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杨智脸上分明就写了得意二字,诸位兄弟当中,他也就对杨宸还有杨洛稍稍放心些,尤其是对杨宸这个自小和自己一道在母后院里长大,一同穿衣,一道用膳,还同榻而卧的七弟期望甚高。
他能明白在母后这里,不过是将自己的这位“弟弟”视作了东宫的助力,他也明白,父皇要宇文家和七弟结亲是为了日后留一个伏笔,可无论如何,杨智都知道自己想护着他。
不为别的,为那些从前兄友弟恭的日子,为从前因为他不会拳脚兄弟相争时杨宸总能因为护着他被杨威揍成鼻青脸肿的时候,为这个七弟在宫里得了点宝贝都要悄悄的藏起到了夜里两兄弟一道秉烛分之,为了三年前,从未拿剑杀过人却直接顶着叛军冲进自己居所打算援救自己的“傻七弟”。
虽然如今的杨智用东宫的手笔将赵家的事知晓了一个六七分,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个不愿承认又不得认的事实,可他还是想护着他。
比自己还年少三岁,却要用拳脚护着自己,那如今的东宫,便能替楚藩挡去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杨智的双拳紧握,在那个可以预料的乱局里面,他希望杨宸不要误了他的真意,伤了兄弟之和,若说杨智做个最大的噩梦是什么,便是像自己的父皇一样,将楚王关在那个听着名字就一身寒毛打颤的幽巷里,隔绝人间,隔绝天日。
说话间,在寝殿里为杨景施针的太医院院正严世敬便移步走到偏殿,求见道:“殿下,圣上洪福齐天,已经醒了,请殿下和陈公公过去”
龙体无恙就是如今大宁朝的大喜事,比起那个东海之上的小岛大胜,还是如此来得更要紧些。
“智儿”
杨景脸色苍白,将杨智唤到了身边,用手拉住这个百官眼里和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
“父皇,儿子在”
到底是能在东宫得历代太子所不能即亲信之人,不说儿臣,只道一句儿子,眉目里还尽是因为父皇龙体抱恙的愁容。
“定国公是先帝重臣,亦是大宁柱石,今日薨逝,实乃国之不幸,朕不能去亲赐哀荣,你便替朕去送定国公一程,悉数按着镇国公的旧例便是”
“诺”
听着这些话,杨智方才觉得自己父皇这一朝晕厥更似老了十岁那般,心里是一阵酸楚,杨智的心头是有人情的,只不过更多是父子和兄弟。
对自己母后的盘算,他愈是坐稳东宫之位,便愈发觉得要师历代之旧史,防着外戚坐大,姜家和宇文家对他而言,其实都不过是坐稳东宫的一番助力,待到来日,定要收拾一番。
一个想让外戚再不得染指天家,想要权宦再不得插手朝政,想要权臣再不得左右君王,想要后宫再不得妄论国事,想要藩王再不得因是皇子而狂悖出阁,想要武将再不得拥军而自重,想要世家勋贵再不得坐享太平而将所有苦日子悉数放到百姓头上。
想将天下之担悉数系于自己一肩之上,想要用自己一人去为万世开太平,那就只能去做真正的寡人。杨智虽年轻,却难能而有此等远志。
温文敦厚之外,已经是藏不住的杀伐果断,帝王心术。
几番言语过后,杨景将杨智打发出宫,听闻陈和将先前和杨智一同所说的话全部重来一遍,心头也不禁想来,或许自己的儿子才是先帝眼里大宁帝王该有的模样。
除了没有先帝领军的勇武以外,杨智才是囊括了先帝和杨景优点于一身的人,心狠多疑对帝王而言,从来都算不得错。
东宫侍卫副统领韩狄此时候在宫外已经等了许久,作为一个亡家亡族的流亡之人,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因为太子殿下的亲近做到了今日这般,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心头自然想的是要如何报答。
可韩狄不清楚,杨智为何要如此待自己,若只是为了一身好本事,这长安城里武艺比他高的大把人在,若是有家族可为助力,可河东韩家的兴旺早已因为晋王的胡作非为而丧了大半。韩狄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其实很简单,杨智要他的仇恨,要他的狠心来做一把快刀。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韩狄恭恭敬敬的向乘着暮色出宫的杨智行礼,而后者一改在陈和面前的冷峻神色,脸上如清风拂面,爽朗至极。
仿佛今日在定国公府的伤悲,在甘露殿的忧心全然不曾发生过一般。m.166xs.cc
“本宫要你做的事如何?”
“回殿下,早办妥了,过两日便会有晋阳城里的消息传入京中,晋王殿下此番”
韩狄还不曾说完,便被杨智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少废话了,赶紧回宫”
“得嘞”
东宫这些时日因为姜筠儿身孕是愈发的小心谨慎,稍稍犯些错事便是直接撵出宫外,换成宫里皇后精心选来的奴婢行事。
可这就害苦了性子跳脱,有杨智在时还能得几分自在的姜筠儿,日子越发的足了,身怀六甲之苦和止步东宫后宅的寂寞让她每日都心绪不佳。每日都只能从出宫归来的杨智身上寻到这一日勉强的欢愉。
杨智本就喜欢孩童,时常做出些将头靠在她的肚上,和腹中的皇孙说话,胎动本是常事,被踹了一脚的太子殿下却常常欣喜异常,恨不得让整座东宫都与之同喜。所有在东宫里伺候的奴婢都在暗地里说,太子殿下是孩子心性,对腹中的胎儿都是如此欢喜,那日后还不得摘星揽月给小主子送来。
今日在东宫里也听到丧钟,为大将军薨逝而悲的姜筠儿连晚膳都未曾用几口,又自己到这殿中软塌之上躺下,神情里音乐可见哀思和惋惜。
父亲先祖父而亡,祖父又因悲戚之甚走了,让德国公的爵位落到了自己长兄姜楷头上,她亲眼见过姜家是如何在祖父薨逝被旁人以他们兄妹三人年幼而多有不敬的事,也亲眼见到了姜家又是如何在自己一场大婚过后,比起从前的热闹又更胜几分。
她也曾听闻自己的兄长仗着东宫在后,已经有数次和镇国公分庭抗礼,多有不敬,可既为长兄,太子殿下都不曾多言,她也不便去说些什么。
如今的她,只盼着腹中皇儿早日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和皇祖父,坐在太子妃这位上,她又何曾不想是一个皇孙,日后来袭承大统,所以终南山那里请签卜凶吉就已经做了数次。
却始终难为腹中皇儿求一上上签来,平安一世,对大宁最尊贵的血脉,哪里能算什么上上签。
“娘娘,殿下来了”
姜筠儿两眼微张之际,已能见到杨智快步走到了身前。
“今日皇儿听话否?”
“殿下,这才满七月呢,哪里能听懂殿下的话”
姜筠儿总是如此提醒,可杨智却似乎总是乐此不疲。
“皇儿啊,你可要乖些,不许欺负你母妃”
杨智将手放到了姜筠儿肚子上头,一脸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