间的奇女子火凤教主陈硕真。传至本代宫主,已历三十七代。
当代宫主雪兰依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不单在武学上的造诣登峰造极,就连琴棋书画、星相医卜、机关术数、奇门杂学常人也难以望其项背。
所谓巾帼不让须,其座下九部尊主也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而就在半月之前,玄女宫发生了一桩大案:木兰阁失火,弟子死伤惨重,门中至宝九曜玲珑也不知所踪。雪兰依盛怒之下,遣出四部人马进行查访。
萧云帆自饮下毒酒后,起初并未发作,刚入松林待到要提气纵身时,只觉腹内一阵阵绞痛,额上登时沁出豆大的汗珠来。他咬着牙,背心贴着树干,勉力盘腿坐下。
那江含月手提长剑,率领众人赶来。见萧云帆坐在地上,冷哼一声道:“好贼子,居然在这里等着姑奶奶。”
萧云帆暗运内功,已将酒毒由手太阴肺经逼至手少阴心经,再过一炷香功夫,即便不能将毒逼出,也可将阻止毒性蔓延,扩散至五脏六腑。
就在这紧要关头,玄女宫的人出现在他眼前。如此一来,只得前功尽弃,连忙伸出左手两指一并,指尖依次点在云门、中府、天溪、天池四穴。
江含月见萧云帆脸色发青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恶贼,纳命来!”跟着玉手一翻,手中长剑,刷地刺出。萧云帆身子向右一闪,夺地一声,那柄长剑钉在树干上。
萧云帆翻身站起,怀抱长剑道:“我萧云帆何德何能,居然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仙姑,小仙姑找我,当真艳福不浅!”
那个圆面少女唤作水含烟,见萧云帆油嘴滑舌,心中厌恶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啐道:“呸!你这恶贼,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口舌招尤!看剑!”
六柄精钢长剑将萧云帆围了起来。这六人均是白衣如雪,除去江含月外,其他五人都年纪相仿,相貌一般。六人剑法森严,极有法度。两两之间,互为援手,若要强攻,殊为不易。
她们所用的正是木兰剑法,相传为北魏时代女中豪杰花木兰所创。众所周知木兰辞流传甚广,妇孺皆知。至于世上真有花木兰其人,便不得而知。这套剑法多半是由玄女宫前辈假托木兰之名而创。
萧云帆屏息凝神,长剑单护住周身要害,任凭六人连环进招,均以巧妙的身法从容化解,一时之间这六人围攻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江含月见萧云帆胸口、肩头衣衫破败且血迹斑斑,自是经历过一场恶斗。就体力而言,她与众师妹远胜于他,再加之此人脸上青气浮现,似乎是中毒之相。如此疲弱之态,还不能将其擒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一念至此,手中长剑又加快了几分,银星点点,分取萧云帆受伤部位。萧云帆岂能窥不破敌意,还剑相迎。长剑交击声不绝于耳。
那个圆面少女水含烟与其余几人也同时出手,分刺萧云帆胸背要穴。六柄长剑一齐刺出,萧云帆向上跃起,叮地一声,剑尖交汇在一处,溅起一朵火花。
萧云帆双足借力在六人剑身一点,翻身跃出剑圈,一手将剑搭在肩头,另一只手摆了摆,笑道:“玄女宫的剑法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三名女子凌空翻身,后足在地上同伴掌心一蹬,如三道匹练飞将而来。萧云帆见三人来势汹汹,身子向后一塌,待这三人飞过,又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空中三人去势迅捷,眼见冲到树上,但见这三人双足在树干上连蹬了两下,又调转身形向萧云帆扑来。连斗数招后,三人在空中翻身,头上脚下,手臂不断挥舞。三柄长剑幻作三道精光将萧云帆头顶笼罩起来。
而另外三人也猛攻取萧云帆下盘。萧云帆架开头顶三剑,地上三剑又穿胸而来,他横掌一挥,将面前长剑推开数尺,反手回刺,叮叮两声,又将背后两剑又轻巧弹走。
六人越斗越惊,均觉此人剑术精湛,极难取胜。萧云帆心中也道:这六名玄女宫的弟子剑法都如此了得,她们的师父想必更加厉害。再这么缠斗下去,大事不妙。
伸手将剑鞘握在左手,当剑来使。寻常之人均以为萧云帆手中浪剑厉害,殊不知这把剑鞘比剑更加厉害。这剑鞘乃是天外陨铁所造,坚硬无比,寻常刀剑砍上去,轻则缺口,重则折断。如此以来,浪剑剑法威力更盛。
与四英相斗之时,他自恃自身武功高强远在四人之上,故而弃剑鞘不用。如今情势大不相同:一来他身中剧毒,体内真气紊乱;二来他新伤未愈,伤口已然崩裂;三来他巴山一战,内力体能均消耗不少,与六女相斗,完全是勉力相持。
多缠斗一分,局面越是凶险。他打定主意,强运内力灌注于左臂,剑鞘斜划而出。“铮”地一声,先是两柄长剑被剑鞘生生击断。
江含月只觉虎口剧震,手臂酸软,长剑一瞬间被对方削去三分之二,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纵身后跃。
跟着又是四声锐响,四把长剑又被拦腰斩断。残损剑身尚未落地,萧云帆长剑一挺,连连击出,叮叮叮叮,四声脆响,四道银光激射而出。
两名女子急忙弃剑后跃,另外两人一时间吓得花容失色,忘却闪躲。江含月飞身而起,手上两道光芒射出。一道银光阻住断剑;另外一道银光却又反射回来。
她出手之际,早已想好,发银牌、剑柄阻拦对方攻击,双手在两名女子背心一提,三人同时上跃,才避开了这反弹回来的剑柄。
萧云帆闪身而出,左手拍向那圆面少女水含烟面门,水含烟举掌格挡之际,萧云帆化掌为爪,握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扭,顺势一带,反压在她背后。右手拇指在剑鞘上一按,长剑跳出。剑刃抵住水含烟的咽喉。
江含月脸色微变,想要上前营救,萧云帆道:“各位仙子最好站在原地别动,否则萧某人手上这把剑失了准头,这位小仙子可得遭殃。”
水含烟看着众位姊妹,说道:“江师姊,别管我!快放烟火通知师父,师父来了,这个恶人就逃不掉了!”
