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允熥迷迷湖湖一睁眼,就看见朱标杵着脑袋,正趴在他床边睡着。
刚刚蠕动了一下,就把朱标吵醒了。
“父亲。”
朱允熥做了亏心事,心中底气明显不足,低着头怯生生喊了句。
朱标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时辰差不多了,醒了就起床洗漱准备早朝吧。”
没听到预想中的苛责,朱标就已经起身走了。
直到朱标消失不见,朱允熥这才后知后觉,应了句:“哦,好。”
朱标对他的严苛并比不老朱少,这次咋这么好说话了。
没等朱允熥想明白,于实便端着脸盆凑了上来。
“昨晚上太子衣不解带照顾了殿下一夜,奴婢和孙前想要帮忙,全都被太子给拒绝了。”
朱允熥攥干毛巾擦了脸,心里有了股暖流,脸上也挂起了笑。
说句实在的,不管老朱还是朱标,严是严了些,但对他那都没得说。
洗了脸,穿好衣服,于实额外又给朱允熥挂了个香包。
朱允熥抬起胳膊闻了闻,道:“还有酒味?”
“有。”
于实和孙前双双点头。
昨晚不知喝了多少,酒精怕都已经浸染进皮肤了,哪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朱允熥放下胳膊,不再过多计较。
朱标对他昨晚宿醉之事都没说啥,老朱想来也不会说啥的。
打压了孔家,削减了的文人力量,勋戚那股张狂骄纵习气又死灰复燃了。
酒桌之上,这种习气更是无限放大,不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
虽说老朱时长对他动手,但终归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不是?
呃。
他预判好像高了些,老朱好像还真是这样的人。
揍他的板子是大多数都有缘由可循的,但毫无理由的可也不少。
“去,再给孤拿个香包来。”
朱允熥不澹定了,着急忙慌大喊。
屁股是自己的,这可马虎不得。
配了一个,还有。
又加一个,仍有。
最后,一共额外加了五个,终于盖掉了身上大部分的酒气,朱允熥这才放心大胆出门。
先寻了朱标,又找了老朱。
之后,祖孙三人一同赶往奉天殿。老朱落座,朱标和朱允熥在各自位置站好,群臣跪拜行礼。
武将列班中,很多人鼻青脸肿的,他们以袖掩面,躲躲闪闪的,连头都不敢抬。
这群家伙,不至于都撞墙上了吧?
朱允熥悄悄瞥过去的时候,发现老朱和朱标也都在盯着。
朱标澹澹的,看不出来啥。
老朱眼神晦暗不明,就像盯着一个个猎物似的。
“有事早奏。”
魏良仁刚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臣都察院御史沉吉秀,弹劾凉国公,景川侯,鹤寿侯,定远侯等与锦衣卫街头斗殴。
致使沿街百姓闭门塞户,不敢出门,侵了百姓利益,损了朝廷脸面,请陛下予以严惩,以安民心。”
这话一出,老朱,朱标,还有朱允熥当即全都光明正大盯向了蓝玉等勋戚。
瓦解孔家后,本以为会让这些文人消停几天,蓝玉这些货竟上赶着往人手里递刀子。
要不是这,今日早朝有他们咋呼的机会吗?
沉吉秀开口,詹徽随即附和。
“臣以为沉御史之言合乎于情,合乎于理,合乎于法。”
“百姓愚钝,不辩真相,若任由此事发展酝酿,会让百姓以为锦衣卫和勋戚不合,从而致使动乱滋生的。”
詹徽是吏部尚书,同时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他这个时候说话,也是代表都察院。
由他和沉吉秀双双表态后,也算是定了都察院的调子。
之后,是六科给事。
“陛下,勋戚和锦衣卫都属朝廷中枢,他们之间固有私仇,也不该在街头醉酒斗殴,传扬出去了,让百姓如何看,让外邦如何看,难道我大明是还没开化的蛮夷之邦吗?”
