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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 321章 大元跑步进入物种共产主义
    陈文康的船在湄南河口停泊时,天色尚早。晨雾未散,江面浮着一层灰白的水汽,如同旧年战报上洇开的墨迹。他立于船头,披一件素麻长衫,腰间悬剑却不佩印,看上去不像行省大员,倒似个游方士子。随从不过六人,皆是亲信老兵,懂泰语、占语,也识得些梵文碑铭??这年头在南洋行走,光会说汉话远远不够。

    吞武里港比两年前更热闹了。码头上堆满香料、锡锭、漆器,还有成捆的苏木与象牙。波斯商人的帐篷已被拆去,取而代之的是闽南风格的货栈,檐角翘起如飞鸟,挂着红灯笼。陈文康看着那片熟悉的颜色,忽然觉得胸口发闷。那是家的颜色,可如今站在这异国河岸,竟像是站在敌境。

    他没有立刻登岸,而是命人唤来一名老舵手。“你当年跟着郑先生去过凤阳?”

    老舵手点头:“去过三回。第一次是押解富户,第二次运粮,第三次……送棺。”

    “凤阳现在如何?”

    “荒。”老舵手吐出一个字,“田没人种,屋没人住。迁过去的江南人,十个里九个想逃。可官道设卡,逃一次打三十板,逃两次割耳,三次就地正法。听说连花鼓戏都唱不得,一唱就是思乡,便是‘心怀不轨’。”

    陈文康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他知道钟瑗林为何坚持迁徙??削富户之势,固皇权之基,此乃汉高祖故智。可他也清楚,那些被强迁的人,不是史书里冷冰冰的“豪强”,而是活生生的家族、血脉、记忆。他们带走的不只是财产,还有江南的文脉、技艺、风俗。如今凤阳街头唱的花鼓,词句粗鄙,曲调走样,早已失了原本的风雅。

    但这些,都不是他此刻该想的事。

    他踏上码头,径直走向城中最大的一座府邸??原是暹罗贵族的别院,如今成了爪哇行省在湄南河流域的临时衙署。门庭前站着两名披甲士卒,见他到来,忙行礼通报。片刻后,一位身穿青袍、头戴乌纱的官员迎了出来,正是行省派在此地的税监李孟达。

    “陈参军!您可算来了!”李孟达满脸喜色,“我日日焚香祷告,盼您主持大局。”

    陈文康摆手:“少说虚话。我问你,近来暹罗王可有动作?”

    李孟达压低声音:“有。三日前,暹罗王召集群臣,议的是‘复城’之事。”

    “复城?”

    “对。他们要重建阿瑜陀耶以南七座废弃城池,征发民夫十万,限期三个月完工。名义上是防洪修堤,实则是囤粮聚兵,意图再夺河口。”

    陈文康眉头紧锁。阿瑜陀耶是暹罗古都,位于湄南河中游,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真让其恢复旧制,重筑城防,日后进兵将难如登天。

    “土人可配合?”

    “表面顺从,暗地怨声载道。征役太重,百姓卖儿鬻女尚不能免。已有三处村落焚寨逃亡,躲入丛林。”

    陈文康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转身走入厅堂,命人铺开地图。羊皮卷上,湄南河如一条银蛇蜿蜒北去,沿途标注着数十个大小聚落、关隘、港口。他的手指缓缓滑过河道,最终停在一处名为“班清”的地方。

    “这里。”他说,“距阿瑜陀耶八十里,西靠山岭,东临沼泽,是绝佳伏击之地。若能煽动民变,使工程中断,再于此地设伏,断其粮道……”

    李孟达惊道:“您是要挑起内乱?”

    “不是挑起,是顺势。”陈文康淡淡道,“民心已沸,只需一点火星。我们不必亲自动手,只要放出风声,说暹罗王欲将所有劳工充作战奴,永不放归;再散布疫病谣言,称工地已有 thousands 死于热瘴……人心自乱。”

    “可若是事败,暹罗王定会迁怒我等。”

    “所以他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陈文康冷笑,“你忘了?我们有‘红蝇’。”

    李孟达一怔,随即恍然。所谓“红蝇”,乃是行省暗设的一支隐秘力量,成员多为流亡南洋的江南贱民、逃兵、海盗,甚至包括部分被贬黜的文官。他们衣着破烂,混迹市井,专事造谣、纵火、刺杀,行事不留痕迹,只在行动处留下一只用朱砂画的苍蝇符号。因形似红巾,又被民间称为“红军赶散”。

    “我即刻安排。”李孟达肃然领命。

    当夜,陈文康并未歇息。他在灯下修书两封:一封送往爪哇首府巨港,禀明局势,请朱元璋速决是否开战;另一封则密寄占城国王,提议联手夹击暹罗,许诺战后共分湄南河贸易之利。

    写罢,他推开窗扉。月光洒在庭院中,照见一株老榕树,枝干虬结,气根垂地,宛如千手观音。他忽然想起少年时读《史记》,至“项羽破釜沉舟”一段,曾热血沸腾。如今自己身负一方重任,却不能再凭意气行事。每一步棋,都要算尽天时、地利、人心。

    第三日清晨,消息传来:班清工地爆发暴动。三千劳工焚毁营帐,杀死监工,携粮械遁入山林。暹罗王震怒,下令围剿,大军调动频繁,阿瑜陀耶防务空虚。

    陈文康当即下令:“传令前线诸将,集结兵马,准备渡河。”

    与此同时,占城方面也有了回应。使者带来国书,言辞恳切,愿出骑兵五千,由海路迂回至暹罗东岸,牵制敌军。更令人惊喜的是,安南竟也遣使密会,表示虽与占城交战多年,但对暹罗野心亦感忧虑,愿暂时休兵,暗中提供粮草支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陈文康抚须轻叹,“今日本是敌国,明日便可为盟友。关键在于,谁能看透利害。”

    大军开拔那日,风雨大作。铁甲铿锵,战马嘶鸣,五万将士列阵江畔,黑压压一片,如乌云压境。陈文康立于高台之上,手持令旗,目光扫过众将。

    “诸君!”他高声道,“今日之举,非为劫掠,非为私怨,乃为定南疆百年之局!暹罗若成,则我等皆为其鱼肉;暹罗若灭,则南海商路尽归我手!此战之后,无论土王、商贾、渔民,皆将安居乐业,再无强权欺凌!”

