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海的事情上,朱允熥谋划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管是老朱还是朱标的问题,朱允熥都能应答有度,给出他们完美的解决办法。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老朱该问的问完。
端起桌上的茶水先试了试温度,之后抬手递给了朱允熥。
“你早有这心思了吧?”
朱允熥接了老朱的茶灌了几口,用衣袖擦了擦嘴,回道:“生产力快速发展后必会出现货物的滞销,倾销于海外这也是最快速有效办法。”
货物滞销的后遗症已经逐渐显现,老朱也并非不懂变通之人。
不会因非坚持海禁,而置逐渐显现的问题于不顾的。
“咱记得你当初说大量加印会导致宝钞贬值的时候,就曾和咱说过这生产力?”
“而照现在来说,这生产力已经开始提升了,那不就意味着该到加印宝钞的时候了?”
老朱没有后世成熟的经济观,但却是很善于学习的。
这个朱允熥虽只说过一遍,但老朱却能举一反引出自己的想法来。
“生产力决定货币的发行量,这点肯定是母庸置疑的。”
“商品价格总额,也就是生产力高,但货币的发行量,这样会导致通货紧缩,人们手里没有足够的钱支撑购买商品,就会导致商品的滞销。”
“就像目前这样。”
“但,目前的商品只是以丝绸为主,即便朝廷放开着衣的限制,寻常百姓干活的时候也不会穿这种既不耐磨,又不方便的衣服。”
“百姓都不愿买,那有和没有不就一样?”
“所以说,仅凭这还不足以加印宝钞,得在百姓所需大部分之物的生产力均得到提升的时候,才是加印宝钞的关键时机。”
说着,朱允熥顿了一下。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
对于加印的宝钞,老朱早就迫不及待了。
没钱了直接去印,不仅省事还方便。
自听从朱允熥意见不再加印宝钞后,朝廷的朝政压力与日俱增。
重大用钱项目一个都不敢碰,生怕救灾用兵的时候没钱可用。
“有快说,有屁放。”
朱允熥的卖关子,让老朱很不高兴。
“海外啊。”
朱允熥翻了个白眼,道:“让大明宝钞成为海外诸国交易的标准货币,那商品的价格总格可就囊括海外诸国了,肯定是要大规模的加印啊。”
仅仅三言两语,让人茅塞顿开。
老朱恍然大悟,随之反应过来了,道:“你这是啥态度?”
在老朱跟前,朱允熥向来怂。
不用老朱多说,便立马认错。
“孙儿错了。”
朱标根本顾不上这,当即追问道:“你说宝钞的发行是靠国家信用,以及金银储备来做支撑的。”
“没有这两样的情况下,海外诸国又怎会愿用大明宝钞交易?”
对于这,老朱也上心了。
在两人的期待中,朱允熥缓缓道:“对于海外诸国来说,大明宗主国地位还是很稳定的,只要大明有稳定的货币体系,以及强大的军事实力,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
现在的大明虽有各种弊端,但走出海外那是足能扬着下巴走路的。
“宝钞的交易比金银更为方便,那些商贾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退而求其次去用金银支付的。”
“另外,我大明一旦控制了海上航路,海外诸国都得跟着大明屁股后面喝汤,他们只能选用大明宝钞交易。”
“但,一旦如此宝钞的印刷技术必须得提升,不仅要保证宝钞的流通寿命,还得严查宝钞的私印。”
“在这方面,职大已有人在想办法改进了,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中,距离最后出成果恐还需一些时间。”
说完这些,朱允熥迟迟没下文。
“还有呢?”朱标问。
朱允熥支吾了半天,瞥着老朱道:“剩下就是金银储备了,儿子怕说了皇爷爷会不高兴。”
老朱一个眼刀扫去,不快道:“咱不高兴的事儿多了,你少做了吗?”
这不一样。
万一一个说不好,老朱眼看就要同意的开海,可能就此就要香消玉殒了。
“你先说。”
最后,依旧是朱标相劝。
朱允熥想了想,道:“金银储备是必须的,而且大明宝钞一旦成为海外诸国的标准货币,庞大必远胜于现在。”
“大明的金银肯定不够支撑,唯一的办法还在倭国的那银矿。”
“只要控制了那银矿,金银储备问题数十年都不用再担心了。”
上次,朱允熥提起石见银矿的时候,被罚抄了《皇明祖训》。
拖拖拉拉的抄了快一年,才最终得以完成。
这次,朱允熥说完后。
老朱和朱标只交流了个眼神,父子两谁都没做最终表态。
顿了片刻,朱标道:“你先尽快把沿海工人失业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再说其他的。”
“好。”
朱允熥才答应,老朱便问道:“几天?”