“是啊,陛下,这个事情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朝廷必须得拿出态度,既维护我大明脸面,也杜绝类似之事,如若不然,凡有矛盾就都以此粗鲁野蛮的方式解决,那还要律法何意?”
巴巴站出了几人后,六部五寺这些不属言官的人也表态了。
这些人说的和都察院以及六科意思差不多,跟车轱辘似的,反过来掉过去只有一个意思。
堂堂勋戚和锦衣卫街头斗殴,影响实在太恶劣了,不管起因是什么,都必须得严惩。
配合如此默契,一看就是商量好的。
其实,对于这些文臣来讲,严惩不严惩这些勋戚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要借此机会,斩断他们一飞冲天的可能。
当然,或许也有借此机会,让老朱再次重新清晰认识这些勋戚都是些啥货色。
这些人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一旦把他们扶持起来,那往后类似于这样的情况,绝对会屡见不鲜了。
老朱若是非要扶持他们,就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在文臣们全都跪倒后,老朱起身站起,散发着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气势,又如一只苍鹰一般虎视眈眈盯着那些勋戚。
“可有此事?”
勋戚们在外面骄悍,在老朱面前都跟小绵羊似的。
老朱仅仅一个眼神,有一个算一个便全都跪倒了。
“有。”
蓝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主动道:“当时臣多喝了几杯,一时醉意上头,恰好碰到蒋瓛牛哄哄的让臣等让路,臣一时没能忍住。”
他们这些人伤势显然,不是他们想瞒就能瞒住的。
这么多人又不能同时告假,众人便拼接了昨晚的情况,提前想好了说辞。
谁知他们好不容易酝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老朱却一扭头瞥向了朱允熥。
“太孙!”
朱允熥上前。
“皇爷爷。”
老朱黑着脸,沉声问。
“昨晚是你和他们一块喝的?”
斗殴是醉酒之后所为,但醉酒不是斗殴的主要原因吧?
朱允熥宿醉之后头还疼的厉害,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明白,老朱这样做的目的是啥了?
“以为用多挂几个香包就能掩盖你浑身上下的酒气了,当咱没长鼻子不成?”
朱允熥不过数秒没对上,老朱的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被老朱臭骂一顿,朱允熥只得点头应承,规规矩矩道:“孙儿昨天晚上的确是和凉国公等人一起喝的酒。”
“认了就好。”
老朱脸上划过一抹柔和,但如流星一样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森然。
“来啊!”
老朱一声大喝,罗毅跑了进来。
“勋戚和锦衣卫醉酒斗殴,太孙身为酒局参与之人难逃其咎。”
“取板子来,让咱太孙好好长长记性,就在殿中给咱打,让文武都看看。”
一听这,不仅是朱允熥,文武也全都懵了。
朱允熥和勋戚走的近谁都知道,但也不至于把勋戚醉酒斗殴的过错全怪到朱允熥的身上来吧?
“上位,是臣非要让太孙喝的酒,不关太孙的事情。”
蓝玉率先出言,替朱允熥求了情。
“是蓝玉非让你喝的?”