江含月望着水含烟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冷笑道:“萧云帆,我以为你有何手段,居然沦落到要挟小姑娘。你今日最好放了我师妹,否则我师父出手会让你死的更难看!”
萧云帆笑道:“人活着才知道好看不好看,死了难看不难看又有什么关系。原来贵派的高手还未到齐啊,这可真是不巧。萧某今日有要事在身,就不等她们了。哦,对了,江仙子最好让你们这些师妹将响箭都拿出来,丢在地上。萧某人可不喜欢有人作尾巴!”
水含烟又要说话却被萧云帆伸手点了哑穴。
萧云帆说道:“我从一数到三,如不照做,我先就先割掉这小丫头的鼻子!一……”说着,将剑锋放在了水含烟的鼻子上。江含月投鼠忌器,只得吩咐众姊妹将响箭丢在地上。萧云帆又道:“都转过身去。”几人只能照办,萧云帆伸手点了众人穴道,然后将响箭拾起,放入怀中。
“咻”地一声,东面的天空飞起一束烟花,然后爆裂开来。萧云帆知道玄女宫的人就在附近,连忙背起水含烟逃走。
玄女宫众人心中暗自焦急,陆含梅道:“师姊,那个恶贼掳走师妹,如今我们又被他点了穴道,如何通知师尊?”
江含月说道:“此人身中剧毒,内力不纯,他这一指的力道不足为虑,大家先自行运功,试着看能不能冲开穴道。”众人依言,暗自运气。不多时,江含月便冲开了穴道,而后又着帮众人解穴。
萧云帆背着水含烟,跑了一阵,便气喘吁吁。水含烟伏在萧云帆背上,心中本来十分害怕。这时,萧云帆身上传来浓烈的男子气息却又令她心中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由得满脸绯红,从脖颈到耳根都发起烫来。
萧云帆将水含烟放下,缓缓说道:“小姑娘,对不住了!”水含烟看着萧云帆眼里充满了鄙夷的神情。萧云帆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没法子,谁让你那些师姊师尊们想要我的命呢!现在你在我手里,她们纵然要杀我,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了。”
说着他闭上双目,靠在一棵树上调息。水含烟看着萧云帆暗想:这个贼子要用我来要挟师尊她们,这样以来我玄女宫的大事岂非由我所误。都怪我学艺不精才让这恶贼擒住……想着想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天色渐晚,松林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水含烟期盼着师尊师姊们能赶紧赶来,趁着恶贼睡觉之际将他抓住。忽然,萧云帆睁开了眼睛,凑到水含烟面前笑道:“小丫头,放心。我萧云帆不是老虎不吃人。”水含烟扭过脸去,不愿瞧他。
萧云帆道:“你说说你们师姊们六个武功怎么就如此不济呢?哦!我差点忘了,点了你的哑穴,你肯定不能说话。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你聒噪。”他忽然看见了水含烟脸上的泪痕,奇道:“咦?怎么哭鼻子了?难道是因为打不过萧某人而哭的,那可就当真抱歉了。
实话跟你讲,江湖上能打得过萧某的屈指可数。如果打不过人家就要哭鼻子,萧某只怕早就成水缸了。”
水含烟被他说中心事,秀眉微蹙,又羞又气,一张俏脸顷刻间涨红起来。
突然,几道白影自林间闪出。萧云帆当即站直了身子,握紧手中的剑。只瞧得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妪拄着拐杖走出。一双三角眼中射出两道寒芒,死死地瞪着萧云帆。
江含月站在那老妪背后朗声道:“师尊,此人便是萧云帆!”那老妪顿了一下手中的拐杖道:“好小子,居然欺到我们玄女宫的头上来了。”
萧云帆抓起水含烟,用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道:“前辈失礼了。晚辈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那老妪冷哼一声,拐杖在地上一点,身子如大鸟般扑到。萧云帆在水含烟身后,另一只手探入怀中。只听得“嗤”地一声,响箭带着火花径直朝着老妪飞去。
老妪只当对方发出暗器,吃了一惊,手中拐杖一拨,将响箭击开。刹那之间,萧云帆抱起水含烟纵身倒掠而出。
玄女宫众人穷追不舍,已走到松林尽头。萧云帆放下水含烟,见众人逼近,回身望了一眼背后,乃是一道深涧。那老妪方要上前,他大声喝道:“诸位,赶尽杀绝,那也怪不得萧某了。”
老妪伸臂当住众人道:“且慢!小子你到底要怎样?”萧云帆道:“萧某与贵派的恩怨一时之间也难作了断。我劝前辈不要上前,否则……”
这时,水含烟身上的穴道已经解开。她不愿众人受萧云帆威胁,说道:“师尊,弟子去了……”说话间身子向后一靠,萧云帆不及防范,脚下一滑,两人双双落入深涧之中。
那老妪惊呼:“孩子,不……不要……”众人抢到崖边观望,那崖深不见底,白雾丛生。那老妪见如此情景,料定二人绝无生还可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瘦弱的身躯向后倒去。江含月连忙扶住她,哽咽道:“师尊……”玄女宫其他弟子跪在崖边失声痛哭起来,那老妪闭上双目,大颗大颗地泪水自她脸颊腮边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