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鬼神还发出提问:“老黄,你怎的露出了原形,连鬼神金身都给打碎了?”
从对方的话中,余列隐隐听见了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这让他猜测这鬼神,和他所扮演的黄鼠狼鬼神的关系应该并不怎么好。
他微松一口气。
余列并未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其面上沉吟,神识当即就钻入了那一道摄魂符中,拷问黄鼠狼,询问起跟前鬼神的来头。
黄鼠狼这厮从被拘入摄魂符到现在,其魂魄在符咒中已经是饱受折磨,若非余列及时的给它渡入过几丝灵气,它被折磨的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因此余列将鬼神的面貌一描述,黄鼠狼极为配合,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痛呼着告知余列。
得了黄鼠狼的交代,余列便面色如常的,和领路那鬼神闲扯。
不一会儿,一兽一鬼飞到了罗邦城的正中央。
一座巍峨的山上神庙出现在它们的眼中,神庙金光闪闪,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层层金光中,还有灿烂的符文闪烁,龙气涌动不已,这是城隍府已经将阵法唤起,正和府邸外的巡查吏等人对峙。
领头的巡查吏正是那桂叶落,除了她以及几个余列眼熟的见习道吏之外,另外那两个正式的巡查吏赫然也在场。
桂叶落站在阵法外,喝令着手下中擅长阵法的人,快些寻觅出阵法的薄弱之处。
她自己则是神识涌动,不断的朝着里面叫阵:
“罗邦鬼神听令,贫道乃是白巢巡查司使者,今日是有公务前来,尔等休要如此态度,可是想要造反不成?”
阵法之中,立刻就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一群黑乌鸦,我看是你们才是来造反的,我罗邦城在这里待的好好的,尔等为何今日突然袭击我城,四处杀人放火?!”
对方应该就是此地之城隍,它又厉声喝到:“今日,尔等不管是退去、还是不退去,本神都定会参上尔等一本!”
桂叶落则是冷笑:“负隅顽抗是吧,贫道等着为尔等收尸!”
余列和那领路的鬼神听见,身子都是一顿。
余列听见那鬼神迟疑着,似乎是同他商量一般,传音过来:“这、城隍府都被围起来了,巡查司的黑乌鸦们莫非真是要取缔了本城。黄兄,你我现在还进去不?”
余列都已经跟着这家伙来到城隍府跟前了,自然是想先溜进去为妙。
只要能进去,他就算是无法搬空城隍府,一根毛也捡不到,到时候他在内里,里应外合之下也能帮桂叶落等人打开阵法,由此立下功劳,少不了他的事后好处。
至于进入阵法后的危险,则是不怎么被余列放在心上,先不提他皮书的作用,根据情报所言,那罗邦城隍也不过曾经是个六品道士,还只是个下位。
这等只剩下一团阴神的道士,地位隐隐都不如余列这等仙功道吏,其实无法用龙气来拘束余列,反而还会被余列的金焰略有克制。
若是金焰也不足以自保,余列的酒虫中还藏有紫烛子的暗手,以紫烛子的手段,其一招之内就可能将那城隍打残。
于是半空中,领路鬼神的耳边响起了余列的闷声呼喝:
“既来之,则入之。若不入内,来这里作甚。”
鬼神见余列决定入内,它犹豫一番,一咬牙,也就高呼:“城隍大人,小神归位矣!”
嗖嗖的,它就扑到了城隍府阵法之上,阵法屏障一个晃动,辨别了它身上的气机,便将它纳入了其中。
余列机灵的追上前,尾随那鬼神身上,也是扑入了阵法之中。
在他扑入的刹那,同样是有阵法和一道神识扫视而过,辨认他身上的气机,好在皮书的伪装、酒虫的敛息都是上等,果真成功的让他混入了进去。
一入城隍府。
余列就瞧见了一座偌大的毛脸神祇,盘坐石庙上方,其面上闪烁着金光,它用莫大的法力支撑着阵法,威势如山,让城隍府邸中的人神种种,都是对其心生顶礼膜拜之意。
余列也是如此,不过他目中冷光一闪,就恢复了清醒,转而眼珠子左右四顾,打量城隍府中的布置。
只见一个个庙祝,已经是面色愤慨的从间间石庙中走出,值守在了城隍府的四角,他们各自主持阵法,怒斥着阵法外面的桂叶落等人。
“好个黑乌鸦,道庭走狗。我罗邦城乃是缅州麾下,尔等有何资格踏入此地?”
