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选举结果产生,便连我也要服从...」
理查忍不住冷笑:「小狐狸是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原本,局势还不明朗,腓力小有优势,但理查也不逊色太多,腓力靠的是威望,利益,理查靠的则是个人勇武,领军能力,跟着他能获得一场接一场的胜利。
财富可以靠缴获。
勋位可以靠战功,靠威望。
这两者都可从战场上自取,凭借这个,理查自有一群忠诚的拥趸。
伯爵卫队长富勒低声说道:「但腓力陛下眼下的确占优势。」
「但最占优的恐怕是我的那个叔父,耶路撒冷王本就被视作是东方全体法兰克人的统帅,我们可以不向他低头,但这样做确实会使十字军被割裂。」
「这么看来,腓力陛下还是有一片公心在的?」
「呸,怎么可能。」
理查不屑一顾,腓力虽然表面上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反倒是他先是毁诺,侮辱腓力的妹妹跟他的父亲亨利二世有染,拒绝履行婚约。
但在他叛父夺得阿尔比恩王冠之后,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父亲虽然宠爱幼子,但自始至终,父亲想要剥夺自己继承权,把所有领地留给约翰这件事——都是腓力二世用一种虽未明说的暗示转告给自己的。
若是把围绕着阿尔比恩王冠展开的一系列斗争,比作一幅幅浓墨重彩的彩绘壁画,那么在壁画角落处的阴影当中,都藏着腓力那道瘦削的身影,以及他嘴角那若隐若无的微笑。
「腓力是个阴谋家,一条盘踞在角落里,口中的毒信嘶嘶作响的毒蛇,富勒爵士,如果不是时间上对不上,我真怀疑他是路易老国王当年在东征时,跟希腊情妇偷情生出来的。」
理查冷笑。
路易老国王的第一任妻子就是他的母亲,阿基坦的埃莉诺,如今,腓力是老国王跟他的第三任妻子香槟的阿黛勒诞下的,时间上距离老国王参加东征已经很远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欧洲权势最显赫的三个女人,分别是阿基坦的埃莉诺,理查在动身前往圣地之后,便委任她摄政掌管她所有在欧陆上的领地。
第二个便是理查的妻子,被他委任管辖整个阿尔比恩王国。
第三个便是腓力的母亲,高卢的王太后,同样被腓力任命为高卢摄政,三个当中,其中便有两个都是路易老国王的妻子,可见这位老国王生育能力虽然很差劲(埃莉诺跟他在一起,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但改嫁亨利二世后,五年便生了四个儿子),但选妻子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咚——
教堂钟楼里,悠扬的钟声传来。
这是大军议即将开始的信号。
理查打开窗子,能看到许多鲜衣怒马的十字军贵族,披着掳掠来的丝绸,正在跨马游街,他们大声嘲弄着那些没资格列席军议的人,那些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叫嚷着反呛回去。
他们的动静很大,扰民程度拉满,但没有一户居民胆敢对此流露出半点不满,纷纷紧闭家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陛下,我突然想到腓力陛下是不是会对谁有资格列席军议这件事动手脚?」
伯爵卫队长一脸担忧道:「如果整个军议上,过半都是腓力陛下的支持者,那我们还如何取胜呢?」
理查哂笑:「好了,富勒,你一动脑,我就想发笑。如果腓力真敢这样做的话,只会自讨苦吃,使这场大军议连同他自己都沦为一个笑柄。」
他说完,换上自己那身标志性的大红战袍,对自己的卫兵们高呼了一声,便骑着马率先出了庄园门。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
沿途能看到数不清的火把,即使没有资格列席,也少不了想看热闹的人,几乎半数的十字军都前来参加了这场决定了接下来军略重心的盛会。
