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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9回 老娘惹不得
    却见曲碧茜穿了身湘妃色凤仙领滚边旗袍,自不远处逶迤而来。

    春桃跟在她身后为其遮打一把油纸伞,自己半边身子则露在伞外被雨水淋湿了。

    董老先生也算曲家的旧相识,清楚曲碧茜这孩子是如何沦入的风尘,但他骨子里始终都瞧不上那类女子。

    “掌柜的,我自知有些话不当讲,但老朽实在忍不住……”

    “董老先生想说什么我心里都懂得,小茜是个好姑娘,我自有分寸。”

    顾青黛心向曲碧茜,总觉得她不是自甘堕落,只是被这世道坑了。

    董老先生点到为止,立地起身,“我去茶舍里监工,定不教掌柜的多花一分冤枉钱。”

    “让董老先生费心啦。光省钱也不成,质量还得过关,装潢不合滦城人口味更不行。”

    董老先生捋着山羊胡走出凉棚,曲碧茜和春桃也恰好走进来。

    “董老先生这是瞧我过来特意避开了?”曲碧茜耸了耸削肩,像是习惯了这种待遇。

    顾青黛招呼她坐下喝茶,“今儿怎么得空出来了?”

    “我跟鸨妈说要来找你,她放行的特别痛快。”曲碧茜扯过帕子拭拭沾到唇边上的茶渍。

    顾青黛疑惑抬首,不解地盯着她。

    曲碧茜往她身旁靠近些,捏细了嗓音:“你那夜在我们书寓出大名了,都在传连二爷和樊三公子为着你争风吃醋呢。”

    顾青黛刚喝下的一口茶水,竟全部吐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原来绯闻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我们那种地方最势利眼了,鸨妈巴不得我多跟你接触,好帮她多招揽些客人呢。”

    顾青黛伸指点点她的前额,一语破的:“是让你好好物色能为你赎身的客人吧?她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指着捞这一大笔钱呢。”

    曲碧茜长吁短叹:“我攒钱的速度永远比不上她涨价的速度,我都不知道自己值那么多钱。”

    顾青黛鞭长莫及,更不愿说冠冕堂皇的话搪塞她。

    曲碧茜也没过多纠结,见外面细雨渐停,就嚷着要顾青黛跟她去街市上逛逛。

    她在书寓里多有束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实属难得。

    其实书寓那边肯定派了人手在暗中监视曲碧茜,她是绝对逃不出人家的五指山。

    顾青黛想还她借自己翡翠戒指的人情,便陪她去了滦城最繁华的商市街。

    一路上曲碧茜反复旁敲侧击,就想知道顾青黛到底看上樊铮还是连北川了。

    连家、樊家,再加上陆家和龚家是滦城最有权势的四大家族。

    不管能搭上谁家的公子哥,都算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青黛百口莫辩,管他们谁有钱有势,她都不稀罕。

    她就不信了,靠自己不能做出一番成就。

    曲碧茜见她被自己问的很不耐烦,忙拉住她往前方一家绸缎庄里进。

    这家铺面大气华丽,接待她们俩的小伙计,更是拣着各种最新式样的料子卖力推荐。

    曲碧茜对好几款料子都爱不释手,顾青黛觉得送料子是个不错的选择,遂鼓动起来:“选两块去做衣裳怎么样?”

    曲碧茜正有此意,“咱俩多做几身吧。”

    顾青黛悄悄按了下挽在手里的小提包,心道,这家绸缎庄的布料可不便宜啊!

    茶舍那头有太多用钱的地方,她还是能省则省,只给曲碧茜买就好了。

    她就溜神儿这么一下子,曲碧茜那边就跟人吵了起来。

    为着一款料子。

    许是认定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小伙计非说这款料子是绝版,是尖货里的尖货。

    这话术着实吸引人,曲碧茜和进店的另一客人竟同时看上了眼。

    那位客人看似与曲碧茜年岁差不多,身段也相当不错。

    就是曲碧茜瞧着温顺些,而对方则骄蛮一点。

    小伙计拦在两个人中间左右相劝,但双方均不肯退一步。

    顾青黛赶快上前,本想说些奉承话,让对方成人之美。

    可她才刚刚启齿,对方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这不是醒狮茶舍的顾掌柜嘛?怎么,来帮你姐妹一起对付我?这款料子是我先看上的,多少钱老娘都出得起。”

    这位“老娘”立着一双明艳的狐狸眼,上下端详顾青黛一番,貌似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审视起旁边的曲碧茜。

    曲碧茜毫不畏葸,“根本就是伙计先拿给我的,凭什么让你半道截胡?”

    “老娘”霍地高声叫起来:“我就说瞧你这么眼熟呢,你不是桃园书寓里的姐儿嘛,叫曲……曲碧茜是吧?”

    这话刚一吐出来,曲碧茜霎时就没了所有气焰。

    她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姐儿没有错,但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清倌儿。

    可这时候去跟人家解释,怎么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打人不打脸,顾青黛了然这是戳到曲碧茜的痛楚了。

    “甭管我们是谁,出来买东西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是什么意思,价高者得喽?”

    “不可以吗?”“老娘”交叉双臂,摆出轻蔑姿态。

    顾青黛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不为难小伙计,只命他把绸缎庄里的管事之人叫出来。

    小伙计哭丧着脸,一路小跑去后头请人。

    俄顷,一个三十上下的白皙男子随小伙计一道回来。

    他先是给顾青黛和曲碧茜规矩行礼,待转过身直接冲那“老娘”陪笑作揖:“钟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钟老板?

    曲碧茜也终于将对方认出来,她附到顾青黛耳畔:“她应该是钟家大戏班近来最炙手可热的大花旦,钟伶。”

    还真是个角儿!

    “青黛,咱们走吧,那款料子我不要了。”曲碧茜自认争不过钟伶。

    顾青黛推开曲碧茜,走到管事男子面前,当众诘问:“我就想搞清楚,在你们绸缎庄里买料子是不是价高者得?”

    “当然不是!都怪这小伙计不知内情,其实那款料子是钟老板老早就在我们这里预定好的。”管事男子执意袒护钟伶。

    顾青黛不疾不徐地作出反应,“原是这么回事,那好办,你去把钟老板的预定记录调出来,让我瞧一眼。”

    管事男子愣了一下,“呃……”

    “口头预定?那怎么能作数?”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您拿。”

    “哎,一个本子而已,何故让您亲自跑腿?”顾青黛横到他身前。

    管事男子没法子脱身,只得打发小伙计回去取。

    小伙计很快取了回来,本欲送到管事男子手上,却被眼明手快的顾青黛一把夺过。

    她随意翻了翻上面的记录,“钟老板是在哪一天预定的来着?”

    管事男子:“七月初一。”

    小伙计:“六月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