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凤忍不住戳了桑叶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骂:“哎哟,小瘪犊子别吃了,这里这么多人,仔细点看着你妈,别被人磕了碰了,东西守好,这里扒手多,你妈待会还得吃呢,被人摸了去咋整。”
榆枝无奈一笑,婆婆的爱,真是时时刻刻都存在。
“哦,”小姑娘躲开她奶的九阴白骨爪,把手里的一把红薯干,全塞进了嘴里,撑得小脸鼓成河豚,拢了拢身上的包袱,跟个电线杆子似得杵着了。
把王新凤气个倒仰,回去就把红薯干重新藏个地方。
榆枝乐得不行,牵过王新凤的手,往旁边挪了挪:“妈,没事,叶子长身体呢,让她吃,咱要不了多久就能卖衣服,能挣钱了,不缺这点。”
王新凤不知道该说儿媳妇心大,还是心软,小的吃的多是为了长身体,桑大壮那个憨货吃得多是为了长脑子吗?
家里一个比一个能吃,衣服卖不卖得到钱还不一定呢,还是得省着点啊。
“你累了一路了,快坐下歇歇,其他别操心。”
反手摸了摸榆枝的手:“有些凉了,叶子,把大棉袄拿出来。妈不累,枝枝你快焐好,别着凉,这地方啥都好,就是冬天太长,遭了老大的罪了。”
榆枝无奈一笑,被王新凤焐得严严实实。
桑大壮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不等王新凤数落,就赶紧道:“挂号的人太多了,老长的队,我跟人换了才能这么快回来。”
王新凤横了他一眼,倒是没开骂:“还排队不?知道检查哪些不?用不用空腹?咱枝枝还没吃早饭呢。”
桑大壮道:“这人挺有名,挂他号的人多,在二楼,我们上去看看,人多我就再跟人换换,媳妇,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别着急,妈也别担心,咱慢慢来。”
“好好好,咱不急,走,上二楼,叶子,把东西都拿好,别落下什么。”
王新凤说不着急,结果还是风风火火的,榆枝哭笑不得。
一行人上了二楼,二楼半层楼都是那个医生的地盘,他的诊室门口等了二三十号人,三个护士在旁边帮忙。
人群闹哄哄的,一直在问还有多久,什么时候能轮得到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看,刚刚那人怎么进去那么久,是不是有人插队了……
三个护士脑门比球大,都快疯了。
不过,这种场景天天见,她们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
榆枝暗暗咂舌,这人是有多能耐啊,全都是慕名而来的?
“我们今天怕是排不上了,大壮,要不问问,明天再来?”
“媳妇等等,我给你找个坐就去,”桑大壮扫视了一圈,盯上靠边的一个等候位,坐上边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你,起开。”
中年男人一下就火了:“我凭……”
桑大壮的拳头,就在男人五公分处,男人瞬间变脸:“那个,坐,请坐。”
桑大壮哼了声,笑着招呼榆枝:“媳妇,快来,这里有坐。”
目睹前因后果的众人……
榆枝……
“快,枝枝,咱坐着等。”王新凤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拉着榆枝就过去了。
榆枝尴尬的对男人笑笑:“多谢。”
男人看了眼桑大壮,嘴角抽了抽:“不,不用谢。”谢你男人吧,他没想让的。
桑大壮安顿好媳妇,大体格子往前一站:“嘿,都往边靠,老子要过去。”
铜锣嗓子一出,闹成菜市场的二楼,瞬间安静。
众人齐齐回头,对上桑大壮凶神恶煞的脸。
不敢迟疑,忙给让开道。
桑大壮在万众瞩目下,大摇大摆走到最前边,把手里的挂号单递给护士。
“看看,还有多久。”
护士本想义正言辞的呵斥桑大壮排队,奈何所有人都给他让开了道,这人还一脸我不好惹的模样,她实在喊不出口。
绷着脸,从桑大壮手里接过挂号单:“同志,你这个还早,前边排了四十个人,今天就只能看三十个,你这个得明天才能排上,明天再来吧。”
这话护士说了十来遍了,已经劝退了十多个人。
这话每天都说,上午已经看过诊的,大多都是昨天挂号的
于医生医术远近驰名,慕名而来的人很多,早就形成了前一天挂号,第二天看诊的惯例。
说着将挂号单递给桑大壮,排他前边的那十个人已经回去了,准备明天一大早过来。
桑大壮可不,他媳妇经不起这么折腾。
冷着脸环视一圈:“下个是谁,老子跟他换。”
人群左顾右盼,没人跟他搭话。