“嗟乎!此等跋扈之辈,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掳掠我城,还想拷我城隍府上下!”
群起的骂声中,那毛脸神祇的神识也在涌动。
它将神识覆盖在了城隍府的每一个角落,不少鬼神刚一从外面回归,就被发下了任务,各自奔向了应该去的方位。
刚才领着余列前来的鬼神,便是如此。
很快,一股神识也落在了余列的耳边。
正当余列以为那城隍也要给自己发放值守任务时,对方却是在他的耳边轻叹一声,道:
“你这厮,竟然连金身都被打碎了,看来巡查司此番果然是来者不善,无法善了。”
城隍顿了顿,传音:“既无金身,你之神箓多半也受创,只剩妖身之力。正好,你便同其他几个家伙,速速的销毁库房,免得要害东西落在了巡查司手中。”
吩咐完毕,那城隍的神识就迅速掠过了余列,奔向下一个回归的鬼神。
余列站在原地愣了愣,旋即心间就是大喜:
“库房?这厮竟然是让我去销毁库房!这岂不是让我进了‘米缸’么。”
他当即拷问起摄魂符中的黄鼠狼魂魄,逼问对方库房究竟在哪里。
等问清楚方位后,余列连忙就缩小黄皮子之身,变成了猫狗大小,在混乱的城隍庙中蹦跶,旋即就跳入了一座地下入口。
入口处位于城隍府神像之下,两侧都是金铁墙壁,且刻画着符文,灵光闪烁,凝实无比。
这地库只有这一个出入口,若非余列眼下是乔装打扮而来,那城隍也是急于应对外面的桂叶落等人,令库房大开,余列决计找不到这里来。
他一路向下蹦跶,和数个进出库房的鬼神擦过,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隍府库房里面。
结果刚一进来,余列的眼皮就微挑,目中露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
因为在这地下库房中,那些同样被派遣到此的鬼神,一个个的拎着储物口袋,将库房中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先收进袋子中再说。
就连铺在地面、墙壁上的灵砖,也是被一个鬼神给敲了下来,收入囊中。
对方瞧见余列的目光,脸上还露出讨好的笑容:“见过日游神。”
好在余列失望之色还没有堆积太多,他敏锐的就发现库房深处还有一个门户。
此门户无人进出,四周的鬼神对这门户,还露出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这让余列心中一动,他当即就蹦跶过去,小心翼翼的往内里走。
恰在这时,四周一个震颤,惊得余列迅速收回了爪子。
库房中的几个鬼神则是惊叫:“不好,城隍和那群黑乌鸦真干起来了!”
“快快!动作再麻利点,收干净这里。”
甚至还有鬼神朝着余列传音催促:“黄兄,您也赶紧的,秘库中的东西可是千万不能见人,否则咱们就都无翻身的机会,死定了!”
这话让余列心中升起了好奇,他没有回声,定了定身子,嗖的就窜入那秘库中。
秘库中有额外的阵法笼罩着,好在此阵法也没有抗拒余列身上披着的黄皮子,让他成功入内。
立刻的,浓浓的血腥气就出现了余列的感知中,让他仿佛是堕入了血海之中。
之前那地下码头中的肉猪场,情形尚不能及这间秘库的十分之一。
余列一抬头,目所能及之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人头或是被堆积成了小山,立成柱子,或是被镶嵌在了墙壁上。
头上一张张面孔扭曲,他们似乎还没有死掉,眼珠子转动,在余列进来时,就全都死死的盯着余列。
数不清的哀嚎重叠在了一块,声音直入余列的脑海:
“恨!恨!恨!”