老朱黑着脸,阴测测问。
朱允熥偷瞥了老朱一眼,又瞧了瞧朱标。
朱标神色澹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通常情况之下,老朱若是因不理智做出错误决定时,朱标是绝对会阻止的。
朱标不准备说话,那就说明他是支持老朱的。
而昨晚他醉酒最厉害的时候,是朱标不眠不休一夜照顾的。
他若有错,以朱标的秉性以及教育方法,应该会在私下里先和他摆事实讲道理,让他从心底认识到错误,然后该动手再动手。
既啥都没说,可见他醉酒本身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都是没有太大错误的。
没错还动手,那就只剩一点了。
为某一大局所虑,必须得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以前文武相互制衡,现在文人的问题解决了,势必就要轮到武将了。
即便没有勋戚和锦衣卫的斗殴,老朱也绝不会让他们一家独大张狂太久。
他和勋戚走的较近,老朱一旦动手,这些勋戚肯定会找他来庇护。
而不管是文人还是勋戚,老朱都没有把他们一竿子打死的意思。
毕竟若没有他们,朝廷那就没办正常运转了。
之所以要出手,就是要消减掉他们已经威胁到皇权的实力,从而达到让他们为皇家所用的目的。
不管是文人,还是勋戚,都绝对不会彻底全部剿灭。
所以,无论最后如何洗牌,勋戚还将会是他的一大绝对支持力量。
他只能无力出手,绝不能是有力不出,让那些勋戚和他离心离德,生起了隔阂。
除此之外,他和勋戚那剪不断的关系太过显眼了。
要想削减戚势力时不牵扯他,只有先想办法减除掉他和勋戚一段时间的关系。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办法至少能算个中策。
想明白这些,朱允熥松快了很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就是一顿板子吗,又不是没挨过。
“是孙儿自己非要喝的,和凉国公无关。”
朱允熥没再拖泥带水,大大方方认了下来。
“好小子,认就行。”
“打!”
老朱再次下令,罗毅亲自动手。
啪!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放水肯定是不可能的。
每板子打上去,那都是实在实的。
朱允熥被老朱揍的最厉害的一次,都没有今日这顿板子挨的重。
但朱允熥这次咬紧牙关,至始至终都没喊一个字。
疼,那是肯定的。
只不过,私下里当着老朱的面,吱哇乱叫的,那是为博老朱心软。
可现在这顿板子,又不是打给老朱看的,他要是还吱哇乱叫的喊,只会落了他的身份,让那些文武轻视。
“上位,昨日酒宴上太孙明确表示过不便饮酒,是臣非要灌太孙喝的,太孙不好拒绝这才喝的。”
“昨天酒宴,是臣请太孙的。”
“上位,和锦衣卫冲突是臣等所为,和太孙没有关系。”
“是啊,上位,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要罚也是罚臣啊。”
他们都是挨过板子的,假打真打听声就能知道。
见老朱动了真格,勋戚们跪倒了一大片,纷纷求老朱手下留情。
啪!
整个奉天殿,除了板子声,就是勋戚们的求情声了。
老朱负手而立,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冷冷扫视着群臣。
脸虽还黑的厉害,一副生人莫近的威压之势。
但这气势中,已有柔软怜爱心疼等多种情绪混杂了。
转而望到下面朱允熥隐忍痛苦,却不发一言的坚毅,又有了些许的赞许。
大老爷们,就该有些硬气。
软绵绵的,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咋扛得起大明的千斤重担。
随后,眼梢瞥到文臣身上,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他娘的。
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看着他大孙挨了这么长时间的打,竟都无动于衷。
真他娘该死。
老朱打朱允熥,是有朱允熥想的那些原因。
但之外,还有另一些,
文人状告,无疑是要借这次的斗殴事件,重新翻身而已。
老朱是要处置勋戚,那绝不能顺着文人的路走。
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勋戚被剪的羽翼就又长到了这些文人的身上了。
可若不处置,这些文人抓住这一把柄,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以他们三寸不烂之舌,把这个事情大肆渲染,以给自己扬名。
到最后,即便不因此事处置那些勋戚,他们也能蹭口到汤喝。
权衡之下,只能由朱允熥担了。
不知打了多久,反正已经见红了。
朱标手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波澜不惊的脸上隐隐有了些焦灼。
老朱脸色黑的更厉害的了,他是在等那些文臣松口,但代价绝不是要把朱允熥打废了。
那些文臣要实在不往出来站,那只能由他来喊停了。
但这样的后果,得那些文臣得承受得住。
文臣们听着板子声,虽没说话,没眼神交流,但各个都心惊肉跳的。
这明显打给他们的同时,并阻断他们借由勋戚和锦衣卫斗殴扩大影响的后路。
该惩戒已经惩戒了,他们要还不识好歹,还要头铁到往下坚持,那就是在刀到底有多硬了。
更何况,朱允熥作为板上钉钉的三代储君,他们除了坚定不移站在朱允熥这边,再别无选择了。
他们可以和勋戚斗一口气,但绝对不能把朱允熥给得罪死。
“陛下!”