桑大壮嗤了一声:“下一个缺席,老子顶上,里边的还有多久,赶紧的。”
“哎哎哎,谁说缺席了?下一个是我们,我们在这,谁也不准顶我们的位置。”
桑大壮铜铃似得眼珠子落在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男人旁边跟着个差不多年龄的妇人。
妇人怀里抱了个胖成球的崽子,四五岁左右,压得妇人身板都矮了一截。
看样子是一家三口。
桑大壮一把拎过男人的衣襟:“老子刚刚问话的时候你装死,这会又蹦跶出来,谁他娘的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
男人怵得慌,又要故作不害怕,梗着脖子道:“我我我就是下一个,我有挂号单,上面都有号。”
“拿来老子看看。”
男人哆哆嗦嗦摸出挂号单,桑大壮一把夺了过去,确实比自己的号前了四十位。
一把扔开男人,再把自己的挂号单扔给男人:“老子跟你换了,滚蛋吧。”
男人又气又惊,怎么有这么霸道不要脸的人。
“我我我,我不换,还给我。”
桑大壮眼珠子一瞪:“为啥不换?”
男人下意识瑟缩一下,吞吞口水:“我我……我那什么,哦哦,对了,我家住得远,来一趟不方便。”
桑大壮刚要来一句关老子屁事,就对上媳妇亮晶晶的眼睛。
忍了忍,掏出五块钱,扔给男人:“住招待所去。”
男人一脸为难,迟疑着拒绝:“不,不……”
桑大壮一下就怒了,拽上男人的领口:“你他娘的还有啥要求,是不是想死?”
“啊,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男人,你个土匪,快放开。”抱着胖崽子的女人尖叫着去拽桑大壮的手。
王新凤立马跑过去,推开女人:“干啥干啥,要不要脸了,大庭广众就往男人身上扑,滚滚滚,离我儿子远点。”
女人身形瘦小,还没她怀里的胖崽子重,本就摇摇欲坠,本王新凤一推,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只能愤怒的瞪着母子俩。
她怀里的胖崽子木愣愣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新凤白了女人一眼,一巴掌拍在桑大壮后脑勺上:“瘪犊子玩意,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咋咋呼呼的干啥,吓到枝枝,老娘扒了你的皮。”
桑大壮被打得龇牙咧嘴,在看热闹的人群以为黑熊汉子要发飙时,黑熊委屈巴巴的松开揪着男人的手,还咧嘴冲年轻的小媳妇露出个傻笑。
众人齐齐吁了声,这男人怕是个外强中干的。
榆枝捂脸,她没想到桑大壮的换,是这么换。
不过这点场面,还不至于吓到她。
就是这么万众瞩目的场面,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大壮,这位同志不方便的话,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看热闹的人一下就僵了,这女人故意的吧?心比男人还黑啊。
桑大壮不太乐意让媳妇等太久,不过媳妇开口了,他得听。
扭头就要找下一个,下一个连忙站出来指责不愿意换的男人。
“我说同志,人家都给你五块钱了,住招待所只要一块,加上吃喝,你还能白得两块钱呢,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下一个的下一个担心自己会成以为下一个,也连忙帮腔。
“是啊,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人家女同志一看就是不能受罪的,你家也没急症,多等一天也不妨事,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啊。”
其他人都害怕成为下一个,跟着道:“对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日行一善,自有回报,多等一天而已嘛,多大点事。”
“五块钱不少了,可不能再贪多,你们拿着钱,还能在帝都免费玩一天,多好的事,要珍惜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男人脸色涨得通红,完全找不到拒绝的机会。
愤恨的瞪了榆枝一眼。
榆枝眨眨眼,天地良心,她真是为这位大哥考虑才想着换下一个的,你不愿意换,我给你找个下家还有错了?
