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生怕四福晋哭多了身子不舒服,忙过去扶了妻子坐下。
珞佳凝顿时脸红。
更何况德妃就在旁边,正温温柔柔地笑望着她,她的脸颊就红得更厉害了。
珞佳凝不轻不重地打了胤禛一下:“哪有你这样的你一过来不先扶母妃,却先扶我。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胤禛笑笑:“母妃前几天还给我写信,说万事都要先紧着你,旁的都不要紧呢。今儿怎么就会因为我对你好而计较了对吧母妃”
德妃立刻接了儿子的话:“是这样没错。万事以孕者为大。你现在正怀着孩子,别说他了,我都要先紧着你。”
珞佳凝不好驳斥德妃,就拿胤禛下手:“你就仗着母妃对我好,所以肆无忌惮是吧”
胤禛:“那可不。有母妃撑腰,我乐在其中。”
珞佳凝斜眼对他冷笑。
德妃被这小夫妻俩给逗笑了,挨着珞佳凝坐下:“就该先扶着你。”
珞佳凝握了德妃的手:“我怎会不知道母妃对我的一片心意平时我们这样开玩笑就罢了,我只是怕现在宫里闲言碎语太多了,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来,对母妃对四爷都不好。”
说到这些,德妃和胤禛俱都一愣,瞬间沉默下来。
如今宫里头人人自危,倒也不光是因为废太子的事情,还有就是十八阿哥亡故之事。
“大皇子和三阿哥这些天没少起冲突,大大小小算来都能有十次之多了。”德妃道:“听说两人在路上就起了不少争执,到了京城还没解决,这种冲突就延续到了现在。”
珞佳凝这才知道,之前三阿哥和大皇子一起运送十八阿哥棺木回京的时候,一路上俩人都十分不对盘,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争吵不休。
想想也很能理解。
之前搜查大皇子别院的事情,康熙帝就是交给了三阿哥去做的,这让两人不和埋下了隐患。
那事后的许多年,大皇子和三阿哥都处处针锋相对。
现在太子眼看着要废黜了,最有可能继承“太子之位”的便是最年长的大皇子和三阿哥两人。
他们俩都出身不错,生母都是妃位,谁也不比谁差。
珞佳凝问:“他们的争吵可曾引起什么问题么”
“这倒没有。不过,十八阿哥的生母王氏,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德妃小声叮嘱:“自打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回来后,王小主一直精神不太好。不是卧病在床,就是起来了也有些精神不太对,哭着闹着喊‘胤衸你回来了’。吓得宫里的宫人们都睡不安稳。”
说罢,德妃重重叹息:“但凡做母亲的,哪一个能忍受孩子离开当年六阿哥夭折,我也是痛苦得想要跟他一起走算了。若不是顾及尚在的孩子,我怕是真想一死了之算了。”
当时那“尚在的孩子”便是四阿哥。
胤禛轻声说:“怪我那时候不知道母妃心里有我,只当母妃不喜欢我,都不敢来永和宫。”
“都过去了。”德妃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们现在一家人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胤禛道:“皇阿玛刚才说过,先要去乾清宫一趟,再去皇祖母那边一趟。晚些再去王小主那边看看。”
“是该去看看。”德妃叹息摇头:“只是我不太喜欢王小主那爱钻营的脾性,所以未曾和她交好过。不然我会时常去探望她的。”
这时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回来了,永和宫顿时热闹一片。
与此同时。
康熙帝简短见过太后之后,脚步一转,朝着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行去。
王氏正在屋子里发呆。
自从十八阿哥的棺木被抬回来后,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干涩的眼睛里没有了泪水的滋润,空洞洞的满是哀痛。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有宫人告诉她,皇上来了。她却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依然呆呆地望着那阳光照进来的窗户。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缓声低语:“朕来晚了,让你自己受累了。”
听着这样的柔声细语,她想到了二人温存的时光,不由慢慢回神,怔怔地望向身边男人。
“是朕对不住你,没有看好我们的孩子。过几日,等这些纷杂事情已了,朕自然给你个位分。”康熙帝轻轻搂住王氏的肩膀:“小十八不在了,朕会好好照顾好咱们另外两个儿子的。”
王氏终于回过神来,扑在皇上怀里痛哭,嘶哑了好些天的嗓子已经快要发不出来声音,断断续续说道:“皇上!胤衸没了!他不在了!”