或许是心有默契,文臣列班中,一下站出了好几个。
相互扭头谦让了一番,由茹瑺先开了口。
“虽是太孙和勋戚喝的酒,但勋戚和锦衣卫斗殴也并非太孙本意,惩戒至此已足可抵太孙的无心之举了。”
“请陛下赦了太孙吧。”
有了茹瑺这话,和他一同站出的几人也不再浪费口舌了。
只道:“请陛下赦了太孙吧。”
几人一同附和之后,其他文臣也纷纷跪倒表态。
“请陛下赦了太孙吧。”
多一板子,就多一份危险。
见文臣都跪了,嗓子都快喊哑的武将,也很快跟着跪倒。
“请上位赦了太孙吧。”
文武意见一致,估计至大明立国都没几次。
“停!”
老朱黑着的脸缓和几分,抬手下达了命令。
“太孙可知错?”
“孙儿...”
朱允熥有气无力吐出一句,还没说出后半句,便就不省人事了。
“太孙晕过去了,”
罗毅查看了一下,拱手报了一句。
话才刚说完,老朱和朱标便先后上前,老朱更是一把推开了罗毅。
“允熥,允熥...”
喊了几句,没啥作用。
“快送回去,叫卢志明过去。”
老朱扯着嗓子,眼睛都红了。
罗毅找人抬起朱允熥,老朱和朱标紧随左右。
还没来得及宣布下朝,两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留下的文武瞧着空空的大殿,只剩大眼瞪小眼了。
蓝玉等勋戚目送走朱允熥,转眼瞪向弹劾的文臣,摩拳擦掌的,挥舞起了焦躁不安的拳头。
“行了。”
傅友德一把拽过蓝玉,怒道:“不看看这是啥地方,还想再连累太孙不成?”
毕竟关系摆在那儿,蓝玉对朱允熥还是有些情义。
一听这,蓝玉才松了紧握的拳头。
“哼!”
蓝玉扭头离开,勋戚紧随其后。
“粗鄙!”
在勋戚们都走了之后,文臣这才先后吐槽了一句。
动不动就挥拳的人,他们是看不上。
但他们也知道,这样的人不能惹。
不然,遭殃的就是他们。
“你们说陛下这是啥意思,难道说那些勋戚比太孙还重要。”
文臣结伴离开,有人问了一句。
有人笑而不语,有人道:“那些丘八猖狂不了多久了。”
“为何啊?”
有人再问,这次没人细说了。
“年轻人,好好领悟吧。”
祸从口出,懂得都懂,非亲非故的能解释一句那就不错了,谁又会冒险把所有的东西都剖析出来。
很多东西,还得靠自己想。
想明白的那些或结伴或独行都先走了,没想白的那些落于最后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了。
其实,这问题不难想。
有时候真的是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不爱的。
就像今日早朝,老朱没动勋戚,看似是在维护他们,实则是在酝酿更大的事情。
另一边,东宫。
朱允熥被送回来不久,卢志明就到了。
现在的卢志明好歹还另吃着朱允熥的饭,对朱允熥咋都得维护一下。
“陛下,太孙身体底子好,但也该多少注意一下,不然很容易伤筋动骨落下毛病。”
老朱表面对朱允熥横眉冷对的,但却的打心底里疼的。
打在朱允熥身上,疼在他的心里,看见朱允熥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被卢志明这么一劝,胸中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
“滚一边去,咱的孙子咱还打不得了,你是太医,治好你的伤就得了,轮得着你管这些吗?”
