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出手,洞京城就要毁于一旦了!请阁下三思!」林玉声嘶力竭。
倒悬的石碑和石塔,从云层中垂吊而下,像是屋檐上冻住的冰溜子,密密麻麻,摇摇欲坠,放眼望去不见其边界,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林玉看了一眼那艘茶舟,始终不见有人吭气,叹了口气。
凭他手中的一半虎符,能够驱使这大阵中五行之属的四条巨龙,已是极为不易,现在四条巨龙已经死了两条,大齐很快就要失去最后与夏泽博弈的筹码了。
此时天空之上狂风怒号,伴随着巨龙的悲鸣,两条伤痕累累的巨龙死命的御风奔逃,像是在躲避猛兽捕食的小兽。
夏泽递这一剑,心境澄澈,与那道虚影浑然一体。
没有凛冽的剑气,没有绚烂的剑光,只听远处逃窜的两条巨龙身形一顿,那条水龙竟然被一分为二,散成一滩流水坠落下去。
那条木龙亦是如此,只不过在被一剑劈成两段之后,上半截身子迅速下落,还妄想着钻入土中寻得一线生机。
夏泽重新落地,也不着急,倒提着剑缓缓走来。
短短片刻的功夫,一人之力,怒斩四龙。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大多脸色苍白,林玉身后的几十名文官甚至立即向那艘茶舟所在的位置连连磕头。
展颜啧啧称奇:「这一剑杀力直逼十二境,有可能不在我之下,夏泽果然还是藏着许多秘密啊。」
林玉见那艘茶舟迟迟没有响应,一咬牙,用力握紧手中虎符,原本因为高温灼伤的手心,竟然开始渗出鲜血。
顷刻间,那一栋栋悬立的石碑石塔,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呈现出它们完整的身姿,从天际坠落。
源源不断,宛如成千上百的地狱厉鬼站在云头,砸下山岳。
「快逃!这阵法的术法非同小可!」余火大喊道。
这一破锣嗓子喊的陈坛静打了一激灵,但是依旧牵着陈洞幽的手站在原地。
他拉起宁知暖的手刚要拔腿跑路,却看见在场的几人都没要动身跑路的意思。他与宁知暖尴尬的对视一眼,便放弃了跑路的念头。
毕竟,强如展颜这样的中五境,面对此等滔天大祸,都没有远遁,虽然他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到底是逃不了还是根本不想逃。既然决定了要和夏泽一行人站到一处,那干脆豁出去算了。
他抱紧腰肢纤细的宁知暖,尽量不去看那漫天术法。
夏泽仰望头顶天际,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嘴角忽然有了一抹笑意。
「大齐能记住的,大概只有最惨痛的教训。」
轰隆一声,天地间一袭青衫,猛踏地面之后,迅速拔地而起,双掌似乎抵住两座迎面而来的石塔塔尖。
双掌暗暗发力,将那两座石塔抓的粉碎,他自己也被那股石塔破碎迸发的罡气砸的重重下沉。
夏泽以一个躺着的姿势,浮在半空,像是在仰泳,又像是在酣眠。但是如果能够离他再近一些就会发现,少年的一双眼眸从未像今日这一般,光芒耀眼如曜日。
「那大齐可还记得这一剑?!」少年声如雷霆。
下一刻,白光刺目,甚至要盖过大阵发出的光芒,凡夫俗子在这等光芒下压根睁不开眼睛,只能仓皇躲避,
一柄长约数千丈的白色剑影,不再是跨越千里万里而来,而是从比天外天还要高的地方,垂直落下。
相隔还有二三十丈,未曾与大阵接壤,就已经令这整座大阵开始发出生锈铁器弯折的刺耳声。
肉眼可见一块块打针的碎片,从头顶坠落。
「天不佑我大齐啊......」林玉望向那道白光,呕出一口
鲜血,此时的他早已是白发苍苍,面容枯槁,最后昏死过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二人的观望也到此为止了,该各归其主了。」吴道起身,一挥袖,满桌茶水器具散作白色烟气。
狄晴点点头,「是该如此。」
就在那道长千丈的剑影即将倾泄在天幕之上时,远处金缕江水上的航船,终于轰隆一声,炸成满江碎木,有道身影稳稳落于岸上,高举手中虎符。
「大齐魏鱼寒在此,手下留情。」
这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低吼一声,掌心灵气流转最后融入那半枚虎符。
漫天坠落石碑石塔,竟在这一刹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倒退回云头,不见踪影。
夏泽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落在地上,信手一剑刺入地面,只听脚下一声哀嚎,只剩半个身躯的木龙,满眼不甘的探出头颅,最后被顶死在地上。
夏泽没有停步,左手一翻,孟灯舟所赠的饱风剑,被他握于手中,朝着脚下又是一剑。
这一次,整个洞京的人,都听到了来自脚底下的那声痛苦的龙吟。
地面微微晃动,夏泽却没有给它浮出地面的机会双手反握剑柄,微微发力。
五行之属本该有五条巨龙,其中四条都让夏泽宰了,最后一条,便是脚下这条土属之龙,即镇住了皇都地脉,又是五龙之中修为最高的一头。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有人想着将其唤醒,因为这会将整个洞京彻底翻过来,相当于是玉石俱焚之策了。
魏鱼寒深知其中利害,连忙上前大喝道:「不可!若是逼的那巨龙发起疯来......」
「动一下试试?」夏泽一脸笑意,抵着剑柄,这话像是对魏鱼寒说,又像是对着脚下的那条巨龙说的。
那头巨龙背心吃痛,刚要拧转身躯,颠覆整个洞京,结果那一剑又再度加深几分,轻轻抵住那条龙脊,这怪顿时安静下来。
只要剑锋再没入一寸,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魏饮溪见此情形,脸色略微好转。.