饶是余列心志坚定,陡然瞧见这一幕,也是忍不住的失神,甚至是心间生出了胆寒之情。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秘库场景的过于惊悚,吓着他了。
而是因为在那些人头的中央,即秘库正中位置,有一方不大的祭坛,坛上放置着一盏头骨碗,碗中盛放着猩红发亮的液体,似血似油。
一张张细小的人脸面孔,正在头骨碗中翻滚挣扎,口中高呼着:
“道贼!道贼!道贼杀我!”
“龙气何在,救救我等啊!”
余列只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场景究竟是何意思。
此秘库中赫然是搭建了一方祭祀邪神的祭坛,在以成千上万的道人魂魄为祭,制造怨气,似乎在炼制着什么东西。
这等情况可是比罗邦城地下的肉猪场,还要恶劣十倍、甚至百倍不止!
因为在山海界中,道城数千、道脉无数,道人有如过江之鲫,有关道人的买卖、残杀,虽然是属于道律禁止的,但是诸多道律只存在于城邦之内,龙气之下。
在野外或是没有龙气的地方,道人们则是生死有命,即便是山海界之主,其为奴为仆、被妖兽吞吃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是另有一件事情,却不管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包括在山海界以外的异域异界,都是被严厉禁止的,一经发现,杀无赦、诛九族!
此事便是以道人之生魂为祭,行怨气之举,熔炼道煞!
余列紧盯着那祭坛上的头骨碗,他眨眼数下,确定碗中沉浮着一只又一只道人生魂,并非是他看花了眼。
并且余列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浓浓的怨气汇聚在头骨碗上方,形成了一种令他源自灵魂的恐惧感。
他虽然对碗中液体极为陌生,但是当即就判断到:
“道煞!此物定是书中所记载的道煞。”
道煞者,单从类别上来说极为寻常,它属于是一种生灵类煞气,算不得上等。
因为就如凡人惨死会产生怨气、牛羊惨死会产生怨气一般,道煞也不过是道人惨死时,所形成的怨气聚集堆积,缓缓产生的煞气。
但此等煞气其他的长处没有,唯有一点极为惊人,它能克制道人!
就如世间曾经有道人屠戮龙族,专门炼就了一口龙煞,炼就到手后,这道人每每与龙类斗法,只需一口煞气喷出,就能让龙类骨酥肉软,一身气力被凭空消减三成,极为克制龙类,得了个“降龙道人”的称呼。
若是有人能炼就一口道煞,其对付道人,亦是如此!
这等煞气的克制乃是源自于血脉、魂魄上的,被克制者极其难避免。
龙类若是想要避开龙煞之气的克制,就必须褪掉一身的龙脉龙血,走其他道路,或是将自身的血脉封印住。
同理的,道人若是想要避开道煞的克制,则得废掉一身的四九玄功,放弃服食法,或者封禁真气,只靠器物护身。
当然了,这等煞气的克制作用虽然恐怖,但也存在上限,顶多能消去道人三成的气力、减弱三成的法术威力,无法让道人见之即败。
并且道人的修为越是高于煞气的层次,则受到的影响越少。
城隍秘库中,余列望着那祭坛中那猩红如血的一碗液体,心间喃喃道:
“没想到啊,这罗邦城真是一群道贼。”
这一点让他猝不及防,心间退意大生。
好在余列很快又发现,似乎是因为他身上披着一层黄皮子的缘故,他的真气眼下是“妖气”,他虽然恐惧于那碗中的煞液,但是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咦。”余列心中诧异。
他大着胆子,又靠近了几步,发现魂魄上的恐惧感虽然是越来越重,但他依旧是行动自如,无甚影响。
反倒是黄皮子身上缠绕着的几缕龙气,因为过于靠近煞液的缘故,自行就溃散了,滋滋声不断响起,丝毫没有显露出龙气的刚强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