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以南,荆江以北,湍流之上,壁立千仞。
此处便是号称帝都第一峰的荆山,荆山一带,因其险阻而易守难攻,大楚帝国皇室先祖正是以此作为天然屏障,倚仗这个稳固的后方为根基,方能在“四夷乱汉”的弱肉强食争锋中成为最后的王者,作为大楚帝国的发源之地,对于大楚皇室而言,其地位不言而喻,也正因此,此处被视为皇家禁地,寻常人等,即便达官显贵,若非楚礼渊旨意,皆不可能来到此处。此番有幸,中秋狩猎之后的晚宴,楚礼渊便是将荆山之巅作为宴请群臣的主会场。
此刻以屈心赤为首,大皇子楚义心、凰羽、褚国柱、韩当等人相随的一群人便是立足于作为主会场的荆山之巅,屈心赤行至崖边,凝视着荆山之下滚滚东去的激流片刻,随即转首向褚国柱询问道:“褚将军,主会场是由你所部来负责的吧?”
不远处的褚国柱连忙上前道:“回义王,是的。”
点了点头,屈心赤肃穆道:“褚将军,有劳你安排人,利用绳索,自崖顶往下百米,仔仔细细进行检查。”
“这......”
“褚将军,如果你的部下做不到的话,我可以代劳!”站在楚义心身后的李狩抱着佩剑道,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褚国柱斜视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李狩,回屈心赤道:“义王请放心,卑职立即着人办理此事。”
屈心赤点了点头,和众人对主会场仔细检查一番后便带着众人去往其他地方检查,经过整个下午的一番巡视,屈心赤皆已对整个布局了然于胸,临分别之时,屈心赤对楚义心说道:“大皇子殿下,李将军所部北域军善于野战,灵活性强,我想以李将军所部为机动部队,随时策应各处。”
楚义心看了看李狩,随即点头道:“义王所命皆是我的命令,你务必全力配合!”
李狩向屈心赤拱手到:“谨遵义王之令!”此间事了,诸人客套一番,便就此散去。
回到义王府,屈心赤沐浴更衣,洗去今日的一身倦怠,而后便乘较向左相夏衍唔府邸而去。
早朝之后,屈心赤相约府中一叙一事,夏衍唔回府之后便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夏紫月,作为父亲和过来人的他,早已知晓屈心赤和夏紫月暗生情愫一事,再者屈心赤人中翘楚,位极人臣,作为女婿的人选,恐怕整个大楚帝国也难以找到第二个,所以在心中他是默许甚至是支持的,只是不便明示罢了,然而今天对夏紫月的主动相告,对于夏紫月而言,无疑是首肯了她和屈心赤的交往。
因此当屈心赤初一到左相府,夏紫月便拽着夏紫曦随着夏衍唔夫妇一同到大门口相迎,刚刚下轿的屈心赤和夏衍唔拱手相互致礼,眼神转向夏紫月、夏紫曦,二女微微欠身施礼,屈心赤点头致意,对夏紫月还好,面对夏紫曦,难免多了一丝尴尬,好在夏衍唔不知道其中内情,忙对屈心赤道:“义王,里面请!”
屈心赤与夏衍唔率先向府内行去,望着屈心赤的背影,夏紫曦莫名的有些失神,夏紫月见此,轻轻唤了唤她,夏紫曦歉意一笑,忙随着众人一起向府内行去。
晚膳并不算得上很丰盛,但却显得很是精致,看得出来,这顿晚膳,主人是下了功夫和心思的。夏衍唔说,得知义王今天造访,是夏夫人亲自张罗操持的,屈心赤不免对夏夫人投去感谢的神色,继而看向夏紫月,不由感慨,能教出夏紫月这么优秀的女子,左相和夫人都不是寻常人啊!
没有觥筹交错的仪式,加之左相府作为书香门第一向严格的家规,晚膳全程大家交流不多,所以这顿晚膳早早的便结束了,在夏衍唔的邀请下,屈心赤跟随其进入书房,夏夫人亲自端来沏好的茶后,转身关门离去。
夏衍唔品了品杯中佳铭,放下茶杯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义王上午所谓何事,需要和我商议呢?”
屈心赤也毫不拖泥带水地直言道:“为了紫月!”
“紫月!?”夏衍唔虽然不曾明确默许夏紫月和屈心赤的交往,但也从未透露出丝毫反对的意思,以屈心赤的聪明和睿智,当然也能够体会的出这一层意思,然而两个聪明人相谈,夏衍唔当即也明白了屈心赤所论之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因此故作讶异。
“我和左相您虽是同僚,但您是紫月的父亲,我既和紫月交往,当以晚辈自居。”
“义王过谦了!”
“您是紫月的父亲,有些事情,我也必须要向您坦诚,这样方能体现我对紫月的真心和对您的敬意!”
夏衍唔若有所思地问道:“义王你话已至此,有什么但说无妨!”
点了点头,屈心赤说道:“您应该记得我和帝王陛下的三年之约吧!”