夏泽将剑插在剑上,大步向着魏鱼寒走去,「你来做什么?」
魏鱼寒深吸一口气,走到夏泽跟前,从天目洞天回到洞京,短短几个月,原本瘦弱的夏泽,这会已经和他一般高了。
他缓缓屈身,「我大齐有错在先,我是来替他向你谢罪的。」
夏泽嗤笑一声,迅速飞一脚踹在魏鱼寒胸膛,将其重重踹飞出去。
见此等掉脑袋的僭越之举,百姓、文官哗然一片。
夏泽拍了拍衣角,没好气道::「你来谢罪?下诏的是大齐皇帝,派人杀我的是你大哥魏饮溪,还有那些打散我命盘将我视作一桩买卖的另有其人,你来凑什么热闹?有病啊?」
魏鱼寒脸色泛白,捂着肚子,缓缓站起身,走回夏泽跟前,颤抖道:「我爹与我兄长,确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错事,我身为皇族子嗣,虽不是嫡子,却同样难辞其咎,来,再给我一剑,还求你放过这洞京城的百姓......」
一声巨响,魏鱼寒这一回干脆就被一脚踹入金缕江中,暗中蛰伏观望的武将们,也顾不上心中疑虑,就要抽身去救,结果却发现自己的身躯一动也不能动,只得大眼瞪小眼。
「想的美,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做错事的正主藏藏掖掖,让你一个皇子来扛着,要脸不要?今天你我照打不误,这大齐的天,也要变。」
魏鱼寒这会足足花了半刻钟,才艰难的从江水中爬起来。
他哭丧着脸:「我实在没办法,可大齐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
头顶剑光,已经和那道大阵屏障接
壤,白光一闪而逝,整个屏障在那一刹那,开始土崩瓦解。
整个大地都在轰鸣,飞沙走石,天空电闪雷鸣。
眼看整个洞京就要毁于一旦,夏泽拍了拍手,如此壮阔的灭世之境,竟就此戛然而止。
「来的路上我就知道了,是你在暗中清楚魏饮溪派出的杀手。所以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让你也体会一下,当你身为弱者,受到更强者的欺压之时,那种无奈。」
魏鱼寒嘴唇微动,却听夏泽问道:「我本来以为你爹应该会把皇位传给你?怎么会传给那个猪狗不如的魏饮溪?」
魏鱼寒面露苦色,沉默半晌,抬头说道:「朝中百官,一直都对我的颇有微词,再加上魏饮溪才是嫡长子,我不能继位,再正常不过,当然其中有一些密辛,不方便言说......」
「我的傻皇儿,朕想要传位之人,一直就是你啊。」有人忽然说道。
有个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的男人,将手搭在魏鱼寒肩膀,轻轻咳嗽。
夏泽眉头微皱,来人正是那个害惨了他的大齐皇帝,魏佶。
「父皇......您身体还未康复,怎么能孤身犯险一人前来?」
魏佶咳嗽一声,正了正神色,语气温和,仪表堂堂:「你就是夏泽吧?朕深知自己错了,也知晓你心中有怨气,正如你所言,冤有头债有主,杀了朕,可否放过这洞京的百姓。」
即便是被吕纯阳一剑斩断了气数,却依旧气度不凡,颇有帝王气概,以至于夏泽起先都未发现他。
但是很快,夏泽身上的星袍玉冠,熠熠生辉,危机这个人间帝王,在他面前,反倒像个俯首称臣的奴仆,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小神吴道,拜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