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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克复东台(11)
    六月的狂风暴雨过后,天空万里无云,一轮耀眼无比的骄阳烈日挂在天上,吴藩的将士已经被困在城中数日,只是照在身上,都让人觉得火辣辣的疼。

    连着数日守城之后,大伙都早已是精疲力竭,有些伤口碰上了流出的大汗,不少已经开始流脓发臭。

    不过比起城外无同袍收尸的奉军士卒,吴藩的水师士卒多少会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是幸运的。

    烈日下的望北城外,奉军已经拉起了长链子,穿望北城而过的淡溪入海之地,换成了奉军的大营。因为杨洛固执的坚持坚守望北城不出,所以水师尽在城中,只有数千人撑着半数战船在海上漂浮不定。

    围城里,据传粮草已经就是这一两日的盼头,也不知为何早先预料中这两日便该从平海卫运来粮草的另外半数战船未能如约带来粮草,也无人知晓,一北一南共击东台的福闽道水师在那位邢国公的率领下打到了何处。

    这世间痛苦的等待不多,围城里断绝音信,粮草将尽的人算是一种,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或是被奉军集全力而破一城门,或是被奉军趁夜沿河道杀来。

    杨洛也在和那三千浪人的对战险被破城之后,再也未得好眠,思晋宫再未住过,将自己的榻搬到了城门阙楼上,神情忧思。

    他和自己手下的这两万士卒都明白,比起粮草,他们更希望看到援军。因为援军既到,便代表着东台岛上大宁已占大半,那这些日子苦守城池,拖住这蔡介的五六万大军便有意义。

    无独有偶,和杨洛一样在经历一番大胜之后便情形急转直下,陷入危局,被东琉水师围在澎湖干系到整个战局还有大宁福闽道水师粮草的李雍此时也心思冗杂。

    除了苦守,他也再无旁策,明明想做锋利的剑,却被迫做起了盾,天意弄人的手段,向来如此可巧。

    前面的大海上是男儿为国征战沙场浴血的日子,后面却是无数妇孺老幼翘首望着大海翘首以盼的地方,他们或许对那份一统山河光宗耀祖的功业没有那么多热枕,只有一份盼征人平安回返的心思。

    当长安城收到了那份千里加急关于平海卫水师一夜破了望北城,斩了司马经这个亡国余孽的军报奏折,永文帝杨景难得在朝堂上连说了数声“好”字,作为天下共主的君王,他不能只期盼自己儿子的平安,更要大宁海疆的四宇清平。m.166xs.cc

    所以,即使如今的大宁东海之上因为一些变故短暂的陷入危局当中,一个天下共盼,君臣一心,为帅者不因私而废事,为将者不因敌盛而怯退,为军者不因势危而乱心的大宁,比起三十年前跨海东渡因一场风而蹉跎三十载的悔恨遗憾,注定都会在此时烟消云散。

    陈凝儿还是一如这过去的十几日,在杨洛率军出海之后,虔诚的出城跪拜在菩萨像前,没有江南细丝取巧女之工而成的华美衣裳,也没有那些精美雍容的金簪玉佩。

    只有一颗诚心而来,一袭素衣,不施粉黛,手持念珠,还有心里默念无数遍的:“菩萨保佑殿下,保佑大宁一统江山”

    前一句是心中真言,后一句是她知道自己夫君心头那份翘首以盼的功业。

    所以,比起对岸的君臣不和,文武相害,父子相恶,已无天理人伦纲常,这场大战的结局其实已经早早注定;

    所以,当吴王殿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城头,吴藩的水师即使知道已经身处危局,也总会相信大宁会赢;

    所以,当素日里老公爷总会多生几张笑脸,也多打几次板子,此番被留在澎湖还心有不甘的少将军亲自操着李家绝学的一张大弓箭无虚发,又手持长枪连破数次东琉浪人长刀敌袭之时,澎湖一岛之上的五千士卒也都会相信,南雄城的公爷,厦州城的大爷,对岸的千千万万大宁子民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所以,当陈锋领着一万援军到了望北城外的阳山之上俯瞰淡溪河口的奉军大营,当李复亲自领着福闽道水师兵锋已达在蔡介多次抽调援军之后几近空城的东海城外,当李雍猜到了东台岛上或许生了变故,而自己的祖父为了大局弃了自己之时。

    决胜时刻,就悄然在相同时间到来,此日,天日大晴,海上无风。

    “奉公爷令,破蔡介奉贼,解吴王殿下之围,冲下山去,手刃蔡介奉贼者,五百金!生擒者,千金!杀!”