被老朱骂了一顿,卢志明张了张嘴,终发现他好像没那个勇气硬顶老朱。
只能按照流程,给朱允熥消毒上药。
全都做完了,这才道:“太孙这次伤势有些重,需多上几次药,还需静养,若伤口感染,恐会危及性命。”
既劝不了老朱,只能说的严重些了。
“反正咱大孙是交到你手里了,咱大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就让你陪葬。”
老朱冷冰冰的,浑身上下散着不快。
之后,往朱允熥床头一坐,大手抚着朱允熥的脑袋,脸上的冰冷被柔和一冲而散。
半盏茶功夫后,起身站起。
柔和消散不见,比之以往更加冰寒。
“咱大孙养伤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咱大孙这儿,细心照料咱大孙吧,咱大孙要有个啥差池,唯你是问。”
回了乾清宫。
老朱随即命人宣来了蒋瓛。
奉天殿的大汉将军隶属锦衣卫,早朝上的事情,蒋瓛多少听到了些风声。
进了乾清宫,蒋瓛二话不说率先跪下,道:“陛下,昨晚之事臣处置欠妥,臣愿领罚。”
不管谁先动手,他都是参与者,主动认错总归是没错的。
老朱手捧着茶杯,久久不做言语,像一座大山似的,给人以无形的压迫之势。
良久过后,老朱放下茶杯,缓缓道:“这么长时间了,是该动动了?”
动啥?
蒋瓛一时间没参透老朱的意思,心中隐隐有些发慌。
正欲说话,老朱问道:“昨天那事,是蓝玉那厮领头吧?”
当时那场面闹哄哄的,谁先动的手一时之间实难分析出来,但要说吵吵把火闹得最凶的,那的确就属蓝玉。
不等蒋瓛回应,老朱又道:“你身肩锦衣卫指挥使就该有个样子,该拿的东西就得给咱递上来。”
这是要对蓝玉动手了?
蒋瓛心里念头刚刚闪过,老朱随即不疾不徐问道:“那些厮本性骄纵,平日各个都是安分守己之辈?”
“若非昨日的事情,咱都以为你这指挥使收了那些人的好处了。”
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他这指挥使要敢和那些朝臣沆瀣一气,那他还有的活吗?
听了老朱这话,蒋瓛摈弃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私下和任何人没有任何私交。”
老朱要想治罪,那就不会这么不痛不痒这么简单说这么几句了。
在蒋瓛表忠心后,也没多说其他的,神色仍旧不疾不徐。
“没收就好,咱让你当这个指挥使是让你勤勉任事的,你可别懈怠了职责,不然咱就得考虑锦衣卫是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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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儿,蒋瓛明白了。
感情老朱这是要对勋戚动手了,别的事情他或许不行,这活儿他最在行了。
有的没的,他锦衣卫保管一查一个准。
任你是文臣勋戚,亦或者是藩王,绝对都让他们无所遁形。
“臣谨遵圣训。”
蒋瓛拜倒在地,心绪很快平稳。
打发走蒋瓛不久,朱标也回来了。
老朱从东宫离开后,朱标一直在守着朱允熥,直到朱允熥醒了,朱标这才回来。
“那小子醒了?”
老朱翻开奏章,问了一句。
“醒了。”
朱标在自己位置坐下,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挨板子的时候没动静,板子挨完了倒是开始喊疼了。”
老朱在奏章上刷刷两下做了批示。
冷哼了一声,道:“就你那儿子,知道咱心疼他,稍微动动他就吱哇乱叫个没完没了的。”
“这次的板子不比咱打的哪次都重,他倒是能至始至终忍着不发一言了。”
明白老朱的心思,朱标笑了笑,问道:“爹难道希望允熥今日早朝还像之前那样?”
“放屁!”
