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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约厄斯达森旺在暗号里传达的那样,季黎在村口老地方等他,结果好半天了都没见到人。
眼看着酷拉皮卡所说的“两个小时之内,如果他不撤销就会自动触发信件,发送给族长和父母”的时限将近,季黎急得在原地转圈圈,才终于看到约厄斯达森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然而他身后没有酷拉皮卡。
季黎:
季黎冲过去想给她的废物队友一拳:“酷拉皮卡呢!两个小时都快到了,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啊!”
约厄斯达森旺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全过程。
因为他太了解酷拉皮卡了,假话是欺瞒不了那个孩子的。而一旦察觉到有谎言,酷拉皮卡只会进一步降低信任,后面就根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
鉴于自己每次说谎好像也都被揍敌客当场看破,季黎没有继续痛骂队友的底气。
她低下头,摆弄着手指:“你把酷拉皮卡一个人留在那里,那他说的信要怎么办”
“他那不是在骗我的吗”约厄斯达森旺一呆。
季黎也呆呆地看着他:“啊”
顶着季黎带有压力的视线,约厄斯达森旺手忙脚乱地一通比划。
“因、因为,窟卢塔族没有电子产品嘛!有手机的,只有我和族长两个人,酷拉皮卡根本没有办法定时发送信息。就算是设置机关,他也不可能在老古董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把机关安他屋里吧。”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季黎半信半疑:“是酷拉皮卡告诉你的吗”
“……我猜的。是直觉。”约厄斯达森旺艰难但诚实地回答。
你一个朴实无华的具现化系,怎么又是说谎不眨眼,又是野兽的直觉,玩得这么花啊!
季黎面无表情,揪住约厄斯达森旺的袖子把人拽下来,然后对废物队友进行了一顿惨无人道的物理教育。
反正现在赶过去抓人再跑回来的时间也不够了,两个人索性坐在原地,一边聊天一边倒计时。
两个小时的时限过去,窟卢塔族依然一派寂静安详,没有任何异动。
约厄斯达森旺的直觉是正确的。
季黎松了口气。
“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图方便省事,多在门口设一点机关陷阱之类的了。”
睡意全无,她撑着脸望向秘密手术室的方向,有点不忍。
“酷拉皮卡会很难过的。家人和同伴受到伤害的话,会比自己受伤更让他痛苦。”
约厄斯达森旺扒拉着脚边的草根,倒是很看得开。
“总要长大的。之后再让酷拉皮卡知道的话,他会更痛苦——而且有酷拉皮卡帮你遮掩,你以后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要演给他看了。挺好的。”
季黎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约厄斯达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锅可不敢背,约厄斯达森旺疯狂摇头,连忙发誓这绝对是一场没有任何黑幕的意外。
但季黎决定还是先揍他一拳再说。
惹完祸还甩着尾巴在你面前傻笑的阿拉斯加犬,真的让人很难不产生一些暴力想法。
尤其是这头阿拉斯加被打了还会继续冲你甩尾巴傻笑的情况下。
感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嘛!
倒是季黎揍累了,忍不住打个哈欠之后,被约厄斯达森旺推着赶去睡觉。
“那你呢”季黎努力扭头,“酷拉皮卡还没回来。”
“我蹲在这里等酷拉皮卡回来,以防万一吧。毕竟那孩子如果钻起牛角尖,还挺恐怖的。如果他想去找族长,我就,嘿嘿——”
约厄斯达森旺发动念能力,从旅行囊里掏出一根状似狼牙棒的巨型武器,一只手抗在肩上,一只手竖起大拇指,露出超级爽朗的笑容。
“‘失忆手电筒’什么的我是没有,但这玩意也很好用。多敲一敲,说不定酷拉皮卡就忘了呢!”
季黎:……
她二话不说又给了傻狗一拳。
“不要因为酷拉皮卡明明是隔壁老情敌的儿子,但和琳娜女士一样金发碧眼、长得超级漂亮就这么公报私仇啊!给我稍微尊重一下绝世美少年的脸和他充满智慧的脑袋!”
百分百纯血的窟卢塔族人大多是金发碧眼。
而作为混血的卢西诺妮,既满足外观上的条件,又拥有绯红眼,可以说是琳娜女士的血统过于强大了。
导致棕发棕眼的约厄斯达森旺,在这个家里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小心眼的阿拉斯加拒不承认。
但在季黎的死亡凝视下,他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还是非常遗憾地把狼牙棒收起来,保证自己不会乱来。
季黎指指点点,劝他最好说到做到。
以至于季黎晚上甚至做了个梦。
她梦见约厄斯达森旺扛着狼牙棒追在酷拉皮卡身后,总之就是“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那样的情节。
硬是把季黎吓醒了。
醒来眼看还没到起床时间,她辗转反侧,熬到正常的早餐时间后,就一个骨碌爬起来,蒙上纱布,熟练地伪装成看不见的样子,摸索着下楼。
很好,酷拉皮卡全胳膊全腿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也没有鼻青脸肿的迹象。
看来约厄斯达森旺还是做了个人的。
季黎的座位就在酷拉皮卡旁边,她摸着桌子边沿过去,还没走到,酷拉皮卡就先帮她把椅子抽出来。
和往常一样。
季黎笑着跟对方问候,酷拉皮卡却头一次拒绝了她的视线,侧过脸,只是盯着桌面回答她。
——酷拉皮卡在避开她。
一天下来,季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嘛,毕竟那孩子还在挣扎吧。再稍微给他一点时间啦。”约厄斯达森旺自信发言,“等我通知就好!”