“嗯!前几日陛下与我聊过此事!那义王你是怎么想的呢?”
“能够履行的方能谓之‘约定’!”
“这么说,义王你已决意离开帝都了!?”
点了点头,屈心赤淡淡道:“我本以为时光匆匆,三年时间眨眼便去,来时了无牵挂,去时洒洒脱脱,然而自从和紫月交往,一切都已经变了!”
夏衍唔略作沉思,随即问道:“那义王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屈心赤站起身来,片刻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左相您,我自幼身患隐疾,尝试过无数种方式却无法医治,眼下时日无多,必须专心去寻医问药!”
闻言夏衍唔极为震惊,想起屈心赤年纪轻轻,但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的气质和神鬼莫测的天纵之才,不免有种天妒英才之感,不待夏衍唔出言感慨,屈心赤突然屈膝半跪于夏衍唔面前,夏衍唔见此震惊不已,忙躬身扶住屈心赤道:“义王,你这是为何!?”
摇了摇头,屈心赤不为所动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义王,有什么你先起来再说,你这样可使折煞老夫了啊!”
屈心赤并未接话,而是自顾自说道:“我此番离开帝都,生死不知,紫月是我有生以来唯一爱过的女子,我请求您予我三年之约,若是三年之内我能活着归来,那么我定不负紫月,必明媒正娶紫月。”屈心赤顿时有种哽咽之感,瞬息后淡淡道:“若三年之内我做不到,您便为紫月择一佳婿,顾她余生!”
夏衍唔并非不肯答复,只是历来重视臣属礼仪的他,觉得身份尤胜自己的堂堂大楚帝国的义王屈膝半跪于自己面前显得极为不妥,所以说道:“义王,你先起来!”
屈心赤不为所动,半跪如初,夏衍唔听闻屈心赤这番话,谈定如他,一时间也是未曾反应过来,事关爱女终生大事,心中难免有所纠结,有些欣慰,也有些无奈道:“义王你请起,这事,我答应了!”
屈心赤的请求夏衍唔已然应承,加之夏衍唔的一再劝慰,屈心赤随即站起身来,夏衍唔见此,也不由舒了一口气,继而有些担忧道:“义王,不知关于帝王陛下赐婚于你和七公主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叹了口气,屈心赤有些无可奈何道:“以左相的睿智,想必早已猜透了帝王陛下的用意,一则我那日并未受旨,二则如此强留之法,于七公主而言亦不公平!”提到七公主楚玉颜,联想到那日甲板之上夏紫曦的告白,自己似乎也未曾想过楚玉颜之于自己的感情,顿时心绪莫名的复杂,因此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对七公主楚玉颜的不公平,实则自己又有种愧疚之意,然而时至今日,又岂能奈何!?
今日屈心赤这一番请求来的突然,儿女情长之事,夏衍唔也颇感无奈和无措,因此屈心赤这对于楚礼渊旨意一事似是而非的一番感慨,也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吧!有感于屈心赤的深情厚谊,他不知道自己是事急从权,亦或是真心成全,或者兼而有之,然既已如此,应了便算是应了,否则屈心赤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他也不知道如何为之。
此番拜访夏衍唔的目的既已达到,加之此事令得气氛显得颇为尴尬,书房内二人似乎都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思,因此在简单的客套之后,屈心赤便起身告辞。原本是打算和夏紫月见见之后再走,想想刚才自己的一番强人所难,且夜已渐深,索性在左相府管家的带领下,径直向外行去。
屈心赤离开后,夏衍唔在书房内坐了好一会儿,细细回想今夜屈心赤的种种,或许是心绪也有所凌乱的缘故,不由得叹了口气,起身一个人静静地向着夏紫月的闺房行去,远远地看见女儿房间内的闪闪灯火,他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一直在等着自己告诉他今夜和屈心赤所谈之事,不由得叹气道:“女大不中留啊!”
轻轻敲了敲门,夏紫月急切地应声开门,夏衍唔见夏紫曦也一同在房内,随口道:“紫曦也在啊!”
夏紫曦答道:“嗯!”
夏衍唔不知道夏紫曦对屈心赤的情意,他们夫妇两也一直视夏紫曦如己出,所以也毫不避讳地将今夜屈心赤所求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言毕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望着夏衍唔渐渐消失于黑夜中的身影,夏紫月和一旁的夏紫曦早已泪流满面,以屈心赤无比尊贵的身份,为了自己,能够在自己父亲面前低声下跪请求,他对于自己的情意,何其真挚!夏紫月不禁心中起誓——此生怎敢负君意!
同样的,虽然屈心赤此举并非是为了自己,然有感于屈心赤的用情至深,夏紫曦心里也更坚定了对于屈心赤感情的执念。
秋风瑟瑟,寒意席席,心虽然暖,但身体却如坠冰窖,从左相府出来还没走多远,屈心赤渐渐有种四肢僵硬的感觉,突然之间意识全失,摇摇欲坠之际,凰羽、司马长风一左一右瞬息而至,搀扶着已然昏厥过去的屈心赤,二人四目相对,尽是心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