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药馆。”连北川攒眉喃语,好似顾青黛受了多严重的伤。
她只是磕到一下额头,最多有点发青,又去哪门子的医药馆?
上次那老大夫配给她的跌打药酒,还剩大半瓶没有用呢。
顾青黛横过手臂将他挡开,“不去不去,我没事儿。赶紧送我回茶楼,一大堆活儿等着我呢!”
“你这茶楼掌柜当的,比我那商行少东家还忙。”
连北川仍紧盯她的额头,手掌在空中僵举半晌,没敢再抚上去,终是默默收了回来。
顾青黛把身子斜靠回椅背上,“跟您连二爷比不得,我那小庙人少事杂,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连北川重新启动起汽车,只不过这次的车速慢下许多。
顾青黛眼睁睁瞧见一辆黄包车,从他们车边飞奔而过。
“你到底行不行啊?”
顾青黛宁愿和连北川针锋相对地吵架,也挨不住他现在这副举止。
连北川没理睬她,只稍稍提了点速。
“刚才说到哪来着?啊对,秦柳儿天天都登台,过年也不休了,你想听曲儿什么时候来都成。”
“不是我想听,是他们想听!”
“不都是一回事嘛!”
“那摩登舞也不是我想跳的呀!年底封账盘点,商行忙到脚打后脑勺,我抽空出来一趟容易吗?”
要不是笃定顾青黛会去陆铭贺的归国派对,连北川何故汲汲皇皇赶往陆家?
他就料到陆铭泽对她目的不纯,自己又被陆铭岚牵缠得脱不开身,心里早憋下一肚子火!
“谁逼着你去陆家了?还不是连二爷自己想去。”
顾青黛又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觉得这大氅貂毛太暖和了,待以后有了闲钱,她也得买一件。
连北川都快被她抢白出内伤,“顾掌柜说的对,我就是冲岚岚去的,前儿她还到我们家里看贞贞来着。”
“连、陆两家门当户对,连二爷和陆小姐更是郎才女貌。等你们俩成亲那一天,我可得到府上讨杯喜酒喝。”
顾青黛把方才连北川挖苦自己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归还回去。
连北川气得脑仁都一跳一跳疼起来。
亏得他还自责将她误伤,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压根没啥事,有的是力气和他“对打”!
待汽车快抵达茶楼时,顾青黛终收起小獠牙,“茶楼开业那天……宋岳霆去过后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连北川转瞬霁颜,顾青黛在关键事情上到底最信任他。
连北川佯装不知内里,让顾青黛一五一十与他说清楚。
“宋岳霆是与那鸿涛有联系,但他联系的官家要员不止那副县长这么一位。”连北川把他这边的调查情况讲述出来。
“那我多留心便是。翻修茶楼的图纸也让我给毁了,我不会给任何人提供方便。”
连北川露出赞许的目光,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那间后室加固没有?打算就么一直住在那里?”
“当然加固了,不然你再来爬一次窗,试试能不能翻进来?”
顾青黛说毕,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她自诩还算个谨慎的人,不管与谁接触,说话时都会思量三分,哪怕是对连北川也不曾例外。
可为何这两次与他交谈,总是不大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
连北川很想告诉她,自己早就试过了,没翻进去不说,还差点摔个跟头。
汽车已停靠到茶楼门前,连北川也恢复成冷峻面孔,“宋岳霆不好招惹,你能离他多远是多远。”
顾青黛含糊应了声,便快速开门下车,连氅衣都忘记脱下来还给连北川。
连北川更像是怕她要还给自己一般,把汽车急遽开动起来,须臾就消失在茶楼门前。
当夜又下起一场大雪,次日的滦城冰雕玉砌银装素裹。
茶楼里的宾客已不如前些日子多,顾青黛清楚人们都在忙着预备年货过阴历年,定不比平时有那么多消遣的时间。
即便钟家大戏班已然封箱,许玄年朱小酒等也都停歇,但茶楼里的买卖依然不赖。
因为醒狮茶楼又肩负起曾经的那个担子——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顾青黛也是络续听说滦城近期的几件大事,都与宋岳霆有关。
一则是他的岳门舞厅里,前几天发生一场严重的斗殴事件,传言是死了人了。
另一则是他给滦城财务处长送去一栋洋房,当然这也是传言。
不管这些传言是真是假,都明显传递出一条重要信息,漕帮的势力依旧滔天。
于原主和宋岳霆之间的纠葛也好,于连北川前几日对她的忠告也罢,总之远离宋岳霆就对了。
秦柳儿倒日日都坚持登台,她也是孑然一身,在家闲着还不如来茶楼唱曲儿,顾青黛给她的酬劳一直都很可观。
她今儿来的比往常还早,本是担心下了雪路上不好走,却没想到途经之处都被人清扫出来。
“有日子没见小茜,我想着过去瞧瞧她呢。”
顾青黛拎着一把铁锹走进来,她刚和伙计们一起将茶楼周边的积雪铲除干净。
秦柳儿原是抱着她那面心爱的琵琶,见状忙放到一边替顾青黛沏上一壶热茶。
“估计书寓里也不会太忙,我跟掌柜的一道去。”
顾青黛端起茶盏暖暖手,“那咱们定明儿晌午过去?”
秦柳儿把眼睃向门口,“掌柜的,来了两位贵客。”
顾青黛回首相看,竟是在陆家见过的那个傅言礼。
他不是陆家的座上客么?怎么又和樊铮掺和到一起去了?
樊铮真是来之不拒,与谁都能成为酒肉朋友。
顾青黛本欲打发顾青松上前相迎,但樊铮一眼便瞧见了她们俩。
他迈着大步走过来,嬉皮笑脸地称道:“哎呦,几日不见,顾掌柜越发美艳夺目啦!”
“樊三公子眼里只有我们掌柜的,人家心里可是会伤心呢。”秦柳儿眼波流转望向樊铮。
樊铮就喜欢这样娇滴滴的女子,“秦姑娘也可人,我是专程带新朋友来给你捧场的啊。”
秦柳儿登时来了精神,旋即抱住琵琶问樊铮想听什么曲子。
跟在樊铮身后的傅言礼,终于找到空档跟顾青黛搭话:“顾掌柜,咱们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吧?”顾青黛不尴不尬地假笑。
傅言礼垂头低笑,用那种诗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腔调,“我对顾掌柜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