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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夜行人
    白天的城镇繁华,夜晚亦是热闹。

    城皇庙前灯火璀璨,戏台上画着鬼脸的杂耍伶人风车一般翻滚,眼花缭乱,锣鼓锵锵中,又有两人跳出来,举着火把一喷,火苗腾腾而起,足有丈高,几乎将戏台上的”小鬼”们全部吞没,戏台下的观众响起一片惊呼。

    火光退去,“小鬼”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余下执火把的两个扮做城皇爷随从的武生威风而立。

    台下观众欢呼叫好如雷。

    前台热闹,狭窄的后台挤满了男女老少,化妆,吃东西的,活动身体等待上台的,从地板下钻回来的“小鬼”们在其间穿梭,撞到这个踩到那个引来骂声一片。

    其中有个“小鬼”与其他人不同,不管多拥挤的地方他总能一闪而过,不会撞到人,也不会踩到谁,甚至有个女伶一手举着镜子,一手抬起对镜描眉,那“小鬼”从她身前贴滑而过,与此同时女伶的手稳稳在眼角描出一道凤尾。

    那“小鬼”本继续向前,但却被女伶唤住。

    “滚地龙。”

    滚地龙滑动的身形一顿,抬手对她嘘声,脸上的鬼面遮住了本来的样子。

    女伶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草结晃了晃:“新消息。”

    前台锣鼓再次锵锵,新一场演出开始了,滚地龙和女伶挤在五颜六色的戏服下,分享完了最新的掌门令。

    “赴北境。”

    滚地龙重复这句话,鬼脸也掩不住神采奕奕,人也站起来。

    “我这就去!”

    女伶抓住他衣袖:“你又不是墨工,你去做什么,不要添乱!”

    滚地龙一笑,握了握双手:“我可以拉车搬运工料!”

    女伶还要说什么,滚地龙已经身形一晃,从狭窄的衣架缝隙里挤了出去,消失在锣鼓喧天灯火摇曳的城皇庙夜戏中。

    夜色天地很多地方陷入安静,但有不少人借着星光月光赶路。

    这边平原上老汉推着车,车上躺着睡熟的女童,咯咯吱吱,在夜色崎区不平的路上稳稳急行。

    那边密林山路上也有车马声,车上悬挂着明亮的灯,给马儿照路也照着赶车人略有些沧桑的脸,握着缰绳的手亦是遍布沟壑。

    “师父。”车帘被掀开,一个年轻弟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我来赶车,你睡会儿。”

    师父并不回头,不时用手握着车前的摇杆:“夜路不好走,这车你驾驭不了。”

    弟子哦了声没有再强求,匠工学徒,能做到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一尺一寸有量,容不得半点意气冲动。

    弟子抬眼看前方密林,夜色里宛如怪兽张牙舞爪,夹杂着野鸟的怪叫,非常瘆人。

    “师父,要不在路边歇息,等天快亮了再接着赶路?”弟子小声提议。

    师父再次摇头:“早一天,工期就能提前一天,北境太远了,容不得歇息。”

    这边师徒说话,车马不停,拐过了山弯路,前方陡然亮起火光,嶙峋的山石后突然冒出十几人。

    他们穿着杂乱,有绸缎有布衣,还有树叶子兽皮,手中握着刀剑,发出比野鸟还难听的嚎叫。

    “什么玩意儿!大半夜从爷爷的山里过!”

    “吵了爷爷们的好梦!把钱财留下来!”

    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师徒两人已经知道遇上山贼了。

    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师父还是冷静地答话。

    “好汉,我们是路过的木匠。”他高声说,将腰间的钱袋拿出来举起,“手艺人可怜,这是所有的钱,给好汉们吃宵夜。”

    在他身后的弟子也忙学着师父翻开自己的袖子腰带:“我是学徒,还没挣钱,也没钱。”

    山贼们怪叫怪笑跳下来将师徒两人从车上扯下来,一通搜,果然除了那个钱袋,别无他物,车上也被翻了,除了一堆木匠工具没有其他的。

    “呸!就知道赶夜路的都是穷鬼!”山贼骂道。

    “把车马都拉上山去!”另一个山贼喊,“马杀了吃肉,车拆了当柴烧!”