康熙帝望着这周围熟悉的景色,不由想到了昔日陪着十八阿哥玩耍时候的情形,忍不住面露痛楚。
“他不在了,还有胤禑和胤禄。”康熙帝宽慰道:“为了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你得重新振作起来。”
王氏在他怀里猛点头。
康熙帝身为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在这儿简短停留后,他收敛心神,转身一步步朝着设宴的地方行去。
回京这天的中午,照例举办家宴。
不过这一次的宴席因为十八阿哥的故去,只是简单办了下,不似以前的时候那么热闹非常。
就相当于,皇上回京了,和家里人聚一聚,大家一起见个面。
参宴的阿哥们和后宫妃嫔们心思各异,心情各有不同。太子面临被废,对后宫众人来说,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这件事上最开心的莫过于惠妃了。
她亲生的大皇子是诸位阿哥里面年纪最大的,按理来说,如果不立嫡就得立长,这样一来的话,她的大皇子算是最有希望的。
就算是立贤,大皇子当年也很得康熙帝的宠爱。
虽说这些年圣宠不复当年的情况了,大皇子也步入中年远不如少时可爱灵动。但是,身为长子的他,做很多事情都十分得当,时常得到皇上的赞誉。
惠妃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了希望,在宫里走路时都恨不得横着走,好让旁人知道她即将是这个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如果不算太后的话。
走入办宴的屋子时,惠妃的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她的开心和自得溢于言表。
宜妃对惠妃的这种转变嗤之以鼻。
“她还真当自己已经做了‘太子’生母了不成”宜妃对着身旁的德妃牢骚:“且不说皇上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即便是下来了,直郡王也不见得就能成了太子。她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已经是八月底的天了,渐渐趋于凉爽。可白天还会稍有些燥热。
宜妃把团扇摇得哗哗响,白眼翻到了天上,满脸都是对惠妃的不屑一顾。
德妃笑着抿了一口茶:“我倒是觉得九阿哥比大阿哥强许多。”
“便不是九阿哥吧,那也可能是三阿哥啊!”宜妃哼了声:“我觉得三阿哥无论学识还是文采,都比大皇子略胜一筹。”
德妃面露诧异:“以前你不是挺看不惯三阿哥的么”
之前的小董鄂氏,就是三福晋她们强力推荐给宜妃的,宜妃欢天喜地让小董鄂氏做了未来的九福晋。
结果倒好,小董鄂氏品行不端闹出来那许多事,让宜妃彻底脸上无光,还害得九阿哥不得不娶了小董鄂氏的妹妹。
这下子宜妃可真的恼火了,一直都不太待见三福晋夫妻俩和董鄂家的人。
因此德妃会这样惊讶现在宜妃会帮三阿哥说话。
宜妃倒也不避讳德妃。
一来,德妃的孩子们,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显然对皇位没什么兴趣。而且德妃的几个孩子年纪都不算太大。
即便是四阿哥,虽然年纪略长,却也得排在大皇子和三阿哥之后。
二来,宜妃看德妃平时云淡风轻的,这次面对着废太子之事也没什么大波动,就知道永和宫那边的整个儿都对皇位无意了。
宜妃就用团扇半掩着嘴,轻声对德妃说:“这不是三阿哥当太子比大皇子当太子好么,我自然要帮三阿哥。不然真大皇子当了,你信不信惠妃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我们的阿哥们也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宜妃来说,她的九阿哥好似没什么希望当太子了——且不说九阿哥排行太低,上面有许多哥哥们压着他。
就说九阿哥自己,也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的。
她算是已经看明白了,九阿哥镇日里跟着八阿哥在一道,即便是皇上要另立太子,九阿哥也在悄摸摸支持八阿哥。
宜妃不以为然。
她才不信皇宫里的什么“兄弟亲情”,要她说的话,这来一个新太子,与其让毫无其他关系只一个“兄弟亲情”的八阿哥来做,还不如让三阿哥去做。
三阿哥真成了太子,那么三福晋就是未来的皇上。
九阿哥的福晋可是三福晋真真儿的堂妹,一脉相传的董鄂家的人。
九阿哥和三阿哥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两人也算是连襟了。这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才让宜妃更为放心一些。