    看来所有的宁军,无论是万里边关上直面草原大漠、荒野雪山的边军,还是在洋洋大海上日日被风拍打的水师,都依旧有着先帝在时的那股子霸气和豪情。不就是十日便由南向北洞穿了整座海岛么?不就是刚刚才到了阳山之上立足未稳么?

    面对已经连阳山之上都不抽出人马来游哨来巡弋的奉军余孽,问一句都显得格外多余,漫天厮杀声里,福闽道水师一如猛虎下山,虎啸之声让望北城外一次比一次攻城势弱的奉军士卒犹如望见神兵天降,惴惴不安。

    却让城头的吴藩水师一如望见天降之甘霖,顾不得唇焦口燥,顾不得腹中的空空之感,纷纷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毕竟当援军不是从海上而是南面的山中来,就已经说明这东台岛上余寇仅此一处了,那此时便是是为儿孙挣一份功业的最佳之时。

    “殿下,你瞧,是李字旗,看来老公爷已经荡平了东海来救咱们了”

    “让各营兵马,出城迎敌!”

    苦守数日,眼见城中士卒粮草渐少,而城外兵马却每杀完一次便有新卒添来补上,已经忧心忡忡数日的杨洛终于下了这份出城迎敌的王令。

    内外夹击之下,本来就已经士气大衰的奉军士卒只坚持了不过一会就清楚的认识到负隅顽抗只有被撵到海里喂鱼或者溺死的结局,或弃械而逃,而倒戈一击,纷纷避之不及。

    蔡介是何等的聪明人,早先备好了船,留在今日便是在面对此等必败之局时可以乘船而逃去东琉秀山府,在那里早已经安好了一份可足余生的家业。

    却不曾料到此次是奉军的士卒见其要逃,将他五花大绑用来向吴王殿下请功,比起蔡襄,他多少还知道自己绝无生路,想着要舌寻死,可因为血腥太盛,痛苦万分而作罢。

    “斩!今日起,悬首于望北城,东台之民再有犯上而作乱者,一如此贼!”

    这是杨洛留给蔡介的结局,比起蔡介,在刑国公李复破东海城后的蔡家满门自然成了福闽道水师多次问礼的门庭,蔡介老贼为了一己之私,让自家公爷最疼爱的宝贝孙子在澎湖生死不明,哪里能有求饶的地方。

    “司马故,无父无君,着押去长安,交由陛下发落,蔡家满门悉数死于兵乱当中,小蔡后就扔去营里,老子当年跟在先帝爷手下,什么狗屁王后,早都办不动了”

    李复不喜不怒,只是将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没有人看出这位老将的心思,但所有人都知道,荡平东台了却一生执念过后,心思已经穿过波涛汹涌的大海到了澎湖之上。

    澎湖湾上,本该蔚蓝色的大海变作血色,最后一番血战,东琉人因为厦州的水师援救而来,仓促退去。

    一少年将军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一脸茫然,满目当中,五千士卒不剩百余。

    从未哭过的少将军,抱着自己的二叔,一统嚎啕悲戚之声,传绝三军将士之前,闻者无不悲容满面:

    “二叔,怎么,怎么,就全没了呢?阿爷留给雍儿五千弟兄,全没了....”

    没有那一处胜利的得来是轻而易举,好在历时一月,大宁三十年之国耻尽雪,七月廿四,永文帝杨景下诏:

    “设东台巡检司”

    “封刑国公李复为大将军,领太子太师,封赏若干”

    “赏吴王杨洛天子平海剑,统率大宁东海水师,东台军务悉从吴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