“啊?”
“你拖上半年六个月,朝廷还咋往下运转?”
走私缉查是继续还是放宽,这都得要看朱允熥安排工人失业是否顺利了。
毕竟,只有先保证了百姓的安定,方才能腾出手再安心做其他的。
“三天”
“多少?”
听到这话,老朱眼睛都瞪大了。
“皇爷爷没听错,就是三天。”
“对于百姓来讲,只要让他们有活儿干,就足以让他们安定下来了。”
“富明实业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且大明需要建设的基础设施还有很多。”
“要想富先修路,很有必要先把官道修了。”
“这样不仅有利于商贸往来,也更容易方便运兵了。”
现在都是泥泞的土路,碰上下雨天马车陷下去,连粮草都疏通不过去。
“好,这是你说的。”
“咱不管你用啥办法,三天后你要还没解决,就别怪咱唯你是问了。”
他既然敢说,就有这个信心。
“没问题,皇爷爷等着好消息就行。”
朱允熥信誓旦旦的,特别胸有成竹。
“滚吧。”
朱允熥拱手告退,不过才刚走出两步。
老朱在身后,又道:“你爹让你晚上过来吃饭。”
这老头。
明明是他自己让的,还往朱标头上赖。
朱标张了张嘴,最终道:“孤安排做几个你喜欢吃的菜,咱父子好久没一块吃饭了,晚上忙完了早点过来。”
“好。”
朱允熥笑了笑应下,也没戳破那老头。
回到东宫。
于实和孙前正招呼着马和喝茶,这么一会儿功夫,马和已从两人口中知道朱允熥以为他被杀这段时间一直都没回来过的消息。
对此,马和还是有所触动的。
“殿下...”
对,应该叫郑和了。
郑和性子本就比较含蓄,朱允熥也不等他说完,便很快转移了话题,道:“不说这个了,你这段时间尽快把船厂定了,然后就开始造船吧。”
“只需记住一点,海洋贸易是大明的长远国策,你的船队代表的更是大明的脸面,钱多少不是问题,但一定要能彰显大明的国威。”
有历史上下西洋的先例摆着,只能比历史上的那次更强,绝对不能比那次的寒酸了。
“孤从职大找些懂蒸汽的过去,你看看能否把蒸汽机用在船上。”
“另外,军研所也会再过去些人,你出海虽说以商贸为主,但绝不能是没牙的老虎。”
“你的商船代表的是大明,面对敢犯我大明的宵小之徒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把他们彻底打残打疼,要记住你的心慈手软会成为他们下次张狂的底气。”
现在有了老朱的默许,朱允熥更没啥后顾之忧了。
“臣明白。”
听着朱允熥的特血命令,郑和顿觉身上的热血开始沸腾了。
“即日就开始吧。”
朱允熥拍在郑和肩膀上,道:“你出宫后去职大领部电报机,可以方便和四叔往来。”
当初,朱允熥本就是和朱棣借用的郑和,自然不能杜绝郑和和朱棣的书信往来。
大大方方把这机会给出来,反倒显得他在这事儿上的光明磊落。
更何况,郑和出海是对外贸易,朱棣即便再有野心,也绝对不会联合外人侵损大明的。
“臣离开北平时,王爷就曾命臣全力效忠殿下,臣在北平又没亲卷,无须联系王爷。”
郑和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听了朱允熥这话很快就起了怀疑。
“孤的意思是,你将来出海电报机肯定是要配备的,现在趁这些空闲时间,可以先把电报机带在身边熟悉一些。”
一听这,郑和这才答应。
“好,臣出去就领。”
其实,朱棣不管有没有野心,在京中肯定是留有眼线的。
第一时间知道京中的动向,即便于他平日里的言行举止都是有好处的。
但,郑和能从燕王府脱颖而出,是有他自身独特能力的。
朱棣授命回京省亲都带着郑和,可见对郑和的器重并不比朱允熥小。
因而,既把郑和借与朱允熥,就不会让郑和去做探子的事情。
当然,若真有有关于朱棣的事情,不用朱棣安排,郑和都会往回去传消息的。
之后,朱允熥很快进行了下一话题,道:“前期造船的时候低调些,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你们在干啥。”
郑和毕竟算是官家的人,要让人知道他在造船,敏感之人很容易联想到朝廷有开海的意思。
而这样一来,富明实业就不好操作了。
不管咋说,朱允熥好歹掌握着第一手的消息,要是不从中牟些利,咋说都有些吃亏。
“臣知道了。”
对于这,郑和话没多说直接应下。
在送走郑和后,朱允熥也出了宫。
为了方便遥控指挥,他在宫里也是有电报机的,有啥要做的只需发封电报就解决了。
只是,他当初说走就走,黄观陈集那些人没少担心他,现在他既回来了,也该亲自见见那些人。
在富明实业的公房中,众人围坐着在朱允熥身边别提多开心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朱允熥微微笑着,道:“当时是孤太任性了,让你们担心了。”
