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立政殿。
李绚和刘瑾瑜站在殿中,双臂展开,任由侍女帮他们穿戴冕服和翟衣。
“听说长孙元翼昨夜来了。”刘瑾瑜瞥了李绚一眼,说道:“他家小女儿马上快十五了吧,夫君决定将婚事选在什么时候?”
“朕全部交给了宗正寺和太常寺去处置。”李绚目光轻轻的闭上,没有正面接话。
“那妾身就等宗正寺和太常寺按礼制奏报婚仪了。”刘瑾瑜轻轻笑笑。
长孙家的女儿在去年就和李绚定下了婚事,只不过因为她的年纪只有十三岁,所以才顺延到了今年。
今年人家已经十四岁了,甚至再过两个月就是十五了。
依照唐制,可以成婚了。
李绚轻轻的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是正常的,但除了五娘琼玉和表妹赵环以外,李绚身边也就多了一个王简娘,其他人都是彭王府时期的人了。
在男女之事上,李绚已经算是表现的非常克制了,起码他没有大规模的选妃。
甚至于长孙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因为要制衡被李绚重用的王家,才娶的。
王德真,王及善,王方翼,王勃,而且还有其他更多受到李绚重用的王氏子弟。
朝中的其他家族也都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好在李绚要娶长孙家的女儿,这让众人明白,李绚并没有放弃其他各大世家的打算,这场还没有掀起的风波这才逐渐的消停了下去。
……
冕服穿戴齐整,李绚一手抓起被徐禄捧在手里的黑鞘长剑,神色顿时凛然了起来。
“走吧。”说完,李绚大踏步的向前,直接走出了立政殿。
李竹,李令问,李孝逸,李荣,四位禁卫将军全部分列作用。
各金吾卫将军,千牛卫将军,今日都不在此处。
正旦大朝,他们和诸卫大将军都在太极门外,迎接诸王,诸相,诸尚书,诸寺卿,诸刺史等所有长安九品以上官员。
今日是难得的军方大将军们给朝中大臣下马威的时候。
军中历来是李绚的禁脔,除了兵部以外,其他哪怕是宰相,没有李绚的点头,也别想能在军中插手。
刘瑾瑜跟在李绚身侧,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一直到坐上御辇,刘瑾瑜才低声问道:“夫君今年去扬州,新罗人会跟着盯着吧,夫君有没有想过,让新罗人送个公主过来,转移目标?”
李绚诧异的看了刘瑾瑜一眼,这才解释道:“新罗人没有公主,不,或者说新一代的新罗王没有活着的公主。”
李绚在开元年间的时候,新罗王还是金法敏,但是到了如今,金法敏已经病逝六年了,如今的新罗王,是金法敏的长子金政明。
“金政明早年和王后金氏的确有过两子一女,但在嗣圣元年的时候,金氏的父亲金钦突谋反,事败之后,金钦突被处死,金政明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王后金氏全都被处死。”李绚稍微解释了一句。
新罗的状况和大唐有些相似,政权无非就是皇族和贵族势力的权力争斗。
皇族赢了,贵族就会被迫蛰伏,但仅仅是蛰伏,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卷土冲突。
“虽然说嗣圣元年的机会没有抓住,但是谁知道日后呢。”李绚看向刘瑾瑜,轻轻笑笑道:“听说新罗王又娶了自己亲姑姑的女儿做王后,而他的亲姑姑有四个女儿,小女儿还没有成年,若有机会,就抓回来给皇后捶背。”
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白了李绚一眼,道:“臣妾这里可不敢要,若有机会,还是让新罗王自己生个女儿,抓回来给太子做侍女好了。”
李绚忍不住的大声笑了起来。
上官婉儿在后侧听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一对夫妻,尽盯着人家的表妹和女儿。
一个要将人家的表妹抓回来给皇后捶背,另一个更狠,要把人家还没有出生的女儿,抓回来给太子暖床。
四周的宫人侍女,全部都听清了李绚和刘瑾瑜的声音,但没有一个敢说半句。
……
御辇前行,过立政门。
李绚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刘瑾瑜,说道:“朕今夏出行,四月到洛阳,六月初出发扬州,太子长安监国,左相,王相留守;皇后留守洛阳,右相,李相,欧阳侍中,张相辅助;朕带刘相和岑相南巡。”
刘瑾瑜神色肃然起来,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李绚南巡扬州的事情。
刘瑾瑜清楚,李绚真正到扬州的目的是去视察水军,为了两年后对新罗开战做准备。
“六月初,即便是在扬州待五天,但这一来一回,恐怕一个半月时间也过去了,所以洛阳长安,三娘一定要看好,不要出岔子。”李绚认真的看着刘瑾瑜,其实他倒是挺喜欢看有人跳出来折腾折腾的。
不过这两年,除了河北,李绚不希望其他任何地方乱起来。
因为这样会拖慢他做战争准备的时间。
“嗯!”刘瑾瑜认真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去年太子监国,臣妾还是照理过一段时间的朝政的。”
“这次不一样。”李绚说完,停顿了下来,随即他才轻声说道:“扬州不过是一段预演罢了,将来一来新罗开战,为夫即便是不深入安东也会长久的留在河北,那样天下事,就都交托到三娘的手里了。”
李绚到了河北,他的目光只会落在河北和辽东半岛,其他的河南,江南,淮南,山南,岭南,艰难,关中,河东,西北,就只能够全部交给刘瑾瑜。
“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长,两到三年都有可能,所以天下事,从今日开始,三娘就介入处理吧。”李绚轻轻的握住了刘瑾瑜的柔荑,认真的点头。
看着李绚坦然的神色,刘瑾瑜点头道:“好!”
