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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停留在奇犽书房窗外的枝头。
外人耳中与一派春光相称的、叽叽喳喳的啼鸣,在季黎听来,却是光明正大的讯息。
确认小杰和璐璐那边也一切平安顺利后,她以“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为借口,打开了窗户。
“对了,卡娜莉亚。你知道伊尔迷他什么时候……或者说,他近期会回枯枯戮山吗”
季黎趴在窗台上,扭头看向服务周到,却很不爱和她沟通的卡娜莉亚,笑着同对方搭话。
这样的情报并不在保密范围之内。
卡娜莉亚点点头。
“是的,季黎小姐。伊尔迷少爷将于今晚八点左右抵达主宅。他推掉了最近半个月的工作,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都会留在枯枯戮山。”
有奇犽的拜托在前,她的确有问必答,只是全程都盯着脚尖,甚至不愿意跟季黎有视线上的沟通。
这让季黎想假装不知道自己被讨厌了,都很难。
印象里,卡娜莉亚也很喜欢吃零食和点心,她试着拿食物来贿赂卡娜莉亚,却再一次碰壁了。
季黎不由叹了口气。
不过,她的另一个目的也达到了。
在二人尬聊期间,一只背着一小片绿色叶子的甲虫,便悄悄顺着窗户的缝隙爬进来。
再沿墙角一路跋山涉水,闯入了正在使用中的拷问室。
细长的鞭被糜稽甩得虎虎生风,撕开空气,成了一声叠着一声的尖啸。
不过对于奇犽来说,一切都还在可以忍耐的程度里。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想要打哈欠的**,省得把二哥气得去跟老爸打小报告,显得他反省认错的态度不够端正。
可毕竟昨天晚上一夜未眠,奇犽还是没忍住。
果不其然,糜稽又是一通土拨鼠尖叫,对他指指点点的。
两只手都被锁链吊着,没法捂住耳朵,奇犽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本来还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点客套话,哄人开心。
但当糜稽把话题扯到季黎和小杰的时候,他脸色骤然变冷。
“——糜稽。敢对他们两个动手的话,就杀了你。”
连演着好听的“二哥”都不喊了,奇犽甚至右手直接挣断一条锁链,抓住了糜稽的衣领,将他拽向自己。
奇犽本以为这样,糜稽怎么都得再闹出点花样来。
可他在那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仿佛是什么荒诞的错觉一般,竟看到了转瞬即逝的些许哀痛。
下一秒,糜稽用力拽开奇犽的手。
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领,然后把鞭子一丢,拿起通讯器,让管家过来重新换一条锁链,顺便把别的工具带过来。
——多好笑。一个谁都没护下来,什么都忘记了的人,在这里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朋友。
家里人人都偏爱奇犽揍敌客。
爱他的相貌,爱他的天赋,爱他与父亲的相似,爱他光辉无限的未来。
或许曾经有人更爱“奇犽”本身,但不管是过去的半身,还是像怪物一样的弟弟(妹妹),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他们都是。
等管家重新替奇犽绑好锁链,糜稽才上前,拍了拍奇犽伤痕累累的肩膀。
“听爸爸说,大哥应该今天晚上就回来。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明天就是大哥来亲自教育你了。”
口吻中带着些明晃晃的恶意,他附到奇犽耳边,压低声音,嘲弄地喃喃低语。
“……真没用。你总是谁都保护不好,奇犽。”
这一次早有防备,糜稽说完就往后撤了一步,避开奇犽刀子似的冰
冷目光。
连日以来堆积的压力借此释放,有种扭曲的痛快,掩盖了灼烧心脏的愤怒。
他拿上自己的东西,与管家一同离开。
在二人离开后,机关启动,被彻底封闭的拷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绝对安静的禁闭,也是一种针对精神层面的酷刑。
按理来说,这的确是揍敌客很常见的训练之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奇犽的记忆里,自己倒是很少经历。
(因为有露琪的存在,一些无效禁闭)
由于糜稽刚才没头没尾的那些话,奇犽难免焦躁起来。
但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块不起眼的绿叶碎片(甲虫信使)时,他还是长长松了口气,恢复冷静。
这是季黎和奇犽提前约定好的暗号。
绿叶代表“一切正常,安全”,红色的东西代表“事情有变,危险”。
那至少目前为止,暂时还在按照计划那样发展。
奇犽闭上眼睛,逼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以养精蓄锐,好应付今天晚上回来的大哥。
………………
…………
……
晚上八点,伊尔迷准时抵达枯枯戮山。
但他没有先回主宅,而是去了后山那座淹没在树海中的静默庄园。