现在太子成了二皇子,那么大皇子和三阿哥就成了最炽手可热的。
宜妃自然要帮三阿哥多说说话。
德妃听后,若有所思:“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宜妃用手肘碰了碰德妃手臂:“不如你让你的几个阿哥也帮一帮老三。三阿哥若是成了事,少不得会多提携提携弟兄们。”
德妃苦笑:“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不帮倒忙就不错了,还是不耽搁三阿哥了。”
说罢德妃掰着手指细数:“十三阿哥镇日里要不骑马射箭,要不就陪着十三福晋,哪儿也不多去。十四阿哥没事儿就看兵法,再不然就是去他两个姐姐的府上找姐夫们比试——当然了,张廷璐不会武艺,俩人都是文斗,自然是十四阿哥输得惨。而四阿哥那个温吞性子,每日里都是媳妇儿孩子围着转,压根没时间做其他的。”
“说起来,虽然我的孩子多,却都不太争干,都不知道和大臣们多联系。”德妃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七公主的婆家是张大学士,张英这个人你知道的,最刚正不阿。而五公主的婆家总是和我们不太亲近,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在做什么。”
说罢,德妃轻叹了口气:“想必是五公主和五驸马一直住在公主府,不住在婆家,所以惹了佟佳家的人不高兴吧。”
听着德妃的抱怨,宜妃略有些哑然。
她倒是听九阿哥提过几回,佟国维私下里去见八阿哥的事儿。
大皇子和三阿哥带着十八阿哥的尸身早就回来了,也带回来了皇上要废太子的消息。
之后佟国维悄悄见过八阿哥好多次。
宜妃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觉得四阿哥不想参与争这个储君位置,和佟国维与八阿哥的密切接触也有关。
好几年前开始,佟国维就和八阿哥来往甚密了。
反而四阿哥与佟佳家没多少往来。
佟国维可是先皇后佟佳氏的娘家,而先皇后正是四阿哥的养母。
再者,四阿哥的亲妹妹五公主,可是嫁到了佟佳家的。佟国维的嫡亲孙子舜安颜,便是五驸马。
倘若四阿哥真有意于皇位的话,为何不与佟国维多联络下多见一见反而让佟国维闲了下来,有那个时间和想法去见八阿哥
宜妃笑着握住了德妃的手:“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几个孩子皇上也和我说过,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太和朝臣私下里联系。我也只是想着三阿哥那边需要帮助,这才问你一声。”
德妃笑了笑。
宜妃想起来了什么,不忘叮嘱几句:“咱们是好姐妹,我就和你说一声了。你家那几个阿哥,即便是不帮助三阿哥,也不许帮大皇子他们。知道吗”
德妃巴不得孩子们不掺和到那些里头去,忙应声:“那是自然。”
宜妃便高兴起来,又略和她扯了几句,这便身子一转,扭头去和荣妃说话去了。
荣妃的儿子三阿哥如今也是炽手可热的太子热门人选之一。
只不过相较于惠妃来说,荣妃显得低调许多。
许是因为三阿哥之前惹怒了康熙帝,被夺了郡王的封号有关。荣妃本来就不是特别张扬的性子,自那时候起就愈发低调起来,现在更是话都不多说。
看着宜妃主动走过来,她才勉为其难和宜妃寒暄几句。而后就一个字儿也不多说了,专注于吃饭。
康熙帝来到设宴的屋子之前,半途中遇到了四阿哥。
康熙帝想要邀了四阿哥在他身边坐着。
之前他身边的座位都是留给太子的,如今太子不争气做出那许多事情,他的身旁自然要由别的阿哥来坐。
四阿哥却主动将距离皇上最近的位置让了出来。
“大皇兄和二皇兄,三皇兄都比我年长,儿子不敢贸然越过了哥哥们坐在皇阿玛近侧。”胤禛谦然:“还请皇阿玛让两位哥哥坐在您的身边吧。”
康熙帝道:“老二现在去了他房里待着,出不来。”这是他下的命令。
二皇子面临废黜,却还说话做事半点都不知道收敛,反而愈发狂放毫无章法,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在宴席上也不会有所收敛。
康熙帝就让人把二皇子送回了东宫,不准出来。
胤禛道:“那还有大皇兄和三皇兄。儿臣倒不如去四福晋那边陪着她,毕竟她怀有身孕,吃饭不太香甜,有儿臣陪伴的话许是能好许多。”
其实,康熙帝心中明白,这个不过是个托词而已。
在塞外的时候,四福晋就经常害喜吃不下饭。有时候四阿哥因为要陪着他去见蒙古贵族,并不在四福晋的身边。
对此四福晋和四阿哥都没抱怨什么,只是他细心观察着孩子们,自己发现的。
既然在塞外的时候,四阿哥都能为了国家大事而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怎会回了宫后又不一样了显然是寻了个借口而已。