仪式很繁琐,等到一切就绪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能够看到,军议席位上泾渭分明地分成三部分,洛萨,理查,腓力三方人马各自占据了会议场上的三个方向。
洛萨派的人马被安置在了理查的对面,他无需站起来,便能看到对面环绕着鲍德温四世而坐的板甲骑士们,这种小把戏,不禁使理查冷笑了起来。
哪怕这段时间早已见惯,但理查看到洛萨麾下那些精锐们身着的鲜亮衣甲,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洛萨派的十字军,其板甲锻造工艺早就甩出那些自诩锻造技艺天下第一的米兰铁匠不知多少条街了。
「诸位基督兄弟,我们或许来自天南海北,四海八方,彼此之间,或许素未谋面,甚若怀有私怨,但在上帝的意志下,我们为了共同的志向,一个伟大的事业——为解救被奴役的基督徒,收复失陷于异教徒之手无数岁月的亚历山大主教区在今日聚集在了一起...」
腓力二世开始讲话了。
他显然是饮下了「嘹亮军号」这种魔药,声音极为洪亮,迎着晨曦而立,整个人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让人一听便萌生出一种敬仰膜拜之感。
理查不禁低声咒骂了句:「下作!」
「玛莎,给我也来一份类似的魔药!」
一通在理查看来没什么营养的废话过后,腓力突然高举起一张信纸:「然而,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昨天发生在了纵目睽睽之下,沙蒂永的雷纳德,一位果敢正直的十字军骑士,当街遭遇了刺杀。」
这消息不是秘密,早就传遍整个十字军了,所以气氛还很平静,但随着他下句话说出,便截然不同了。
「在这些刺客们的身上,我们发现了一封关于理查陛下的密信。」
话音落下,山呼海啸的质疑声响起。
「呵。」
狮心王冷哼了一声,甚至不屑于站出来反驳什么。
没人会相信这种浅薄的阴谋,以狮心王的名声,人们宁愿相信他当街把雷纳德的心脏掏出来,也不相信他会干出买凶杀人这种不荣誉的事来。
腓力举起手,示意理查的追随者们稍安勿躁:「对,没错,这起谋杀案件幼稚得可笑,如果真是十字军内部谋划的刺杀,雇佣几个异教徒刺客难道不是更能撇清关系吗?」
「就如我昨天曾说过的那样,这是一起萨拉森人炮制的阴谋,为了使我们彼此仇恨,内斗不休的阴谋!异教徒能做到当街刺杀雷纳德爵爷,难道就不会做出更可怕的破坏之举吗?塞曼努德城,这座由洛萨公爵亲手夺回的城市里,竟还潜藏着此等萨拉森人的女干细,得知此事后,我难道还能安寝吗?」
他抬高了语调:「我不为个人的安危,而是为了整个十字军的伟大事业的安危着想,故此,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终于揪出了这藏在塞曼努德城德女干细,萨拉丁的爪牙!」
「来人,将他带上来,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对他处以裂刑!」
萨曼老爷被拖上来的时候,脚都软了,他戴着沉重的镣铐,脸色苍白得吓人。
直到现在他还不明白为何阿迪勒会出卖他。
难道他堂堂塞曼努德城的隐君,一手编织起庞大贸易网络的大商人,竟连这么点拉拢的价值都没有吗?
那个恶魔公爵如此。
法兰克人的双王如此。
便连被他视作自己人的阿迪勒也是如此。
随着四条绳索套在他的肢体上,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此时。
布鲁卢斯湖西岸驻扎的萨拉森营地里。
埃及总督,萨拉丁王的手足兄弟,阿迪勒同样在慷慨激昂地对那些聚集在圣火旗帜下的萨拉森军队讲话。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下,声音变得悲愤起来:「我的兄弟们,我刚收到消息,十字军处决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贤人,塞曼努德的萨曼。他们用四匹骏马,分别扯住这个可怜老人的四肢...