……
太极殿外,数百名长安九品以上持笏站立。
明黄色御辇在玉阶之前停下,明黄色衮龙袍的李绚,明黄色凤凰翟衣的刘瑾瑜携手走下御辇。
李志昭,李志明从两侧走上,走到了李绚和刘瑾瑜的身后。
李绚抬头,手按黑色剑柄,然后一步步走上玉阶。
刘瑾瑜跟在李绚的身后半步。
李志昭和李志明在两人身后,一直到太极殿门口。
无尽的庄重的太极殿中,宰相,三司使,十六卫大将军,诸位亲王郡王,诸上州刺史,诸贡生举子,致仕官员,还有无数的外国使臣,全部官身着华服,排列整齐,持笏站立。
李绚头戴头戴白玉十二旒,缓步的走了殿中。
这一刻,群臣肃然躬身。
迈步走到了御阶之下,李绚轻轻抬头,落在了上面的龙榻,还有一侧被符宝郎捧在手里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绚轻轻笑笑,然后平静的走上了御阶,一步步的走到了龙榻之前,伸手扶住刘瑾瑜,然后一起转身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庄严神圣的大殿之内,一名内侍省典议向前一步,高声喊道:“圣人至,众臣行礼,趋。”
喊声落下,殿中众人同时向前半步,单膝跪在地上。
“脱舄!”
众臣同时将双足上的厚靴脱掉。
“解剑!”
携带佩剑的官员和武将,同时将自身携带的佩剑解下,置于一旁。
李绚伸手同时解下长剑,递给一侧的周胜。
周胜捧着长剑,剑柄轻轻向前,确保李绚能够在第一时间握住剑柄,然后拔剑杀人。
“俛伏!”
众臣双膝跪倒在地,行大礼,同时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宏大的声音在整个太极殿不停的回荡。
……
李绚平静的抬手,一侧的内侍省典仪立刻高声喊道:“兴!”
“谢陛下!”众臣缓缓起身,双目低垂,持笏肃立。
李绚侧头,目光落在欧阳通的身上。
欧阳通是门下省侍中,但是在门下省的职务分担之中,欧阳通更多的负责和李绚沟通。
他是李绚的亲舅舅,很多事情由他出面,内外缓冲的余地会大很多。
欧阳通持笏走到了大殿中央,沉沉躬身道:“臣,侍中,欧阳通启奏,开元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户部共计收缴税粮约一千三百万贯,吏部罢黜不良,不能,不贤,不廉官员一百三十四人,有年迈致仕者三百十六人,贬官……”
欧阳通话说到这里,不仅是群臣,就是刘瑾瑜也诧异的看着欧阳通,同时也看向李绚。
正旦大朝的一年朝务禀奏,向来不过是虚数,说个吉祥话,走个过场而已,但是今日,李绚却将进一步,更详细的数据,当着满朝群臣,无数的外使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群臣无比惊骇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一丝佩服。
不愧是敢将创造更大的盛世时刻提在嘴上的皇帝,这一副坦荡荡态度,便足够让天下的贤能之人肃然敬佩。
同时这样的数字一公布,后面站着的诸多外臣,面色同时凝重了下来。
大唐朝廷去年岁入一千三百万贯。
要知道,一匹普通的战马不过二十贯,一千三百万贯,足够买六十万匹战马了。
当然,这是一个不准确的约数,但这个数字绝对能让所有外族人全部无比敬畏的低头。
“……贞观二年科举,共录取新科进士四十九人,另有各级荫官三十三人,从兵部调转官员三十九人,流外转流内,二百八十余人。”欧阳通几句话,将去年新任官员的来历说清清楚楚。
李绚微微点头,的确整个大唐,官员来历最多的,是流外官转流内官。
不过这些官员往往天花板被钉死,从九品下已经是彻底到头了。
今年致仕的官员也同样是他们。
这些人多来自于地方州县,但入流内,享朝廷俸禄,每一名官员都需要吏部同意。
更多熟知吏部的人都知道,这番话,等于吏部已经将天下官吏的升迁彻底的掌握在手里,加上户部赋税一千三百万贯,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在皇帝手中。
刘瑾瑜侧身看向李绚,登基到了如今,他的夫君的触角,已经伸到了天下官制最末的尾端。
“……刑部处理刑案三千五百件,工部整修道路桥梁堤坝二十一万米,礼部掌天下礼乐,运行顺当,兵部出兵十万,于中突厥战突厥骑兵三万,获阿史那·骨笃禄和阿史那·默啜首级。”
欧阳通稍微松了口气,合上奏本,对着李绚沉沉攻守道:“开元二年,百业顺畅,天下安定,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