季黎勉为其难地再一次选择相信他。
七天后。
收到约厄斯达森旺的通知,说今天继续手术,结果等季黎到现场一看,发现在那里等着她的——是酷拉皮卡。
季黎一脸茫然,看向不知道又搞了什么神奇操作的队友。
约厄斯达森旺继续自信发言。
“酷拉皮卡现在已经尽得我的真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做得比我还好吧!不用担心,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不行我就立刻换上,不会有问题的!”
季黎:不,所以到底是谁给的这头傻狗这种自信!师承揍敌客大黑猫吗!
她试图拒绝。
可约厄斯达森旺低头间,非常轻、非常轻地对她耳语:“这是那孩子的觉悟。你要拒绝吗”
季黎无措地回头看向酷拉皮卡。
金发的少年自出现在视野起,就一直保持着绯红眼的状态。
但不同于撞破秘密那一夜的愤怒,他如今是安静的。
像表面风和日丽的大海,将所有激涌暗流藏在更深处,伪装出平静的假象。
酷拉皮卡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中唯余一片滴血似的红。
可季黎却好像看见他站在悬崖边缘,再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可以,握住我的手吗酷拉皮卡。”
季黎向他伸出手,语调轻快。
“那就拜托你了。”
酷拉皮卡握住了她的手。
这段时间,他应该是跟约厄斯达森旺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不管是摘除手术、注入麻药还是消毒包扎,都做得非常好。
但当刀尖切开肌理,季黎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液体坠落在她的脸颊——没有腥气,所以不是她的血。
季黎假装没有听到酷拉皮卡压抑在喉的破碎呜咽。
即便如此,他握住刀的手也不曾有一丝半毫的颤抖,没有造成任何能够避免的额外伤害。
之后,约厄斯达森旺留下来处理绯红眼,酷拉皮卡背着季黎先一步离开。
连动物也安然入睡的夜里,森林寂静得仿佛死去。
在沉默了大半路后,季黎搜肠刮肚地试图打破尴尬局面。
“说起来,要是以后能自由地到外面的世界去,酷拉皮卡想做什么呢”
双手环在少年的颈上,因为脸颊偶尔会被那头金发扫过,带起很微弱的痒,她忍不住在酷拉皮卡的衣领上蹭了蹭。
“之前你说想和派罗一起去冒险,那感觉当个职业猎人也蛮好的!有猎人执照的话,会有很方便,而且还能去很多普通人不允许涉足的地方。”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回应季黎。
“嗯,听起来不错。是个好主意。”
季黎继续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职业猎人也分很多领域哦!比如约厄斯达是幻兽猎人,还有什么美食猎人之类的。酷拉皮卡想从事什么行业呀。”
“也许,赏金猎人”酷拉皮卡想了想,“如果能把坏人都绳之以法,保护更多的善良的人,那世界应该会变得更好吧。”
季黎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季黎不舒服吗”酷拉皮卡步伐一顿,大有抓她回去做检查的意思。
季黎摇摇头。
“……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因为酷拉皮卡平时对古代文化、少数民族风俗还有各地动植物很感兴趣,我以为你会选择遗迹猎人或者幻兽猎人呢。”
“但是都可以啦。”
她紧了紧环住酷拉皮卡的手,把额头抵在少年的后颈上,听他温柔的、坚定的、悲伤的心跳声,轻声说。
“只要是酷拉皮卡喜欢的事情就好。我相信酷拉皮卡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能做得很好很好。”
希望他不用再逼迫自己,去做讨厌的事情。
即便同样是去做赏金猎人,她相信现在的酷拉皮卡的心境和目的,也绝对和故事里的那个少年截然不同——
因为他不再是复仇者,而是守护者。
“这样就足够了!”季黎笑着说。
………………
…………
……
酷拉皮卡是翻窗把季黎送回房间的。
季黎觉得她这间屋子的窗户,其使用频率,已经可以称之为“第二扇门”了。
但等季黎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回来,酷拉皮卡却并没有离开。
他替季黎盖好被子,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床边,然后便握住季黎的一只手,示意她安心睡觉。
“我就在这里,等你睡着了再走。”少年轻声说,“不要怕。”
季黎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毕竟人类温热的体温要比柔软的被子、毛茸茸的玩偶,都更让害怕寂寞的人安心。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季黎好像看见了落雨的红日,有人合握住她的手,抵在眉心间,一遍又一遍地祷告。
“我愿能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
“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请您永远赞美窟卢塔族人民,”
“让我们以红色的绯红眼为证。”
如果事无回转,她必须承受苦痛,那便由他背负罪孽。
——他们是忤逆命运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