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律的记忆中,陈秀玉已经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我记得没结婚之前,你可是天天想着打猎的,那时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现在怎么突然感觉一下子小了?”
吕律冲着她微微一笑:“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教训你哥,男人就该出去闯荡……”
“那能一样吗?我们家在那时候一穷二白,生活里看不到任何希望,除了玩命的去闯去拼,我找不到别的出路,但实际的情况却是,脑子里有这个念头,连该怎么去闯怎么去拼,都不知道……
律哥,你知道吗?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是真的想跟着你一起闯荡。其实,那或许也是一种逃离,不想再过那种总感觉每天不断努力,却始终没有任何改变,一直像陷在泥潭里的日子。”
陈秀玉微微叹了口气:“现在不一样,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我心里就不敢再那么想了,心里边满满的都是你和孩子们,我也开始担心,万一你没了,我该咋办,孩子们该咋办。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我妈的想法了。
律哥,其实,我要求真的不高,只要日子过得有希望就行,哪怕穷点,累点,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就行了。”
陈秀玉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的看着吕律,满脸的期盼。
吕律知道她在期盼着什么,心里边莫名地开始自责起来。
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回来好好的陪着陈秀玉和孩子,给他们富足安定的生活。
现在,富足算是做到了,却让她有了更多的忧虑。
一直在忙着农场的各种事情,一直在寻思着打猎、抬棒槌,想方设法赚钱的同时,似乎对陈秀玉的陪伴少了很多,始终是在缺失。
这样一门心思的赚钱,甚至不惜冒大险……对吗?
“我是不是太贪了?”吕律抬头看着陈秀玉,小声地问了一句。
“钱挣不完的!我的意思是,咱们已经没必要再去用冒险的法子去赚钱了,把农场经管好,收入就足够了。我只希望每天早晚,都能看到你,每天的饭桌上,咱们一家四口都在!”
陈秀玉认真地说道:“律哥,我很知足了!”
吕律笑了笑:“其实这次进山以后,我也想过差不多的问题,心里边也有了想结束这种走南闯北打猎、抬棒槌的事情,能回来好好的陪着你和孩子们,然后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过完后半辈子。”
陈秀玉听到这话,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吕律长长地舒了口气:“当然是真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可是跟你说过,就因为你在秀山屯,我才来的秀山屯,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呀!”
陈秀玉一下子兴奋得像个孩子,跳到吕律面前,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当真了!”
“呃……还是不行!”吕律挠了挠头。
“啊……”
陈秀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至少,这个冬季不行,这个冬季我们还得进山一趟。”吕律摇摇头说道。
“为啥呀?”
“因为我们这次去抬的棒槌,还有很多没拿回来!”
“那赶在下雪之前把东西拿回来不就行了。”
“暂时去不了,现在去了也拿不回来……”
“怎么会拿不回来,很多吗?你们去年抬回来那么多棒槌,也没吓到我。”
“是很多,四叶及以上的棒槌,有几百公斤……”
吕律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藏在山洞里那么多棒槌,拿回来以后,肯定是避不开陈秀玉的,毕竟要大部分要留存在家里保存,事情也没办法一直瞒着。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惊讶得合不拢嘴的陈秀玉,接着说道:“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可又怕说出来吓到你……”
“咋会那么多?一棵棒槌,几十克,百来克,两三百克的已经算是大的了,这得有多少棵啊?”
陈秀玉是个聪明人,简单一衡量,就已经觉察到了问题所在:“你们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弄到那么多,除非是去参园子里拔的!要不然,上哪里去一下子找到那么多棒槌,棒槌可不是随处都有!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她心里是真的有些惊恐了。
哪怕当时吕律他们从宝兴沟回来,带回来那么多金砂,她也没有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这么多棒槌,如果是野山参的话,远不是那些金砂能比的,毕竟,这年头金砂的价格是真不高。
她知道,吕律这里肯定有了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还不是小事儿。
“肯定是野山参,要是园参,那才值得几个钱啊,总的得有两千多根吧……”
往返四趟,每趟上百公斤的量,吕律也没具体数过,但知道这些棒槌数量,肯定不少,而且高品质的也很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直接跟你说了吧,这些棒槌,不是在大荒里抬得,而是在毛子那边的锡霍特山脉,就是咱们以前的老爷岭,那里早在几十年前就把三十万华人给驱逐出来了,后来又建立了保护期,还从大荒买了几吨的参籽,撒在那边的山上。
所以,棒槌很多,大货也很多,很容易就能找到一片,而且一片里边,挑着好的采挖,一个地方抬出二十来棵棒槌,那还是少的,多的地方能有四五十棵的!