但看四阿哥心意已决,半分都不逾越,康熙帝喜欢这个孩子的进退有度的同时,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旁人都是太喜欢争抢了。
唯独这个儿子,也不争也不抢,反而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也罢。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康熙帝进屋后,这就让人把大皇子叫了过来,让大皇子坐在了他的身旁。
惠妃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大皇子仿佛就是下一任的太子了,不由得心中大喜。
席间惠妃谈笑风生,神色愉悦。
她看康熙帝闷声不响地只吃饭,旁边荣妃也是个闷葫芦,而宜妃和德妃不知道在说什么只顾着两人凑在一起。
至于良妃,则孤单地坐在旁边压根没人搭理。
这样康熙帝就落了单。
惠妃凑到康熙帝身边笑着说:“陛下不如尝尝这一道菜御厨房从昨儿就开始准备这道菜了,牛骨都是熬了一整宿的。您吃吃味道如何。”
她想帮忙去夹菜,康熙帝看了眼上膳太监,上膳太监和惠妃说了声“娘娘”,惠妃只能让到了一旁让他去做。
康熙帝略应了一声吃了几口。
惠妃又说另外的糕点也很可口。
康熙帝开始还没去管她,时间长了,不免厌烦。
来参宴之前他刚刚去看过王氏,王氏正因失子而悲痛万分。可惠妃却丝毫都不惦记故去的十八阿哥,也不惦记被关在院子里不能过来的二皇子,依然谈笑风生。
说来十八阿哥和二皇子虽然不是惠妃所生,却好歹都是后宫里养大的孩子,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何况惠妃管理着后宫事宜,这两个孩子更是时常在她跟前露脸。
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如陌生人一般,丝毫都不想着那一故去一废黜的俩孩儿
康熙帝心里压着一口怒气,却没当场发作出来,就和惠妃说:“你也自己吃一些吧。弄这么多菜,不吃完倒是浪费了。”
他平时当然不会说“浪费”这种话。
可十八阿哥死前连口饭都吃不下了,一边说着皇阿玛我肚子疼,一边在那边又喊饿……
康熙帝食之无味,示意惠妃不用给他找菜吃了,闷声不响开始饮酒。
惠妃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大皇子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忙敛神专注于自己吃饭了。
这一顿饭,因为皇上的心情压抑而显得宴席毫无生气。
不过众人想到十八阿哥前段时间刚刚尸身归家,就也体谅皇上的难过之情。
与此同时,众人惊诧地意识到,原来那个不声不响的十八阿哥,居然如此得皇上欢心。可惜的是孩子死前他们没有发现,死后想要在他那边用劲儿却也用不上了。
宴席过后。
康熙帝想要静一静,就没让其他人跟随,只喊了梁九功随行在侧,朝着一处僻静的御花园走去。
谁知他还没到御花园的院门口,忽然一道黑影从旁边树林间扑了出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康熙帝受惊吓之余大怒,厉声呼喝:“谁!”说着就手脚并用往对方身上招呼。
梁九功也反应极快,当即朝着那个黑影也扑了过去。
那黑影刚刚挨到康熙帝衣裳的一角,就被康熙帝和梁九功连打带踹给制服。
康熙帝看清楚对方面容后,且惊且怒:“……胤礽”
原本的太子,如今的二皇子被梁九功押得跪在地上,仰着脸,头发丝儿凌乱,眼睛散乱无光,嘿嘿傻笑。
康熙帝怒极:“你怎么在这儿!又为何来袭击朕!朕不是命你在东宫好生待着的”
二皇子继续傻笑着,口中喃喃自语:“扑过去,扑过去,扑过去。”竟像是脑子出了问题一般,只说着这几个字。
梁九功快速在二皇子的身上和怀里搜索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于是禀了康熙帝:“皇上,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想必不是有意谋刺,只是不知为何扑了过来。”
皇上回宫后,并没有将二皇子关在别处,而是关在了原本太子居住的东宫,梁九功便知皇上对太子到底存有怜悯之心。
再说,废太子的诏书还没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话的时候就有所保留。
康熙帝细看二皇子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涣散似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便朝他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把他关在屋里,不准出来!”