    将士齐呼:“愿随参军,荡平妖孽!”

    鼓声震天,战船离岸。第一波先锋由苏门答腊籍士兵组成,乘竹筏先行试探水情。随后主力战舰跟进,船上架设床弩、投石机,更有数百门由泉州工匠改良的小型火炮??这是爪哇行省最新秘密武器,尚未在战场上使用过。

    渡河顺利。暹罗守军未曾料到元军敢于雨天强渡,防线顷刻崩溃。陈文康亲率中军登陆,迅速占领滩头阵地,并派人构筑临时壁垒,以防敌军反扑。

    第七日,大军逼近阿瑜陀耶城外三十里。斥候回报:城内守军不足两万,主力仍在南方镇压叛乱。陈文康当机立断,命三万步卒昼夜急行,直扑城池;另派一万精骑绕道西北,切断通往内陆的驿道。

    攻城战始于第八日凌晨。天刚破晓,浓雾未散,元军已推着云梯、冲车迫近城墙。床弩率先发威,巨矢破空,将城楼射穿数处。紧接着,火炮轰鸣,炮弹砸在砖石城墙上,溅起漫天碎屑。守军惊恐万分,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火力,纷纷溃退。

    陈文康坐镇后方指挥,一面调度攻城器械,一面派人招降城中贵族。他深知,硬攻虽可破城,但伤亡必重,且易激起民愤。若能策反内应,则事半功倍。

    果然,不到午时,城内便有动静。一名泰人贵族悄然出城,自称乃先王旧臣,痛恨现王暴政,愿献东门。陈文康亲自接见,赐金帛、许官职,当即签下血书为证。

    黄昏时分,东门悄然开启。元军如潮水涌入,内外夹击,城防全面瓦解。暹罗王仓皇出逃,欲乘象南奔,却被早埋伏于道旁的占城骑兵截获,当场擒拿。

    阿瑜陀耶陷落。

    捷报传回爪哇,举城欢腾。朱元璋大喜,亲书诏令,封陈文康为“镇南将军”,总督中南半岛军政事务。同时下令:凡参与此战者,皆赏田百亩,赐奴十口;阵亡将士家属,加倍抚恤。

    然而,陈文康并未沉浸在胜利之中。他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禁止劫掠,安抚百姓,开放粮仓赈济饥民。又召集城中长老、僧侣、商人,宣布废除暹罗旧律,施行行省新法:废除奴隶制,限制贵族特权,鼓励自由贸易。

    “我们要的不是一座死城,”他对部下说,“而是一个活的枢纽。”

    一个月后,新的行政体系初步建立。陈文康设立“南洋都护府”,下辖五州,以汉人为主官,辅以本地贤达,推行双语公文,尊重佛教习俗,同时引入中原科举制度,选拔青年才俊。

    最令人称奇的是,他在城中心修建了一座“万国庙”,既供佛陀,也祀孔子,还留有一室,专供波斯拜火教徒礼拜。庙成之日,他亲自主持典礼,朗声道:“此地非某族独有,乃天下共居之所。唯有包容,方可长久。”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不仅爪哇商人纷至沓来,就连远在印度的古吉拉特海商、阿拉伯的天方巨贾,也开始派遣使团前来洽谈通商事宜。湄南河口,真正成为南洋第一大港。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某夜,陈文康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忽闻窗外有异响。他警觉抬头,只见一道黑影翻入院中,迅疾如猫。他不动声色,悄悄按住案下短刀。

    那人直趋房门,低声唤道:“陈公,是我。”

    开门一看,竟是李孟达,但模样狼狈,衣衫染血。

    “出什么事了?”陈文康急忙关门。

    李孟达喘息道:“红蝇……出事了。他们在执行任务时,被俘一人。此人熬刑不住,供出了我们的联络方式和据点名单。”

    陈文康脸色骤变:“多少据点暴露?”

    “至少十二处。分布在占城、安南、三佛齐。而且……”他顿了顿,“他们供出,你是幕后主使。”

    “我知道了。”陈文康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立即通知所有红蝇成员转移,销毁一切证据。另外,派人在各据点布下陷阱,若有追兵至此,务必全歼。”

    “是。”

    “还有……”他缓缓道,“把那只朱砂苍蝇,换成别的标记吧。红蝇的时代,该结束了。”

    李孟达离去后,陈文康独自伫立窗前。夜风拂面,带来远处寺庙的钟声。他望着这座刚刚平定的城市,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沉重。

    他知道,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明日更大的风暴争取时间。朱元璋志在统一南洋,而他自己,既要执行命令,又要避免生灵涂炭。这条路,注定孤独。

    但他也知道,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能停下。

    因为他是陈文康,是那个从江南逃亡而出的书生,是那个在战火中学会杀戮的谋士,更是那个坚信??即便身处蛮荒,文明仍有出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