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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磨刀石
    冥界。

    冥翌一身玄色锦衣,负手而立,在渡河水畔细细查探最近到冥界来的生魂。

    年轻书生、老媪妇人、流浪的狗和小小的婴孩……就是没有他苦苦等候的人。

    也罢,三千年了,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更不会拖到现在,让他无从下手,只能……

    冥翌刚想到这里,忽然发觉胸口一阵紧闷,抬起手,看到手腕彼岸花正在发着暗红色的光。他不禁皱眉,他不是不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血契印迹代表着生命力,彼岸花亮红,便是立下血契者中一人有难,若不及时营救恐怕两人都要遭遇危险。

    冥翌此刻却无动于衷。

    他负手而立,站在渡河口无人敢上前打搅,就连有急事要他签署的鬼差,也要在一旁躬身静候。

    冥翌幽深的眸子望向远方,忽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陆雪渊时的场景。

    她在青玄台下浑身是血,周围恶鬼虎视眈眈,戾气煞人,她模样安静一如死了一般,却在恶鬼靠近时猛然坐起,直接手掐脖子,将那几近眼前的血盆大口生生扼在脸前,眼中是堪比恶鬼还要凶狠的目光,这要是尸变,恐怕赤瞳幽影都要让一让位置了。

    冥翌嗤笑了声,摇了摇头。

    远处鬼差见他这副样子,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往鬼神大人的目光可是堪比幽冥鬼火,最恐怖吓人。

    冥翌眸色逐渐深邃,胸中下定了主意。

    他的眼光从不会差,只是这把快刀,需要磨一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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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塔三楼。

    陆雪渊仍在奋死抵抗,她手握孤神剑在空中乱舞,长发散落胸前,眼中泛着血红的光,并非害怕而是兴奋。陆雪渊只觉得此刻无比兴奋,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沸腾咆哮,要喷涌而出。

    她身上有几道被尖锐利爪划开的口子,染红青色的布料。可她的手上也有几把些零碎的狮毛,有只雄狮正对着她恶狠狠的咆哮。

    陆雪渊今世有灵力傍身,又手握孤神剑,虽然她未曾学过一招半式,可是凭着危险境地激发出来的强烈求生欲便是她最好的老师,教会她如何狮口夺生,狠戾厮杀。

    “来啊!!!”陆雪渊大声喊道。

    四只狮子并排而战,应声全部扑到她身上,一只狮子去咬她的脖颈,被她用剑挡过,另外几只狮子,一只咬住她的大腿,另外两只咬住她的左右胳膊,将她死死拖拽住,陆雪渊只感觉到巨大的痛感袭来。

    与此同时,身体里的血液更加滚烫沸腾,似乎要从血管中破裂而出!

    “啊!”陆雪渊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而后一口热血喷涌而出,生生吐在面前斜插在地的孤神剑上。

    突然,一阵抖动传来,分不清是地板在抖还是剑身在抖,塔顶的余灰扑簌簌地往下掉落。紧接着,剑身一道红光划过,从身上分出三道剑体来,带着致命的黑色戾气直接朝着陆雪渊身上的雄狮而来。

    孤神分剑带着无限愤意,裹着戾气直接斩杀脖颈,三只雄狮直接命陨当场,连哀嚎一声都来不及。

    陆雪渊的胸口还在起伏不定,她大口喘着粗气,一时间还接受不了三只雄狮死在身旁的事实。可不出一会,她便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捂住胳膊上流血的伤口,一手将斜插的孤神剑从地上拔起。

    她倾斜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最后一只狮子旁边,身后的血滴在地板连成一串。

    她重重的抬起剑,眼神中似乎迸射出炽烈的火光,倏尔,却又轻轻的放下。

    算了,就算杀了又能怎样呢?一头灵畜而已。

    陆雪渊转过身去,“你走吧,我不杀你。”

    狮子哀鸣一声随即朝窗户口奔出去。

    接着,便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塔楼外的三只石狮子全部分崩离析,只剩一只狮子仰颈望向三楼,那目光与陆雪渊正好对上。

    陆雪渊抱着剑慢慢地靠墙蹲下,她经历了刚才的生死搏战,此刻已经累的筋疲力尽,眼光迷离,倒在地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刚回到冥界大殿上的冥翌喷出一口鲜血,也倒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三日后。

    陆雪渊醒来时,晨光熹微,有几只山雀在屋外树梢叽叽喳喳乱叫,她躺在床上身体虚弱,虚咳了几声。这时,“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一人。

    “师尊!”陆雪渊俯身探出头道。

    白暮尘一身清冷白衣,手上还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他见状忙放下手中药水,走上前扶住陆雪渊。

    陆雪渊似乎听到他胸腔内极低一声叹息。

    “何故把自己伤成这样。”白暮尘出声轻柔,他音色本就清列甘甜,此刻倒像是种抚慰。听的陆雪渊心神一颤,

    “师尊...你不怪我?”陆雪渊有几分诧异,出口问道。

    白暮尘没有作声,将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起身端来汤药,轻轻吹了一口送至嘴边,“先把药喝了。”

    是了,师尊一贯便是此种性子,看起来不骂不罚是为她好,可其实超过他的限度比谁都无情无义。此刻那股极淡极雅的茉莉花香换醒了她的神志,师尊还是那个师尊。

    陆雪渊这般想着低头靠近勺子,将药吞咽喉中。温度刚好,后味还带丝甜。

    “师尊,徒儿,有事问您......”