只要朱允熥能回来,他们就有主心骨了,至于之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说那么多干啥。
众人摆摆手,谁都没多说。
朱允熥也不矫情,直接进入了正题。
“目前最紧要的一个问题,富明实业发电江南各省分号,让他们招募组织失业的工人调用水泥去修路。”
“先从运粮运兵的交通要塞开始,要组织调度好工人的积极性,除提供一日两餐外,全都以小工发工钱。”
“目前富民实业资金周转还有困难,工人的工钱只能先以月结了。”
“同时,要严格督促修路的速度和质量,不能有磨洋工的情况,更不能在质量上出问题。”
“在这期间仍还采用划片负责制,谁修的路谁负责,谁都路在规定年限期间出问题终生追责世代赔付。”
路出了问题到时不管身处何位,该追的责任都要一追到底。
倘若不在人世,那就由子孙担负。
毕竟贪墨的钱大多会用在子孙身上,既然用这个钱得了利,也就理应为这不正当的利而受害。
朱允熥表面和善,但他一旦制定规章只要有人敢违背那就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卑下明白。”
负责富明实业的徐行全,二话不说当即应下了朱允熥。
“丝绸瓷器茶叶的生产没停吧?”
自机器弄出来之后,富明实业便开始就这些方面着手生产了。
刚开始,是赚了些钱。
只是后来需快钱,把机器先后卖给了两淮商会和松江的顾家,富明实业的优势才逐渐开始澹化。
再后来,朝廷严查走私,丝绸瓷器等物严重滞销,昔日的紧俏货一夜间走向了下坡路。
但即便如此,富明实业的生产仍按部就班,一刻都没耽误过。
为了存放这些东西,还专门新修了仓库。
“没停过,一直都在产。”
朱允熥走的时候,曾让他们按原本计划做就行,他们都坚信朱允熥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朱允熥定下的发展规划,谁都没有贸然做出改变。
“是要出海了?”
不等朱允熥回答,陈集先行问了声。
朱允熥离家出走一个月本就是因出海和老朱起了分歧所致,现在朱允熥主动回来,而且一回来就安排牵扯出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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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是谁,都会这样想。
他毕竟是行伍出身,跟着朱允熥虽前途无量,但于他来讲还是不如沙场建功。
尤其是军中的那些人。
朱允熥在京中活动时,哪用得着三千人随行,每次出行百十来个护卫,他们再咋替换着出去,大部分人仍然好长时间出不去。
之前,他们在府军前卫的时候,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负责站岗,但那好歹还有活儿可干,不像现在无所事事的都快发霉了。
哪怕是战场,都比现在强。
要知道,他们自调拨过来后,可还没上过战场呢。
朱允熥笑了笑没多说,只道:“你留出二十人听孤差遣,带上剩下的人去听郑和的差遣吧。”
郑和死而复生后,直接被带到了宫里。
对郑和是何许人,这些人还不知道。
“父亲赐马和郑姓,这世上再无马和。”
朱允熥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迷茫了。
马和是经他们一起安葬的,现在咋还摇身一变成郑和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聪明人。
能想明白的想,想不明白的也不多问了。
毕竟母庸置疑的是,郑和的事肯定和老朱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他们还是少知道的好。
“黄侍郎,让精通蒸汽机的也过去。”
“对了,顺便联络陈敬宗,让他即刻过来,孤有要事和他商量。”
说起来,他对陈敬宗是有亏欠的。
不管咋说,陈敬宗只想跟着他喝口汤。
当初,陈敬宗拿了五十两上门,他给了五十台机器。
但没用多久,他另外又给了顾家五十台。
在顾家和富明实业的冲击之下,他根本就没赚到多少钱。
现在,丝绸之类的都烂大街了。
仓库里羁押的货物都卖不出去,又哪敢扩大规模继续生产。
从那这儿花高价卖的机器估计都没回本,现在就得全部都停了。
该谈的谈好之后,朱允熥这才离开。
说好要回去吃饭,总不能非得等到饭点才回去。
那老头想和他吃这顿饭,说不准早就在准备了,要是晚了的话会让那老头不高兴的。
朱允熥一路马不停蹄赶回宫时,魏良仁已招呼着些内伺出出进进的在收拾餐桌了。
“魏公公。”
“殿下。”
朱允熥喊来了魏良仁,道:“皇爷爷还宴请了谁?”