而后想到这一次胤礽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关在东宫,却不知道被谁放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短短几个时辰内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康熙帝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又与梁九功道:“将他关在乾清宫后面那个小院子里。没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梁九功不太放心,忙去劝:“皇上,乾清宫后面那个院子,距离您太近了。您看二皇子现在的模样……”
他恳切求道:“东宫旁边有个小院子,挺清净的。钟粹宫旁边也有个小院子,没人住。您看要不要让二皇子住到其他院子里头去”
康熙帝沉吟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住在钟粹宫旁边那里吧。”
钟粹宫荣妃,那是三阿哥的生母。三阿哥和二皇子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让二皇子住在那边的话,倒也没甚大的问题。
这事儿就这样安排了下去。
梁九功押着二皇子刚刚离开那个地方不久,有人脚步匆匆跑了过来,却是大皇子。
康熙帝刚才正被二皇子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心烦气躁,现在看到大皇子过来,不由更加烦闷。
“你来这里做什么。”康熙帝冷声说着,语气不悦。
大皇子兜头就拜,高声诚恳说道:“皇阿玛!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做一切事情,还请皇阿玛下令!”
康熙帝不解:“你这是何意”
大皇子抬头认真地望了过来:“皇阿玛,刚才儿臣想要过来找您,远远在后头跟着,已经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了。”
大皇子之所以跟出来想要和皇上说说话,是因为他发现在席间的时候,母妃惠妃一直喋喋不休,惹了皇阿玛不悦。
他想向皇阿玛解释一番,谁曾想就遇到了皇阿玛被二皇子袭击、皇阿玛训斥二皇子的这一幕。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之前他早早地就被皇上遣回了京城待着,压根就没有能够跟着去见蒙古贵族。而被废的太子却能一路跟过去,这事儿早就让他十分难受了。
他是长子,那胤礽是嫡子,没有谁比谁差的。
也真是巧,天都助他。
刚才让他看到了太子行刺皇上那一幕!
大皇子知道,刺杀皇帝乃是大罪重罪。刚才二皇子扑过去的那一下,就算是皇上把太子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他再次叩头,语气愈发恳切:“皇阿玛,儿臣知道二皇子行刺不成,虽没有伤及您的身体,却已铸成大错无可挽回。皇阿玛自然不好出面针对他。儿臣请求,由儿臣来替皇阿玛办这件事吧!”
康熙帝刚刚都还在想着,太子怎么短短时间内变得脑子就不情形了。
结果一转眼,大皇子就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康熙帝沉声询问:“胤褆,你什么意思。”
大皇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了康熙帝身边,轻声说道:“若您想要处死二皇子而不好开口的话,儿臣愿意替皇阿玛来分忧解难,要了他的性命。”
康熙帝当即目眦欲裂被惊到,连退好几步远离这个对自家兄弟起了杀心的这个人。
大皇子看出了皇上的意外和震惊,忙上前来,边走边说:“儿臣知道他是您养了几十年的孩子,您舍不得。可他现在居然谋刺您,您必然心痛难当又舍不得他。儿臣替您出手,不是能免了您的痛苦与困惑了”
康熙帝大惊。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里面居然还有人存了“杀兄弟”的心思!
“来人!来人!”康熙帝忙高声呼喊:“快来人!”
十几个远处守着的太监连同宫女小跑着过来,不多会儿,又有人带了巡防的几个御林军过来。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惊慌说道:“快把他给朕拿下!”
