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有点医学常识的,都清楚脑干出血有多危险。
抛开它内部重要的中枢神经核团、传导束等,脑干周围还包饶着大量的重要血管和神经结构,而且其位于颅底中央,与颅骨最近的距离都有六到八厘米,是妥妥的深部显微操作。
一度被认为手术禁区。
即便是如今,也鲜有人能在禁区做手术,也就是在附一引进开颅术后,国内才逐渐兴起对脑干血肿的清除手术,并且有了一定的成功率。
而这位病人的出血量甚至高达12ml,mta分析提示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许秋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保下他”,凭什么,凭他连开颅机都不会用?
就算科里的手术一把手竺主任亲自上台,搭配无往不利的开颅机,死亡率恐怕也会非常高!
但许秋却轻描淡写地给了家属能救活的错觉。
“他当然能随口开承诺,做完这台手术他就走了!”
“收拾烂摊子的是咱们附一啊!”
“不怕,大主任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既然是许秋做的手术,那后果肯定也得他来承担,咱附一不背这个锅!”
监护室里的医生语气冷淡了几分,对许秋的观感下降到了最低。
就在这时,监护室外的走廊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唐云舒三人终于赶到。
“许医生,我们来帮你!”
莫琬点头:“我也可以上台帮忙,不过我不是脑外科医生……”
童妍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她只是个小小的医药代表,以前倒是跟着上过手术室,不过是去观摩手术的,指望她搭把手,病人在阴间会非常感谢她。
“来得正好。”许秋语速飞快,道:“你们两赶紧准备上台,脑干出血血肿清除术的步骤知道吧?”
后面一句话是向莫琬说的。
莫琬摇摇头:“颅内血肿清除我了解,但脑干……没接触过。”
唐云舒沉默了一下。
别说是莫琬这个肝胆外科医生了,她身为脑外科的专家,对脑干血肿清除都感到相当陌生……这门手术,愿意开展的医院不是很多,不仅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医生的付出和得到的回报也不匹配。
一个普通脑外科医生,做脑干血肿清除术,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一个普通脑外科医生外加经年累月的学习和训练,做同等级别的血肿清除,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八。
而即便是史诗级、传说级脑外科医生,在大量手术的基础上,死亡率可能也才控制到百分之九十左右。
临床医生同样讲究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其他手术都可以靠巨量的练习堆砌起熟练度,从而得到迅速的提升。
但这套方法,在脑干血肿清除术上却并不适用,心血耗费再大,由于手术本身的风险性极高,给医生带来的效益相当有限,很难和其他医生拉开差距。
因此,唐云舒并没有在脑干血肿清除术上浪费太多时间,她主攻的是颅内动脉支架、动脉瘤夹闭、栓塞和血管搭桥治疗烟雾病,也就是森前田最擅长的领域。
这也是为什么唐云舒一直都很尊重许秋——对方在烟雾病的手术治疗上的能力甚至超越了森前田,在唐云舒眼里无异于学科之神了。
“我们能帮上忙吗……”莫琬有些失落。
唐云舒眼神也黯淡了片刻。
她们俩也注意到了病人的状态,看出了病情有多凶险,以两人对脑干血肿清除术的熟练程度,可能派不上太大用场。
但许秋却不慌不忙地道:“足够了。”
与监护室里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边缘医生相比,唐云舒和莫琬的手术水平和造诣都高出太多,足以形成碾压。
再者——
脑干血肿清除术的难度极高,只有主刀能掌控全场,场下的助手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太多,上限和下限都由术者的能力决定,而许秋有信心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许医生,这两个外院医生也加入的话,我们就不好配合了。”监护室内,一位副主任笑着说道。
他是附一队伍里资历最深的,如果要做手术,他肯定是当一助。
但,唐云舒和莫琬的加入,可能会挤走他的位置,他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平日里,他也很难接触到脑干血肿清除术,即便是能做,也是跟着几个主任学习,很少自己主刀。
因为手术失败几率太高了,他不想冒这个风险。
就算是跟着科室的主任,也要如履薄冰,生怕病人死了,主任让自己背锅……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
跟许秋做手术,只要不犯明显的医疗错误,他肯定不会被追责,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没有任何代价的练手良机,必须把握住!
“许医生,这是我们附一的脑外科,你如果执意要让这两人上台,那我也退出。”
“加我一个,外院医生根本不懂什么是开颅术,也应对不了脑干血肿,真要请两个门外汉上台,这是罔顾病人性命!”
附一众人叽叽喳喳,齐齐上前对许秋施压。
副主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除非你许秋真想当光杆司令,否则就只能让步……但脑干血肿清除术是三个医生就能做下来的?管你什么临医王牌、白云省医疗形象代表,来了我这儿,照样得忍气吞声!
然而许秋只是轻轻地扫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多停留一秒钟。
他淡淡地说道:“那你们就全部退出吧。”
副主任脸皮抽动了几下,“你在说什么?”
其他医生戏谑的表情被惊愕替代,他们突然生出一种惶恐的感觉,但脸上还是挤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森前田来了,都不敢只带三个人上手术台!”
“许秋……许医生,你别开这种玩笑,大主任让我们来协助你开展手术,我们怎么可能退出!”
“他们两个是外院医生,我们担心她们水平太差,最后受苦的是病人……许医生,置气可以,但咱不能拿病人的安危来赌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