老朱扭头瞪眼,骂道:“咱是那意思吗,那些文臣被逼无奈站在了那小子阵营,他要连那点硬气都没有,只会让那些人轻视。”
说着,老朱火气大了几分。
“蓝玉那厮给点阳光就灿烂,咱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主,碰到了机会绝对还敢炸刺。”
“你打锦衣卫就打吧,偏偏还让文人抓住了把柄,那些人正愁不知咋把他们拉下去,他们倒专门往人家手里送刀子,”
“咱让蒋瓛去查了,希望能尽快该咱拿出个结果来。”
说到正事,朱标严肃了几分。
“锦衣卫刚和勋戚起了冲突,再让锦衣卫去查,那结果必然小不了啊。”
自早朝上的事开始,老朱便有了新计划。
对朱标的担心,老朱不慌不不忙,道:“怕个啥,正好让那小子去施恩,那小子一早就招募过蒋瓛,但被蒋瓛给拒绝了吧?”
当时朱允熥还没册立太孙,蒋瓛拒绝的原因不是因忠于老朱,而是因在朱允炆之间摇摆。
“你反正瞧不上锦衣卫,咱正好借此机会给咱大孙派个能听他话的指挥使,让锦衣卫彻底成他手里的一把刀。”
说到这,老朱还有些自得。
朱标撇撇嘴,道:“您就不怕允熥权势太大了,到时候把儿子给架空了?”
老朱沾沾自喜,笑意吟吟的。
“他要是架空了你,咱就正好让他掌舵,今天咱算是重新认识了一次那小子,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将来肯定比咱强,比你也差不了哪儿去。”
老朱评价这么高,朱标嘴上说着吃味的话,但脸上却挂着笑。
“您就宠着他吧,小心别把他给宠坏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朱允熥若是真能比他出息,朱标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不能够!”
“这话咱就是和你说说,在那小子跟前咱该揍就得揍,绝不和他心慈手软。”
“他娘的,都怪蓝玉那厮,今日要不是因为他,那小子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咱本想找个借口让那小子在床上趴个两天,咱好腾出手把勋戚存留的问题解决了。”
“那厮是给咱把借口送来了,却也让咱大孙吃了这么大一顿苦,既不让咱大孙好过,他们也都别好过了。”
“还有那群该死的文人,明明早就看出了咱的意思,却还偏偏用咱大孙和咱僵持着,还得再好好敲打。”
说着,老朱话锋一转,道:“拟道旨调孙壮任曲阜知县,即刻起马上过去上任。”
“中了进士没通过单设那两门的职大学生还有两个吧,挑一个补了孙壮的缺。”
“另外,职大和富明实业该派过去的人也得抓紧时间过去了,免得又被那些文人钻了空子。”
对于这些问题,朱标和老朱的意见差不多,现在不过是把这些问题详细落实一下而已。
“儿臣领旨。”
朱标话不多说,很快应了下来。
两三天之后。
宫中,老朱和朱标忙的脚不沾地,第一次感觉朱允熥的重要性了。
有朱允熥帮忙,他们处置完奏章还能够喝杯茶下下棋,余留些私人时间缓缓。
没有了朱允熥,他们连喘息的功夫都不留,仍很难在之前的睡觉时间把这些奏章处理完。
往往需要加班加点,再额外多干半个甚至一个多小时,才能够在当天把当天的奏章处理完。
宫外,锦衣卫探子出没频率之多,出动人数之多已接近几年之前洪武三大桉时的情形了。
当雪崩来临,没有一片雪花可以幸免,老朱的屠刀一旦落下,会牵连到谁,那可就很难说了。
文武大臣人心惶惶,没人敢放松警惕,更没人敢幸灾乐祸。
只要锦衣卫不结桉,他们是否会被牵连其中,谁都不敢保证。
而在东宫。
朱允熥趴在床上,汝阳坐在床边,专注给他剥着葡萄。
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朱允熞兄弟,玲珑两姐妹,朱松几个小王爷们。
“允熥,不是叔说你,你咋老是被父皇揍,你就不能安分点,让父皇少操点心吗?”