我们是夜里偷偷过的江,那么多东西带不回来,就找了个山洞藏了起来,用河沙护着,想等冬季的时候,河面封冻了,能走马匹爬犁了,再去取回来。”
陈秀玉一下子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去年冬季的时候,你们就是去江那边打猎吗?”
这下,反倒让吕律愣了一下:“你啥时候知道的!”
“刚刚才猜到了,因为你留在家里边那些外国钱!”
“呃……是去了一趟!”
陈秀玉却是一下子怒了,忽然一把抓起竖在门口的笤帚朝着吕律就打了下来。
吕律赶忙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护住,却见陈秀玉扬起的笤帚僵住,没有落下来。
笤帚最后被她恨恨地扔到了一旁,跟着就哭了起来:“你不知道前些年才打过仗吗?你不知道没有允许不能过江吗?被抓到了,是会坐牢会被枪毙的……你咋那么糊涂啊?”
陈秀玉被吓到了!
别看她是山野村屯里的姑娘,但并不代表她就没一点见识。
这方面的事情,她听吕律、张韶峰、雷蒙等人说过不少,也听老辈人讲过很多,尤其是在努力学着识字,开始看书看报纸,听收音机,看电视机,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但也正因为了解,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
吕律苦笑一声:“你说这个,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想赚钱是其一,其二,就是因为心里边多少有些不忿,那些地方,曾经都是咱们国家的,如今却沦落到别人的手里,老毛子挺欺负人的,想着去拿点东西回来。
还有一个原因,大荒里现如今其实已经不适合打猎,也不适合抬棒槌了,因为真的所剩不多。”
很多收购站里收购的皮毛,年年下降收购数量指标,一直在提价,却年年都完成不了。
“咱们赚钱,不是非要去那种地方啊!现在连以前都看不上眼的山野菜,现在都能卖到几块钱一斤干货了,咱们就即使别的都不干,就采野菜、蘑菇、松子啥的,也能过日子……律哥,你那么有本事儿的一个人,不用为了钱去干这些事情的,咱们干啥都行啊,你可千万别再去了。”
陈秀玉的声音都有了哀求的意味。
听到陈秀玉的哭腔,就连沉浸在零嘴美味中的小正阳也凑到了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厨房里的陈秀玉和吕律。
他忽然跑回客厅,爬上大炕,从炕桌上拿了块炉果跑回来,拉着陈秀玉的手摇晃:“妈妈不哭,吃炉果!”
吕律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却见小家伙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在襁褓里睡熟了,他把她放到大炕上边挂着的悠车子里,小心地盖上狍皮褥子,轻轻摇晃起来,然后返回厨房,将陈秀玉搂在怀里,紧紧抱着。
他心里深知,陈秀玉这是在担心他,也清楚,没有比一家子人都团圆安康更重要的事儿。
结婚几年的时间里,陈秀玉还是第一次这样爆发。
“不管怎么样,那些棒槌辛辛苦苦抬出来,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冬季的时候还是要去一次……我答应你,去过这一次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吕律小声地说。
陈秀玉挣扎着将闷在吕律怀里的头抬起来看着他:“就这一次了!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吕律肯定地点点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做饭吃吧,等把饭吃了,峰哥他们很快也会过来,泡澡的时候,我跟哥几个把这事儿说说!”
“好!”陈秀玉轻轻点点头。
吕律宠溺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谁知道,在一旁的小屁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羞羞……”
吕律冲着他白了一眼,抬脚就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你个小屁孩,知道个屁!”
灶上的水烧开,吕律帮忙拿来热水瓶装满,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陈秀玉就在这时候问道:“想吃啥?”
“要不……给我弄一碗酸菜篓子?”吕律也不知道为啥,忽然想吃这东西。
“好,对了律哥……卧室里的炕琴抽屉里,有两封信,一封是刘浩寄来的,另一封是一个叫邓益民的人寄来的,都是写来找你的,我没看呢,你赶紧看看,前两天才收到的!”
“知道了!”
吕律转身去了卧室,将两封信找了出来。
刘浩的信大都是替段大娘写来嘘寒问暖唠家常的,经常会有,邓益民的倒还是第一次收到,不知道要说些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