十几个内伺忙里忙外的,这完全不像是吃顿家常便饭了。
“谁都没有啊。”
魏良仁脱口而出开口后,又想到朱允熥这样问的原因。
很快,又补充道:“只有殿下一人,皇爷说殿下在外面待了一个月连菜团子都是稀罕物了,想必肯定吃不好喝不好,特命御膳房的饭菜准备的精细些。”
昨天老朱找到他时,正赶上有妇人邀他去吃菜团子。
估计在门口说话的时候,恰好被老朱听到了。
“孤知道了。”
“多谢魏公公。”
朱允熥露出了笑,对魏良仁表示了感谢。
进了乾清宫,老朱正和朱标下棋。
见到这,朱允熥扭头就闪。
还没走两步,老朱便道:“回来了?”
“过来,让咱看看你棋艺可精湛了。”
老朱收了下了一半的棋盘,督促着朱允熥赶紧落座。
这不知是老朱第几次不着痕迹的耍赖了,朱标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朱允熥挪动着过来前,便已起身让出了位置。
“坐这儿吧。”
朱允熥往下一坐,便解释道:“孙儿这段时间接触的都是些苦力,孙儿教了他们象棋打发时间,他们连规则仍还没领会。”
“孙儿又哪有练围棋的人,这么久都没接触过,恐还会一如往常那样拉跨,求皇爷爷能手下留情多给孙儿个机会。”
下棋就下棋,那啥都不说了。
可若输棋的话,轻则挨骂重则挨揍,搞得他现在对这些东西都快望而生畏了。
“没有陪练的人怪谁?”
好好地,这咋又到这儿了。
他要早知道郑和没事,又咋会跑到外面一个多月不回来。
“孙儿错了。”
“请皇爷爷指教。”
被老朱镇压了这么久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若不想挨揍不管是否有错都得先认错。
祖孙两人一递一下,朱允熥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并不是说非要胜了老朱,只是不想输的那么快。
没想到,在数手后竟让他看到了转机。
“好像赢了。”
朱允熥指了指棋盘上的位置,道:“孙儿要是下在这儿,皇爷爷的棋不管再下到何处都很难再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了。”
朱标抱着杯茶,本来不抱啥希望。
听朱允熥这么一说,立马凑了过来。
顺着朱允熥的手指往下,果不其然还真就如此。
不能说朱允熥的棋多妙,至少也算是有了明显进步了。
“吃饭吧。”
最后,还是朱标开口。
朱允熥他一个小辈胜就胜了,没必要再为这盘棋的胜利大肆宣扬。
对此,朱允熥深表认同。
老朱本来就不讲理,他输了棋要挨骂,现在胜了棋也真不见得能有表彰的。
“哦,好。”
朱允熥起身站起,去搀扶着老朱。
哪知,老朱仍不买账。
一把推开朱允熥,不屑道:“不就是输个棋吗,咱又不是输不起了,用得着你们父子给咱打马虎眼吗?”
这头是朱标起的,朱允熥距老朱最近,但也没贸然接话。
老朱对朱标那是真的含在嘴里怕化那种疼爱,即便是朱标做了违逆的事情,老朱也不会有丝毫苛责。
碰到和朱标一块惹老朱不高兴的事情,最好的办法还是躲在朱标这棵大树之下乘凉。
朱标也不推脱,上前道:“允熥他本就浮躁,儿子担心他会骄傲。”
他这是又无辜躺枪了?
“一盘棋能赢不代表每盘棋都能赢,要戒骄戒躁凡事都要谋而后动,不可凭一时之气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永远记住孤的话,你的身份就决定了你的每个想法不仅只关乎你自己,还关乎着和你衍生出去的无数人。”
“不为你自己想,也要多为他们想想,这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
“别动不动就是你错了,有些错尚且能改有些错可就没这机会了。”
“记住了吗?”
朱标表面说的是棋,实则还是他不告而别走了一个多月的事情。
实话实说,就拿这个事情来说,要不是老朱手下留情,郑和这样的航海人才怕真要折在他里了。
“儿子明白了。”
朱允熥话不多说,直接应了下来。
“去吃饭。”
有了朱允熥在前面挡雷,老朱也不再计较棋盘上的事情。
很快率先在餐桌之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