她哪能想到,人群会这么齐心协力的把枪口对准你,是不是你人品不行啊,跟她没关系。
其他人也不至于这么齐心协力,不愿意换,她明天再跑一趟就是,弄得她跟恶霸似得。
榆枝觉得自己挺冤的,躺平了,随便吧。
桑大壮被人群吵得脑门嗡嗡响,他娘的,换个号,咋这么多事。
瞪着男人:“你到底换不换,老子没工夫跟你墨迹。”
男人咬牙怒忍:“换。”
桑大壮一把将人薅开:“磨磨唧唧的,净耽误事。”
男人踉跄几步,差点摔个倒栽葱,忍了,带着老婆孩子,憋屈离开。
众人暗暗松口气,不换他们的就好。
护士张了张嘴,她觉得刚刚应该阻止事情发展的,但……她做不到。
病房里的病人终于出来了,显然在里面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点慌,先从里面伸了个脑袋出来,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不过没什么危险,赶紧溜了。
护士习惯性喊下一个,王新凤一把将人薅开:“磨磨唧唧的干啥,赶紧让开。”
护士……
榆枝被老婆和婆婆簇拥着走进诊室,完全没有她发挥的机会。
桑叶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他们身后,砰的关上门。
门外众人齐齐吐口浊气,暗骂都是一家什么人啊。
诊室里,王新凤一见中年医生就哟了声:“是你这个瘪犊子啊,快,赶紧给我儿媳妇看看。”
于焕子……
于焕子也很意外,没想到是火车上那一家子。
这家子的霸道不讲理,凶狠蛮横,他是见过的,也不好气王新凤的不客气。
视线落在榆枝身上,火车上见时,就看出是个体弱的。
这家子凶,狠,霸道,但对这个媳妇是真好,好得他都有些阴谋论,这小媳妇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巨大的利益。
要不然怎么会让天生和儿媳妇敌对的婆婆,巴心巴肝的对她好。
让蛮不讲理,凶恶暴躁的男人,小心翼翼疼惜。
当然,这些于焕子只敢在心里吐槽,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说出来,毕竟也都是些自己小人之心的想法,重要的是,他干不过这家人。
“同志请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榆枝依言将手放在脉枕上。
于焕子是个中西医全能的医生,年仅四十,就已经远超许多老辈同行,在医学上很有天赋。
所以,许多人慕名而来,专找他看诊。
但相较于西医,他更擅长,也更喜欢中医。
他善于用中医和药膳,给病人调理身体。
摸完一只脉,又让榆枝换上另一只手。
桑大壮王新凤都屏住呼吸,半分不敢打扰。
兴致缺缺的桑叶,也直勾勾的盯着于焕子,生怕他说出点什么不好听的来。
于焕子抿了抿唇,视线在榆枝脸上徘徊:“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榆枝依言伸舌头。
于焕子拧了拧眉,王新凤三人具是揪了揪心。
榆枝心态倒是很好,一直保持淡定微笑。
于焕子收了手,王新凤忙问:“咋样,我儿媳妇身体没事吧?前几天在火车上遭了大罪了,没问题吧?要不要用机器啥的再检查检查,听说用那玩意不能吃早饭,我家枝枝到现在还饿着呢,你赶紧的。”
于焕子……
火车上的事于焕子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他亲眼看到这一家子是如何把小媳妇当祖宗伺候的,他怕是真信了王新凤那句遭罪的话,那叫遭罪的话,世上还有享福的人吗?
拿起笔写脉案,道:“火车上没有造成什么损伤,最近这段时间,患者身体应该养得不错。”
要不然就凭这么残破的身体,哪还能活蹦乱跳。
啧,他也是没想到,小媳妇的身体竟遭成这样。
这家子不像是磋磨儿媳妇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不过,他们是遇到贵人了,要不然她怕是连床都下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