呼呼啦啦二十多个人听了命令后立刻围了过去,将大皇子团团围住。
大皇子十分意外,忙高声喊道:“皇阿玛!儿臣是想为您分忧解难啊!”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有人行刺,儿臣护着您,这不是对的吗”
康熙帝现在正心惊胆战着。
他虽然带人杀敌无数,又曾经多次在战场上手刃敌军。可那时候对着的都是敌人!不是自己人!
现在,他的儿子,居然对他的另一个儿子起了杀心!
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简直是禽兽之举!狼子之心!
康熙帝心里难得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忙踉踉跄跄地朝着远离那个畜生的方向走去。
可是,跌跌撞撞跑出去几十步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性下来,这才开始考虑那个畜生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想。
到底是执政几十载的帝王,康熙帝不多会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他当机立断下定决心,转身朝着原路折返,又朝着那个畜生所扣押的方向行去。
康熙帝远远看到押着大皇子离去的那一队人马,忙高声唤道:“慢着。”
大皇子已经被御林军和宫人们又扣又押弄得鬓发散乱衣冠不整。
此时听到了皇阿玛去而复返的声音,他登时大喜,高声回道:“皇阿玛!您终于明白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了吗”
“赤诚之心,朕没看到。”康熙帝冷静下来后,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不过,朕倒是看到了虎视眈眈的狼子野心!”
大皇子蓦地怔住:“此话怎讲”
康熙帝虎目圆睁:“你看到胤礽扑到朕跟前来,第一反应不是他遇到了突发状况而扑过来,而是想着他是想谋刺朕。你把兄弟想的这般不堪,不过是因为你心里本就没有兄弟之情!”
大皇子慌慌张张忙辩解:“皇阿玛,你听我说……”
“还有!你见到朕让梁九功押了他离开,只以为朕要处置他。殊不知朕真想置他于死地,又何至于让梁九功一个人带他走”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你把朕想得也同样不堪,可见你的心里,觉得朕对你们这些皇子也是毫无感情的!你把朕只当做一个冠了帝王名字的摆设而已!并非你的阿玛!”
大皇子被这番话吓到了,膝盖开始发软:“皇阿玛!儿臣是真的以为您遇刺了啊!”
康熙帝压根不理会他的解释,负手而立,声音放缓却威势不减:“朕刚才细想,你为何非要这般算计朕,为何要这般算计二皇子。而后朕想通了。”
康熙帝微微垂眸,望向已经吓倒在地的大皇子,冷冷地说:“你觊觎皇位。因为觊觎朕的位置,所以你把朕想成了一个‘帝王’而非你的皇阿玛。因为觊觎皇位,你把原本是太子的二皇子,想象成了你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大皇子被狠狠戳中心事后,痛哭流涕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皇阿玛!真没有的事情!儿臣、儿臣没有想过这些啊!儿臣当时只是想着帮皇阿玛分忧解难,只想着为皇阿玛除去乱臣贼子……儿臣没有想那么多啊!”
康熙帝在位几十年,自有他的考量。
他丝毫都不相信大皇子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冷哼着拂袖而去,命人把大皇子直接送到府邸里禁足。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个个时辰内。
惠妃人都还在宴席上还没离开呢,转眼就听到了大皇子被皇上震怒下押送回府的消息。
惠妃第一个反应就是“这绝对不可能”。
刚才入席的时候,皇上还钦点了大皇子陪坐在旁呢,怎么可能一顿饭的时间过去就脸色大变立场对立了
可是来传这个消息的,是皇上身边大太监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
这个小太监跟着梁九功那么久了,自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惠妃不信,就道:“娘娘若是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出门去问一问。刚才皇上被直郡王惊到,一直在喊‘来人啊来人啊’,叫得附近宫人全都赶过去了,就连御林军,也去了好几个。闹出的动静不小,一问便知。”
惠妃这才察觉出来问题不对劲。
她再细看小太监,认出了他来:“你是梁九功身边的”
小太监笑笑。
惠妃顿时心惊,也顾不上现在手不干净了,拎着裙摆就冲出了屋子去。
小太监朝着其他几位妃子打了个千儿后便出了屋子。
德妃忍不住侧头轻声问身边宜妃:“那位小公公既然是梁公公的徒弟,为什么还会来给惠妃通风报信呢”
这不太合理啊。
梁九功又不会去听惠妃的话,没道理让徒弟来给惠妃递消息。
“还能是什么。”宜妃高兴得很,语气也欢快起来:“肯定是梁九功在席上看不惯惠妃那个嘚瑟劲儿,一见大皇子出了事,就赶紧让小徒弟来报信呗。”
惠妃不高兴了,大家就都高兴了。
就这么简单。
德妃一时无语,不禁暗自思量。
……堂堂梁公公大内总管,真会做这种事情吗!
