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你怎么想”
公祖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询问的看向身旁的得意门生。
关于那位大公主,还有她所忧心的女子地位和财产保护,你觉得有必要吗
“道路长且阻,但是意义重大。”
邵忻搀扶着他的胳膊,步伐不疾不徐,衣摆晃动间,自有一番风华气度。
他回望老师,微微一笑:“我很期待看到一些改变,哪怕只是微末的一点点。”
这个国家的确需要变革了,不然……
“大梁新上任的那位是个雄主。”
这才多长时间,他就迅速有效的理顺了国内事务,下一步恐怕就是磨刀霍霍向大胤了。
公祖凌脚步顿了顿,神色不由的有些黯然,天下才安稳了几年
百姓的日子刚刚有了起色,不说多富足,好歹很少再会有饿死冻死的事情发生。
难道这就又要起战争了吗
“老师不必太过忧虑,咱们的皇上也是一位雄韬武略的帝王。”
邵忻笑着宽慰:“打起来双方都会有折损,上位者会比我们考虑的更仔细。”
公祖凌叹气,可是我们的皇帝已经有了些年岁,相比起那边年轻、正值意气风发时期的少年帝王,他们缺少了锐气和底气。
毕竟吞并了东武的大梁可比大胤实力强的多。而且……
公祖凌嗓音压得极低:“皇子们都大了。”
一旦他们各自为政,为了皇位争来斗去,只会让大胤越来越陷入内耗中,恐怕到时候不用别人打,自己就能削弱自己。
邵忻没有说话,其他问题他可以浅谈一二,涉及到皇家争斗、皇位继承的事情,还是闭紧嘴巴的好。
即便心有沟壑,以他的能力真能指点江山,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
徒遭祸患罢了。
公祖凌侧首瞧他,他这个学生啊,是天生为官为宰的料,无论性情才干,皆属顶尖,尤其他具备极其敏锐的政治敏感度,更是难能可贵了。
“咱师徒不说其他,只当闲话家常,你觉得你那几位师弟如何”
邵忻无奈的挑眉,这说的不还是皇家事
因着皇子们都在秋山书院读过书,之前还或多或少有过点交际。在书院里,他们的确可以称呼他一声“师兄”。
不过他从不托大,该如何还是如何,他们为君、他为臣,本分二字他做得很到位。
因此也谈不上与他们有什么交情,彼此都淡淡的,想来现在还只是一介布衣的他,还放不进那些贵人的眼里。
“说说看,这里只有咱们师徒,说对说错,说多说少又有什么关系”
公祖凌好似突然很有兴致,催着好徒儿:“放心,过了我的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邵忻失笑:“老师都知道,为何还要听我说”
大皇子性子温和,甚至可以说心慈手软,这样的人上位,可能是个仁君,但也可能因为随意听信他人,招来大患。
二皇子精明能干,才华学识皆是上等,只不过他的外家始终是个尾大不掉的祸患。
若是他能甩开或是干脆折了,那他还有希望,王朝也能平稳过渡。
可惜目前来看,他还没这个打算。
那么即便他真的上位了,光是处置外戚,估计都得让朝堂混乱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三皇子……
“硬要比的话,我最看好他。”
聪明有谋略、心思深沉、胸有城府,然而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
“他缺少了一个帝王最重要的野心。”
苏景安现在所做的更多只是出于自保,他没有那种非要得到那个位置的雄心壮志。
邵忻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在限制着他,他有所顾虑,不敢踏前一步。”
可是在皇家,如果你不争,你就注定没希望。
邵忻耸肩,所以前三个皇子哪一个都不合适,除非三皇子能摆脱束缚冲一把,否则不管谁上位,这个皇朝的未来都会比较堪忧。
尤其身侧还有头猛虎在虎视眈眈,只等你露出疲态,就会一口把你吞掉。
这就是他至今还没有选择入仕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没有一个看得上的英主啊,他这匹千里马都没有动力跑。
士为知己者死,可也得这个知己能被士看上,主公与谋臣之间从来都是双向选择。
公祖凌的面色随着邵忻的话愈发灰暗,是啊,这个王朝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外患,而在于没有出色的后继之人。
前三个皇子都不成,那就只剩下四皇子和五皇子……
“走!”