由于亚露嘉喜欢明亮的环境,在入了夜之后,庄园也向来是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然而这一次,庄园只有门前点亮了两盏灯,不再照得恍如白昼。
壶音已经登上飞艇,被调去陪柯特一起回收其他六对绯红眼,门口便只有雨音一人守着,向伊尔迷鞠躬行礼。
不过,仅仅是粗略扫一眼,伊尔迷便清楚这座庄园里里外外的,布置了不下二十名身手一流的管家。
这个配置,都够拿去攻陷一家非十老头级别的中型mfi家族了。
他一边向里走,一边开口:“再重复一遍细节。”
“是,伊尔迷少爷。”
雨音自觉跟随在伊尔迷右侧后两步的位置,亦步亦趋,从亚露嘉发现绯红眼那一日讲起。
当天,壶音毫不犹豫地立刻将事情上报给席巴,由雨音留下,负责照看和观察亚露嘉(拿尼加)的情况。
但亚露嘉的表现跟普通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先是仿佛没有理解怀里的绯红眼是什么情况,呆呆地在原地坐了很久,然后突然开始哭。
亚露嘉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
不如说,他总是对别人毫不吝啬地展示笑容——不管是奇犽、露琪(季黎),还是照顾他的管家们。
哪怕是与哥哥姐姐分别的那一日也是。
事实上,亚露嘉哭得很安静。
他不会大吵大闹,就是抱着绯红眼的容器,坐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泪,连抽噎都很少。
雨音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止住亚露嘉的眼泪。
最后还是壶音回来,告诉他席巴的决定,以及糜稽已经开始搜查线索,一定会把露琪小姐带回来之后,亚露嘉才勉强停了下来。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扬起脸问壶音。
“……哥哥他,不会知道的,对吗”
亚露嘉只会叫奇犽“哥哥”,其他兄弟都是随奇犽的叫法,喊“大哥”、“二哥”和“柯特”。
看着自己亲自照顾了六年的孩子,壶音弯下腰来,用拇指轻轻擦过他湿润泛红的眼尾,温柔又残酷地肯定他。
“是,亚露嘉少爷。关于您和露琪小姐的一切,奇犽少爷都不被允许知道。”
听到这句话,亚露嘉却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好!不然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
难过、很难过的……会和亚露嘉一样,觉得这里很痛。”
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皱起脸,小小声地向壶音提问。
“壶音,如果姐姐的眼睛被挖走的话,会有多痛呀比亚露嘉现在还痛吗”
在亚露嘉的视线盲区,落后一步的雨音闭上眼睛,紧握成拳的手指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壶音却依然微笑着回答。
“这个啊,抱歉,我也不太确定呢,亚露嘉少爷。但是我猜,应该不会吧毕竟从人体构造来说,心脏是比眼睛更脆弱的存在。”
亚露嘉闻言松了口气。
他紧紧抱着绯红眼,不再抗拒别人的靠近,而是依偎在壶音身旁,像是畏寒的小动物寻到了避风港。
“那壶音你要告诉爸爸,要快一点带姐姐回来哦!没关系,拿尼加很厉害的。她说了,保证可以帮姐姐把眼睛治好的。”
壶音放柔声音,夸奖了厉害的拿尼加,却隐去窟卢塔族的绯红眼,若是想要保存这种赤色,必须在对方处于极端情绪的状态下,**取出。
这意味着无法使用麻药。
而为了避免人体因疼痛导致的挣扎,令绯红眼品相不佳,大多数成熟的取眼方法,都等于窟卢塔族人的死亡。
几乎没有例外。
壶音半哄半抱地,将亚露嘉送回了后山的庄园。
当然,亚露嘉带走了那对绯红眼。
他寸步不离地守着,睡觉时也不肯松开,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追着壶音,问姐姐回来了没有。
但答案总是让他失望。
渐渐地,亚露嘉变得安静下来。
直到一日。
亚露嘉依然抱着绯红眼,但抬手拽住壶音的袖子时,开口却不再是追问姐姐的下落。
他扬起脸,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和命令的句式。
“壶音,你帮我对拿尼加‘请求’,把挖掉姐姐的眼睛的人杀掉吧。”
似曾相识的场景。
绝对不该再次出现的对话。
因为过于震惊,即便是老资历如壶音,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立刻反应过来。
“诶不行吗”
于是亚露嘉歪了歪脑袋,再一次,笑着向她伸出手。
“——壶音,你帮我对拿尼加‘请求’,把挖掉姐姐的眼睛的人杀掉吧。”
亚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撒娇和请求”。
隐藏规则:只有被“请求”或是“命令”的时候,拿尼加才能使用她近乎无所不能的力量。
姐姐那天说过,就算没有请求,没有命令,不去做个有求必应的乖孩子,她和哥哥也会永远喜欢他们。
所以不用再去听不喜欢的“请求”,要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么,这就是他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