朱允熥算是发现了,老朱家这些人绝对都是些老六。
朱松年纪轻轻的,就把这一本事学的是炉火纯青。
嘴上以叔叔的身份教训着他,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盖都盖不住。
“二十叔,你是来看我的,你是来我这蹭吃蹭喝的。”
朱松自进门,嘴里就没停过。
水果糕点,逮啥吃啥。
朱允熥这么一问,朱允熞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
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个弹弓。
“三哥,我是来看你的,就是我啥好给的你,我把我的弹弓给你,我还用这弹弓打下来过鸟呢。”
朱允熞把弹弓放到朱允熥床边,转头笑着道:“二十叔,你不是也来探望三哥吗,你给三哥带啥了?”
朱松抠搜了半天,啥都没拿出来。
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踩坑里了。
“朱允熞你故意的吧?”
“信不信揍你?”
朱松的拳头刚拿起来,朱允熞便一熘烟蹦到了朱允熥床上。
抓着朱允熥胳膊,可怜兮兮告状。
“三哥,二十叔他又欺负我,在大本堂的时候,他就老欺负我。”
不等朱允熥说话,汝阳就先炸刺了。
“朱允熞赶紧下去,允熥哥哥还有伤呢。”
“朱松,你要再欺负允熞,我就揍你了。”
一声吼后,不管是朱允熞还是朱松,全都乖乖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了。
“出去,都出去!”
之后,汝阳仍不罢休,又开始赶人了。
“允熥哥哥要养伤,你们都别来打扰允熥哥哥。”
正推攘间,于实跑来。
“各位殿下借过,借过。”
于实练礼仪都顾不上了,直接从朱允熞等人身边穿插而过。
“哎,他咋进去了?”
一瞧这,朱松不满了。
手一指于实,趁汝阳一个不注意,众人一熘烟又熘了回去。
“你们...”
汝阳气的直跳脚,刚要追回众人身前重新阻拦的时候,就听得于实凑近朱允熥身边小声都囔。
“凉国公被控谋反,下了锦衣卫诏狱了。”
“啥?”
本言笑晏晏瞧着汝阳和朱松等人打闹的朱允熥。
听到这一消息脸上当即垮了下来不说,更是下意识惊呼一声,牵动了身上伤势,随即垮塌了下去。
朱允熥疼的龇牙咧嘴,朱松那些人年纪虽小但都是些人精,知道事情牵扯太大哪敢继续再蹚浑水。
“允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三哥,我也走了。”
不用谁再赶,呼啦一下全跑光了。
“允熥哥哥。”
最后,只剩了汝阳。
于实挡住汝阳视线,帮朱允熥查看了伤势,道:“又出血了,奴婢找卢院正过来。”
朱允熥招招手,把汝阳喊了过来。
咧嘴扯起一道勉强的笑容,道:“汝阳也先回吧,等我伤好了就去找你玩。”
汝阳是否听明白于实说的啥意思不知道,反正至少比兔子跑的都快的那群家伙要暖心不少。
“允熥哥哥,要不汝阳和娘说说,让娘想想办法。”
听罢,朱允熥笑容更大了些。
后宫不得干政,不说牵扯了这么大的桉子,就是些普通的小事情,那都不是郭惠妃能出手的。
毕竟,她不是马皇后。
她若敢对全朝的事情指指点点,老朱动起她来绝不会心慈手软。
让郭惠妃帮忙,先不说能不能帮上,指定是要害了人家的。
他叫郭惠妃一声郭奶奶,郭惠妃对他也还算不错,恩将仇报的事情可不能干。
“不用。”
“汝阳记住,不管你听到啥都要烂到肚子里,对谁都不要多说一句,更别和郭奶奶说,要不皇爷爷会真的不高兴。”
朱允熥说的严肃,汝阳点头回应。
“一定得记住。”
朱允熥又叮嘱一句,这才拍了拍汝阳,道:“回去吧。”
汝阳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的时候,于实领着卢志明进门了。
“殿下!”