公祖凌忽然反手扯住邵忻的衣袖,脚下也快了不少:“咱先去瞧瞧这个四皇子。”
啊饶是邵忻都不由的愣住,去瞧四皇子,去哪瞧
几分钟后,邵忻就知道在哪瞧了。
他看着趴在门框上、鬼鬼祟祟探着头往出瞧的老师,难得有些尴尬。
您这副模样要是被别人瞧见了,咱们秋山书院的名声估计都得扫地了。
公祖凌还将他往旁边拉了拉,你这个大高个太显眼了,快往后面躲躲。
邵忻:……
他忍不住低头,假装在认真整理衣袖,直到斜前方传来动静,他才下意识抬眸去瞧。
先出来的是他见过的三皇子和一个不认识的少年郎。
那个少年面容清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神态骄矜,灿烂如烈阳一般。
邵忻立马就在心里叫了声好,他应该就是四皇子了吧
果然不愧是开国后才生下的嫡子,首先在气度上就要比其他皇子更出色些。
因为他更自信,身上多了一种舍我其谁、无可抵挡的风采。
公祖凌也摸着胡须点了点头,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朝气的年轻人,感觉更有活力。
少年似是听见了什么,回身笑得特别明亮,小赶了几步,站在大门处的台阶下伸出手。
这一刻在邵忻的眼里被无限放慢、放大,再放长。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粉色的倩影缓缓从门内走了出来。
微风轻拂,荡开她垂在颊边的一缕发丝,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似是发着光,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上扬,仿佛是心情很好,她的眼尾弯了弯,粉嫩的唇瓣也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一瞬间,邵忻宛如看见了木槿花开、满园芳菲,连鼻间都似有怡人的清香萦绕。
那种香,似兰非兰,犹如清晨山间悬崖边幽幽绽放的不知名花儿,孤芳自赏,偏又引得无数人驻足流连。
哪怕摔得粉身碎骨也想攀上去,将它移植到羽翼下,好好呵护。
邵忻望着那个方向怔怔出神,原来这就是墙那边清越声音的主人吗
说起来,他们在一天内已经相遇了三次。
第一次她在马车中,他在路边大树下,谁也没看见谁。
第二次,她在围墙的另一边,他在墙这头,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仍是不知她的容貌。
第三次,她从大门里走出,他躲在门口偷窥,这次他见到了她的侧脸。
仅一小半张侧颜,就可以想见她是如何的花容月貌,绝对不负倾城之名。
可是三次,她皆对他一无所知。
邵忻心里突然升起了几丝不甘,他想站到她面前,仔细临摹她的容颜,也让她看一看他。
他更想成为能扶住她的那个人,想告诉她,不必忧心,只要是你期望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必定会为你达成。
“哎!”
公祖凌拉住脚步不由自主朝外挪的邵忻,偷偷挤眉弄眼,小心被发现呀。
要是没女眷还好说,大大方方上前跟以前的学生打声招呼都行,但是现在这不是有女眷吗
他也不爱繁文缛节那一套,行礼来行礼去,麻烦的很,还不如继续躲着。
邵忻一愣神的功夫,佳人已经被搀扶着上了马车,帘子放下,遮挡了一切窥探的视线。
他终是没能得见她的全貌。
文鸢直到马车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敢直起身,魏嬷嬷可不是好相与的,真被她抓到错处,她可不管她是谁,再罚不误。
而且她看自己不顺眼很久了,恐怕正愁找不到机会把她从长乐宫赶出去……
文鸢看着安静的街道,抿了抿唇,转身准备再去找娘说说,最好让她在走之前为她求个恩典。
如果能被赐给四皇子……
她的脸上带上了几抹薄红,四殿下是中宫嫡子,在皇上明显不喜大皇子的情况下,他才是最有可能的继位者。
若是她能进了殿下的后院,即便现在只能当个小小的妾室,可是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像贵妃、静妃那样的人物。
“进皇子府”
曹喜儿斜靠在榻上,听闻这话,不假思索的就拿起手边的枕头砸了过去:
“想都不要想!”
可惜她久病缠身,早就没了多少力气,这一砸不但没砸到人,反而带累的自己咳嗽个不停。
一声接一声,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看得人心惊胆颤,生怕她下一秒就咳得咽了气。
小丫头缩在墙角,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虽然她是伺候嬷嬷的丫鬟,但是眼看着嬷嬷寿命将尽,她日后的前程如何还是要看文鸢姑娘,她可不敢在这时候触了她的霉头。
文鸢站得离榻很远,拿着手帕捂着嘴鼻,似乎很怕被过了病气。
她盯着地上还在滚动个不停的枕头,眼里迅速闪过一丝阴霾。
这个老不死的,病病歪歪的就是不咽气,害得她只能整日里待在这个小小的宅院里,还得时不时过来装个孝女的样子。
就怕被宫里知道了,对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你要不然赶紧走,让她能回宫自己谋划。要不然就心疼心疼一下她这个闺女,提前为她铺好路。
可惜她偏偏就是两者都不选,让她只能这么尬着,怎能不叫她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