看看那些投靠十字军的人的下场。萨曼,一位出身高贵,品德高尚之人,就因为错信了法兰克人的虚言,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便沦落到这等惨绝人寰的下场。」
「可怜的萨曼贤者,他为了求存,已经献上了自己的一切,十字军要钱,他便献出自己辛苦经营获得的财富,要粮他便将自己花费了十数年才积攒起的粮仓打开,可即便是这样,贪婪残暴的法兰克人仍旧不愿放过这位品德高尚的贤人。在将他的一切都榨干过后,还要用如此残酷的刑罚处决这个可怜的老人!」
场下有人大声叫嚷着: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活该,这是圣火的意志,背叛者的报应罢了!」
阿迪勒却摇头道:「不,他只是想活着罢了!」
他说到动情,眼角挤出两滴泪珠:「我们难道该苛责一位在法兰克人的刀枪之下,艰难求存的兄弟吗?不,即使是萨拉丁王在此,也只会可怜这位贤人的悲惨遭遇,而不会苛责其的背叛。」
「因为他是被逼无奈的,这是法兰克人的错,是那些贪婪,无耻,打着神圣旗号,却比最残忍的强盗还要更加野蛮的十字军的错!」
「兄弟们,你们当中有逊派,有什派,有基督徒,有旧神信徒,或许你们心底曾认为,这不是属于你们的战争,但是请你们知晓一点,只要你们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以法兰克人的野蛮霸道的作风,他们一旦得势,便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宽容,即便能苟求一时平安,也得沦为奴隶,任由那些野蛮人作威作福。」
「你们难道甘愿作为奴隶,向异教徒摇尾乞怜,换取苟活吗?」
萨拉森大军纷纷怒吼了起来:「不,当然不!」
「杀光异教徒!」
「跟他们拼了!」
「圣火永燃,至高至大!」
阿迪勒等到人们平静下来,才再度说道:「你们都是一群无所畏惧的勇士,不甘苟存的无畏之士,我当然相信这一点,若非如此,你们也不会聚集在这面旗下。」
「勇士们,跟野蛮的法兰克人的决战时刻就要到了,我们已经打造好了攻城器械,准备好了充足的粮食与水源,接下来,请随我出战,让野蛮人们领略我们更胜于他们的勇武!」
他高喊着,驾驭自己的坐骑,率领自己的卫队们率先奔出营门。
萨拉森联军各部,立刻纷纷响应,秩序井然跟在其后。
看那一张张面红耳赤的面孔,每个人都已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跟法兰克人拼个你死我活。
「真是厉害的讲说。」
富尔克男爵感慨道。
他也曾带领麾下领民骑士,跟隔壁领主开战,但战前无非就是几句「上帝的意志」「抢光隔壁村的粮食和女人」哪有阿迪勒这样能说会道?
不仅是内容,这位阿迪勒总督的声音当中,也仿佛蕴含着魔力一般,哪怕他是法兰克人,听了之后,也不禁感觉热血沸腾。
伊万笑着说道:「阿迪勒大人说的难道是假话吗?」
富勒无奈摇头。
他虽是法兰克人,对此也无可辩驳,法兰克人的军队相较于萨拉森人而言,的确更加野蛮,如果是萨拉森人攻破了一座法
兰克人的城市,他们会女干污整座城市的女人,将所有男女贩卖为奴。
但若翻转过来,是法兰克人攻破了一座萨拉森人的城市。
那么他们大概率会掀起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无论男女(十字军一般情况下只干来自欧洲的***,不会女干污萨拉森女子,反之,萨拉森人则很喜欢法兰克女子)。
只是话是这么说,但耶路撒冷王国不还是跟异教徒的地方头人们达成了共生吗?屠杀带来的混乱过后,总是会重新迎回秩序的,而且法兰克人也分类型。
比如那位洛萨爵爷的军队,便绝对不会动辄屠城。
富勒默默在心中为自己昔日的同伙找补着,嘴上却问道:「伊万,你听说过那位叫萨曼的贤人吗?」
「当然。」
伊万的神情有些古怪:「只不过我听说的那个版本,他就是一个有点势力,但不多的,平平无奇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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