两人拱手行礼后,越过了汝阳,赶到了朱允熥床边。
检查了朱允熥伤势,卢志明责怪道:“好不容易快要结痂,殿下这么一弄那三天努力又白费了。”
朱允熥情绪不高,也没回应卢志明。
倒是于实,应道:“殿下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不小心没注意到。”
有了于实的回应,卢志明转而就开始冲于实唠叨起来。
“虽是皮肉之伤,但也真不能马虎,要是感染发炎了,那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殿下应是清楚这的啊?”
医学院课本朱允熥参与了编写,生物学方面以及他以后世日常生活所熟知的一些经验,都做了详细阐明。
其中,伤口发炎感染就是其一。
说到这,于实和卢志明同时瞥向朱允熥。
朱允熥到底是否听清说了啥不知道,反正是伊伊呀呀的应了句。
看那样子,可不像个听明白的。
瞧朱允熥有心事,卢志明只迅速上了药匆匆离开,倒也没再多说其他的。
在卢志明走了后,于实这才问道:“殿下有啥要做的,奴婢去做。”
朱允熥望着床头的帷幔,手指戳着床头的围栏,久久都没有说话。
历史上,蓝玉桉是洪武朝的最后一个大桉,牵连的勋戚武将达到了近两万余人。
但那时候的背景是,朱标薨逝,年幼的朱允炆不足以威慑这些人。
老朱只能在临死之前干掉这些人,解决主少臣强的问题,为朱允炆将来的登基铺路,
但现在朱标健在,而又是被他被册立的第三代储君。
朱标足以震慑这些人的外,等到将来轮到他即位,这些勋戚即便有那个贼胆,也早就没那个能力。
即便出个啥差池,这些勋戚作为他的绝对支持者,总要比历史上朱允炆即位的那个政治背景要好上太多的。
固然想要削弱文臣和勋戚的力量,但也不至于用这一竿子打死的办法啊?
勋戚联姻的现象远胜于文臣,蓝玉一经定谋反,那必然是要有同党的。
主谋加同党,即便是三族,那足可让勋戚集团伤筋动骨。
大明边患未宁,没有武将带兵,那无疑于是自断臂膀。
最关键的是,他那军校费了这么多年时间,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培养起了那么多勋二代。
父辈谋反,儿子咋能善终。
要都被抄了家灭了族,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老朱脾气是暴躁了,但权谋之术绝对是?
?火纯青的,应该不至于湖涂到做出这种事情来。
即便老朱湖涂了,那不还有朱标吗?
两个人精,不可能谁都想不到这。
能想到还要这样做,那必是有其他目的。
是要借此打击勋戚的嚣张气焰?
让锦衣卫放手处置,同时也有打击锦衣卫的意思?
毕竟一旦洗脱了勋戚的罪名,锦衣卫就得被扣上诬陷的帽子。
控告勋戚的罪名越大,最后反弹到身上的也就会越大。
锦衣卫本就是老朱手里的一把刀,这些年上捕藩王勋戚,下拿军民百姓。
趾高气扬的的气焰都快赶上勋戚了,却已经不受控制了,老朱借此机会让锦衣卫重新洗牌,也是很有可能的。
既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啥可担心的了,正好他现在伤着,能躲就躲躲吧。
捋顺关节后,朱允熥笑了。
“给孤把那葡萄取来。”
于实本以为会被安排件大事,哪知等了半天竟是个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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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戳了戳于实,又道:“想啥呢,孤说把葡萄取来。”
又说了一遍,于实这才有了反应。
“哦,喏!”
把葡萄递给朱允熥,于实压下所有的好奇,没再多问有关于蓝玉谋反一桉的任何疑问。
他这身份最主要的是嘴严,上面咋说他就咋做,上面不说他就不问。
不该说的事情绝对不多说,不该问的事情绝对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