    陆雪渊知道此刻问这些不太合适,可别无办法,她必须要问。

    白暮尘在听到‘您’字时,端汤药的手骤然一抖,差点将碗中药水洒出来,他望向陆雪渊的双眸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类似于六月飞雪之类的事情,确认后,却在下一秒将脸转过去,音色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嗯。”

    陆雪渊哪注意到这么多,连忙开口问道:“徒儿想知那座白塔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还有二楼的宝库,我,我拿走了把剑,另外...”

    陆雪渊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小如蝇蚊,“我还杀死了用来镇塔的三只石狮子...”

    听到这里,白暮尘却是一怔,把碗放到桌上,起身望向她,眉间轻蹙,淡淡道:“三只?”

    “是师尊!只有三只,另外东南角的那只,我放它走了,徒儿谨记您的教诲,时时不忘勿生、勿生杀戮之罪。”陆雪渊说这句话时抬头仰望着他,却在说起后面几个字时,声音颤抖,垂下眼眸,眼中瞳孔闪烁,不敢看他。

    杀戮之罪?她这一世是非杀不可了!只能尽量少一点伤害罢了。

    “为师赶到时,仔细查探过,四只石兽灵息尽无,以为你...,若是这样,那最后一只石兽是逃逸了。”

    白暮尘望向窗外,眼神越过树梢上那几只鸟,而后望向天空,不知看向何处。良久才收回目光,侧身俯视着她,眼神中是无法诉说的动容,似有许多嘱托之事,到了嘴边却全都咽下。

    逃了?会到哪里去呢?陆雪渊摸了下鼻尖,轻轻叹了口气。

    “渊儿,你还欠为师一个解释。”白暮尘抬眸凝视,眼神疏离又隐忍。

    陆雪渊这才晃过神来,抬手擦了擦唇,从被子里翻身下床,跪在床边上,低头俯身道:“师尊,都是徒儿不孝!我那日…被人追赶,慌不择路才逃到那里…我不该擅闯禁地,破坏阵法,杀死石狮,致使灵兽潜逃,给师尊惹下诸多麻烦!”

    “渊儿愿认错受罚!”陆雪渊起身拱手道。她的目光瞥向角落,看到了那把孤零零靠在墙壁上的孤神剑,突然低下眼眸,掩饰住说谎的心悸和不安。

    只要孤神剑在,让她受什么处罚她都愿意!

    麻烦?白暮尘轻嗔了口气,十指缓缓握成拳头,此刻袖口处的白纱隐隐透露出来,上面是未干的血迹。若当真认为她是麻烦,十二年前,青崖山门前就不会领她进来,也不会将她雪藏十二年不允下山,更不会在看到她出事时满目热红,心绞痛到无以复加,情愿将….....

    罢了!

    白暮尘看着一身薄衣跪在地上的陆雪渊,眼神中满是是失落与无奈,就像一束温柔的光照在被冰封的雪山上,任凭怎么温暖也无法使冰雪融化。若是长跪于此就能让她彻底醒悟,白暮尘愿陪她一起跪着。

    可他深知自己徒弟的性子,看起来事事顺从,其实主意之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次也不知为何,铁了心的要修炼功法,白暮尘深知若是不加以引导,日后真的走上邪路,那时候可就真的追悔莫及!

    “渊儿,你先起来。身体还未好全,为师惩罚你什么?何况‘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为师没有把你教好。”

    陆雪渊欠了欠身子,缓慢起身坐到床上去,她最怕白暮尘这个样子,还不如斥责打骂她一顿来的痛快,倒叫她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半晌,白暮尘似是恢复好了情绪,悠然开口道:“那座高塔是垂天塔,里面祭着七百四十七册古籍和上百种法器,都是先祖们留下的,平时不让弟子们靠近是因为塔内戾气横生,我与其他四位师尊特用石兽镇压,才能平息。而你误入其中,竟然能穿过迷幻镇,躲过破魂钉,还用剑斩杀金猊灵兽,倒叫为师十分欣赏。”

    白暮尘说这番话时,语气丝毫没有一点欣赏该有的惊喜。若是其他师尊得知弟子有如此本领能耐,恐怕早就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话都讲不清楚了。白暮尘虽不会如此,可他却连丝毫的得意都没有,哪怕是一丝开心,对陆雪渊来说也是莫大的鼓舞啊。

    可是都没有。

    他神情淡漠,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痛痒之事,若不是轻蹙的眉头出卖了他心中的担忧,倒真是个会掩饰情绪的好手。

    迷幻镇?她没有经过迷幻镇,难道是师尊记错了?可陆雪渊觉得还是不冒然问的好,她已经做错这么多事,至少在师尊眼中如此,多一件和少一件,也有没什么区别。

    可她的剑…

    “师尊,我在垂天塔内得到的那把孤神剑,可不可以不归还回去?”

    毕竟是先祖们的遗物,若是日后真的被师尊问起来,再还回去,倒不如此刻就说清楚。要打要骂她一并承担着就是。

    谁知白暮尘再听到她说出这句话后,脸色铁青一般,双肩轻微颤抖着,难以置信道:“你说它是什么剑?”

    “孤神剑啊。”

    陆雪渊不知他为何作此反应,用手指着角落道:“喏,就在那里。”

    白暮尘转过身,这才看到斜靠在角落的那把不起眼,黑黢黢的长剑。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许是合了眼缘,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怎么都肯不松开,于是便连同她一起抱了回来。

    可没想到,上千年过去了,那把剑竟还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