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祭祖一事迫在眉睫,龙胜洲寄来家书,再过四天,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即刻返程,不得有误。
木桃起了个大早,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木桃便独自前往夏泽荷花巷子祖宅,结果询问了土地吴骓,夏泽似乎并没有来过,于是她便有些郁闷的返回了牛蹄巷子茶水铺。
结果走到门口,那小子居然背着一箩筐早市上买的干粮、工具,笑盈盈的和她打着招呼。
“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去了?”木桃不解道。
“头一年当猎头,这头等大事,得和我爹娘还有大哥说一声,就起了个大早,上我爹娘的坟头上了柱香,然后又去了趟早市,把东西备齐了。”
木桃低头一看,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小子顶着一身还未干的露水,脚边还有些泥泞。
“对了木姑娘,这个送你。”少年笑得有些腼腆,双眼下的那一轮乌黑格外显眼。
“给我的?这是?”木桃接过他递来的一沓纸,定睛一看,原来是数百张黄纸符箓。
“我熬夜写出来的,毕竟不能白拿木姑娘的东西,头一回写,写的不好,但是我用一两张试过了,效果好着呢,下回再碰到木姑娘,一定能写得更好,到时再送木姑娘几张。”
木桃看着手里的符箓,噗嗤一声,笑了。
正经的仙家符箓,得是黄帛朱文。
符是符纸,箓是法箓,类似天神名录,方便请神遣将,镇魔驱鬼。
术无道不成,画符着需静息捏诀,凝神运笔,先写敕令符头,再点三点唤作天地人,而后画上对应所对应神灵,如财神需画金轮如意赵元帅结煞,最后盖上一枚天师印、一枚阳平治都功印、一枚邱裕功印,方才成符,若是凑不齐三枚印章,寻常印章也可,只是功效便会大打折扣。
这一张张符箓倒是写的有模有样,但少年没有天师印,就随便找了枚刻有“夏泽乃渔”的印章印上了。
“夏泽,你行啊,这才几天啊,就学会吹牛啦,本姑娘要好好考虑要不要让你当我的小跟班,免得以后你仗着学了点本事,就欺男霸女,败坏本姑娘名声。”
夏泽百口莫辩,就在祭拜父母之时,他在爹娘、大哥坟前用了一张雨师点雨符,是真真切切只在坟前一片小方圆内下了一场小雨。
起初他本打算要写九百九十九张符箓送给木桃,结果光是找写符箓的黄纸就找了两个时辰,眼着再过三个时辰公鸡都要打鸣了,愈发焦急错误就越多,接连浪费了百来张符纸后,他只得把目标缩短为一百张。
画符一事,极其耗费心神,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有起色,他这才想起来缺了天师印,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用私章往上一盖,效果出奇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乞儿爷的缘故。
木桃翻看着手里的各色符箓,越看越喜欢:“好嘛好嘛,谢谢啦。”
进了院子,陆英刚好做好早饭,昨日何夕终于苏醒,何煦正捧着一碗热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听到夏泽的声音,她腼腆一笑:“回来了?”
夏泽点了点头,又赶紧说道:“嗯。”
李猷和符契在小镇上呆了几天早就按耐不住了,摩拳擦掌的想要进山闯一闯,木桃本想让李猷留下看家护院,一看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便没说什么。
“那吃过早饭,我们就进山祭祖,没问题吧?”木桃道。
夏泽点头道:“一切准备妥当了,再去驿站借上几匹马匹,即可进山。”
“鱼寒,我们真的要随常胜军一同进山?”徐浑问道。
前几日,他俩快马疾驰,好不容易找到在大齐边关游荡的常胜军。
结果数百号人马火急火燎赶到了云溪镇,这里风平浪静,并没有魏鱼寒所描述的几十丈高的法相巨人,一切如初。而后军营里不知怎的就传起了一股邪风,说大齐二皇子魏鱼寒是要效仿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好磨一磨常胜军这支旁系军队统领杜江川锐气。
军营之中上上下下,无不对魏鱼寒“戏耍”的行为颇有怨言,所幸起初担心太多人马出现在云溪镇会被大周视作开战的苗头,只来了数百号人马,不然这场面就不是他魏鱼寒能够控制的了。
魏鱼寒叹了口气:“常胜军本就是曹兵收复燕云十六州之时,父皇下诏招安的散兵游勇,本想着能和义胜军共同抵御边关进犯,结果这些年从边关传来的净是些义胜军、常胜军的龌龊勾当,朝廷那边不好打自己的脸,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江川是五境修士,修为要在我俩之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不愿意空着手回去,我也没别的法子,但只要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做法不会太过分,那就由着他们,等这次进山结束,我们速速回朝。”