    山贼们吆喝着果然拽马拉车,弟子依偎在师父身边,忍不住想说把工具留下,师父摇头制止。

    “只要人在就行,咱们这些手艺人行走江湖,江湖人也都给个面子,只劫财不劫命。”他低声说,“不要惹怒他们,到了那边,要什么工具都有。”

    说罢还对着山贼们道谢“多谢好汉们饶命。”

    弟子也跟着喊。

    但这一次显然有些运气不好,一个山贼忽地看向他们。

    “咱们的窝棚坏了总是漏雨。”他说,“这家伙是个木匠,让他们给咱们修棚子去。”

    听到这句话师父和弟子脸色一白,人被抓上山,生死难料,也没那么容易离开,糟了!

    “好汉,我们手艺不行啊。”师父颤声喊。

    同时将弟子向后推,示意他先逃。

    山贼们笑起来。

    “手艺好不好的无所谓。”

    “就当人力用了。”

    伴着说话几人挥动着刀剑围过来,被师父推在身后的弟子却没有跑,而是勐地站出来,将师父向后一推。

    “当人力用,我年轻,我有力气。”他喊道,“师父你快跑——”

    师父猝不及防踉跄向后退去,再看弟子已经冲向那几个山贼。

    傻儿啊!

    师父视线模湖,似乎看到傻徒弟血溅当场。

    一道寒光闪过,血在火把照耀下绽放在黑夜中。

    但不是那个瘦小的徒弟,而是举起柴刀的一个山贼。

    山贼的手还握着柴刀,脸上神情一半狰狞一半恐惧,然后噗通栽倒在地。

    其他的山贼一怔,怪叫声一顿,下意识向后看去,见路上一道寒光从夜色里杀了出来。

    “什么人!”

    “少废话!”

    “他过来了!”

    “快杀了他!”

    伴着山贼们的叫喊,兵器撞击,师父站在路边,看着刀光宛如银龙飞舞,划破了黑暗,也割断了山贼们的生机。

    伴着一声惨叫,最后一个向山上逃去的山贼扑倒在山石上不动了。

    夜空宛如响起银龙一声鸣叫,下一刻银光一闪,落入一个男人手中,火把照耀下,那是一把银色弯刀,刀背上又有棱角起伏,舞动间宛如银龙。

    那男人回过身,看着这边呆呆的师徒两人。

    “可是往北境去?”他问。

    师父还未答话,弟子跳起来。

    “你是墨侠!”他兴奋地说。

    银龙刀男人颔首:“奉掌门令,护送墨工前往北境。”

    弟子欢喜不已,连声喊太好了。

    师父也走过来,对这位侠客一礼道谢,再瞪了弟子一眼:“快去收拾车马,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死的是山贼,被官府查问起来,他们墨者身份也是麻烦。

    银龙刀男人说:“无妨,这里有我善后。”

    正将马套车的弟子一愣:“侠士,你不与我们一同走?”

    不是说护送吗?

    银龙刀男人一笑:“你们尽管放心去,前方还有墨侠沿途相护,我守在这边,以防再有墨工经过遇到贼众。”

    原来如此,弟子又是欢喜又是激动,一路上都有墨侠看护,他们行路可真是再无担忧。

    “师父师父你快点赶车。”他催促。

    师父将他推进上车,自己也跳上来,一手扬鞭,一手对那墨侠挥手告别:“多谢侠士。”

    墨侠抱着银龙刀亦是一礼:“此去珍重!”

    车前悬挂的走马灯转动,马车疾驰向前,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

    …….

    夜色笼罩都察司,都察司的灯火又逼退夜色,宛如燃着炙白的火。

    朱川站在廊下,看着披着夜色走过来的女子身影。

    “真是不像话。”他转头看一旁,一旁角落里有隐匿的人影,“虽然你们一向都把人放进来,但如今是连禀告都不禀告了?”

    人影探出身,似是尴尬一笑:“那个,不是说,回去拿点东西,拿了再回来,也理所应当。”

    朱川呸了一声,看着走近的女子。

    “七掌门,还没走呢?”他拉长声调说,“这都多久了,是舍不得走还是走不动啊?”

    七星笑说:“我不急,我走得快,一日当他人三日。”

    说大话从来不客气,朱川撇嘴:“你来干什么?”又先说,“都督不在,都督今日伴驾呢。”

    七星点头:“那我去见见梁小姐。”

    说罢身形一闪,人向后宅而去。

    朱川发出一声大叫,拔脚就追。

    他就知道,这女人一天在,都察司就一天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