大皇子居然说出来要帮康熙帝杀掉二皇子这样的话,让康熙帝大为震惊之余,觉得此子实在狠戾。
九月份的时候,康熙帝正式下旨,废黜二皇子胤礽的太子之位。胤礽几十年的太子生涯暂时落下帷幕。
与此同时,康熙帝又下诏书,表明自己永远不会立大皇子胤褆为储君。自此,大皇子的太子愿望算是彻底落了空。
消息传出来后,整个京城都震撼不已。
谁也没想到接连两个皇子会在“储君”一事上栽了跟头。
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谁都不敢多写一个字儿。
四阿哥对此倒是保持着和以往一样的平静态度,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上奏的事情照常上奏,算是朝中难得一见的丝毫不改的人了。
与此同时,他还未曾改变的一点就是,依然不和大臣们私下里有来往。
这天下朝后,他看到了佟国维去找八阿哥说话,他也面不改色地和两人打了招呼后径自离去。
惹得佟国维都不禁有些疑惑了:“八爷,平时四爷可曾针对于你”
“没有。”八阿哥在这方面没必要撒谎,坦然道:“四哥待我如常。”
佟国维啧啧称奇:“那他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现在储君之位空了出来,许多阿哥都蠢蠢欲动。偏偏四阿哥稳如泰山丝毫都没有向往皇位的意思,算是皇子们中的一个清流了。
眼下,这个“清流”正坐了轿子打算返家。
刚刚下朝后,胤禛从梁九功那边拿到了个小纸条,说是四福晋身子不舒服,皇上准许他即刻归家探望妻子。
虽说不用办差的话他乐得悠闲自在,可是听说福晋身子不适,他又紧张万分。
胤禛便坐轿子回府邸。
一路上,他只恨轿子太慢。倘若不是穿着官服的话,他本可以骑马而归。现在也只能规规矩矩坐在慢悠悠的轿中了。
一进家门,胤禛就急急忙忙去了后宅寻四福晋:“听说你不舒服我赶紧过来了。你哪儿不适是不是孩子踢你踢得不舒服了”
现在孩子月份开始大了些,已经有胎动。这孩儿颇为顽皮,时不时就来一脚。偶尔胤禛运气好,也能碰到孩子动起来的时候。
现在天气凉爽起来,上午这个时候有些太阳却不炽烈,院子里的温度正适宜。
珞佳凝正在院子里散步呢,见到他这样急慌慌的样子便笑道:“哪里是我有问题啊。是皇阿玛。他让人传了信儿来,说今日要训斥几个阿哥办差不利。他生怕训斥弟弟们的时候,你再不忍心,再帮他们说话,到时候连同你也得一起训斥了。所以皇阿玛找了个由头让你归家,还特意让梁公公的徒儿骑马出来和我说这事儿。”
胤禛这才知道,刚才梁九功的一个徒弟来过家里告诉四福晋这些话:“他还说其他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其他无非是皇阿玛担心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晚些会让人送些果脯点心的过来。”珞佳凝道:“另外皇祖母也备了不少孕中适合吃的食物,会一并送来。”
说到这儿,珞佳凝不由感叹:“皇阿玛和皇祖母对我们真好。你可得用心办差啊。”
胤禛不由笑了,摸摸媳妇儿略鼓起来的肚子,轻声说道:“皇阿玛知道我无心于那个位置,自然对我们好一些。”
珞佳凝听了这话,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
无心于那个位置
这话真亏得他敢说出来!
如果她不知道这家伙以后当了皇帝,说不定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可惜她知道。
所以……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