徐浑点了点头,推开门。
门外,有个黝黑汉子捧着赏钱,正一脸谄媚点头哈腰,正是夏泽住宅房的邻居,祖踪。
“祖师傅,此次进山之行,还劳烦你多多指教,若是此行顺利,另有厚礼送上。”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候,陆英不动声色的把夏泽拉倒一旁,轻声叮嘱道:“记住咯,遇到危险要知道跑,不要逞强,但是要记得一定要保护好木姑娘。”
跨过门槛,盲眼的何目不能视,循着夏泽说话的位置,浅浅一笑:“早些回来。”
夏泽有些尴尬,匆忙应和一声,走了,何煦那根刺棱棍子终究是没忍心打上去。
到了云溪镇东边,跟养马的小五哥好说歹说租了四匹马。
小五,姓叶,夏泽从小的玩伴,听闻夏泽今年头一回开张当猎头,马脖子上都绑上了红布。
小五看着夏泽身后的木桃,揶揄道:“夏小二,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就敢带人进山,我听说马哭坟外边晚上会有鬼,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挣得钱再多,没命娶媳妇也不好。”
“客人在,别耽误我发财。”夏泽皮笑肉不笑。
早些年夏泽就听过,云溪镇当地人带外乡人进山,本就是及其凶险且耗费福荫一事,要看飞书结草、猎头之人,八字是否够硬扛不扛得住,像他这样最下等的结草,只需将木桃等人带过童子峰、葫芦峰底下的飞蝗渡,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
而猎头里最高等的飞书猎头,则需要斟酌考虑好每一步,与外乡人同进退,会堪兴、扶乩术,关键时刻还能请的小神上身,击退鬼邪。
从飞蝗度通往马哭坟这一条道,早些年就有人将其摸索尽了,后来的人只需带外乡人沿着前人走过的路走一遍即可,如此一来结草一事倒是救了不少无米下锅的破落户。
从北边出云溪镇,快马疾驰三十里,距离童子峰大概还有十里地,也花费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河边,水草丰美,正好让马匹稍作休息。
李猷和符契不知从哪掏出两副钓竿,坐在河边钓鱼。
夏泽独自坐在河边,抓起一块石子,但是兴致不太高,还是没丢出去。
“在想什么呢?”木桃抓着一把野花,坐到他身边。
“昨天和乞儿爷聊了会,大致知道了对我出手的宗门是何方神圣,心思有些凌乱。”
“这样好看!”木桃拇指食指青年一朵黄色小花,挂在夏泽耳边,上下打量,最后满意的笑笑。
夏泽哭笑不得,偏偏木桃来了兴致,一朵不够,把他的脑袋当成了盆栽,这边一朵那边一朵,想了想,又把夏泽的头发挠成了鸡窝。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呢?”木桃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一辈子就这么短,当然想要出去走走,去大齐,大周,甚至是木姑娘的家乡龙胜洲,看看木姑娘口中的剑仙剑修,是怎么个潇洒快活。”他捡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石头在河面上打了三个水漂就沉入水底。
“可镇上那十几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离了我多半是活不了的,还有我嫂子陆英,要是我不在,肯定要受人欺负,想到这,即便是一门心思再想着要出去闯荡,心底也不会痛快,以后怕是要在小镇子上度过余生了,木姑娘,我做不成你的剑仙小跟班了,对不起呀。”
他看向木桃,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不悦,她要是真生气骂他没出息没本事,他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少女只是噗嗤一笑,抓起夏泽下坠的嘴角,往上提了提:“父母在,不远游嘛,没事,做不成也没关系,本姑娘破例收你小跟班,留着这枚铜钱,以后只要遇到了困难,往龙胜洲烽火关传一封信,就说木桃的头号小跟班有难,本姑娘一定架着云彩从天而降。”
夏泽笑得极为灿烂:“木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你姻缘线的另一头,牵的是谁,是不是符合你心意的男子。”
远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路上经过,声势之浩大,扬起阵阵尘土。
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少年从队伍中纵马而出,来到河边,高高扬起马头,笑道:“木姑娘,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