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但是长安城肯定比阳明城离龙椅近些,你下山吧,去看看是不是在北边出了事,说不准真让神出鬼没的纳兰瑜给做成了什么事,老夫猜楚王这一路北上或许会有性命之忧,你去找几个人先为楚王将这些埋伏的暗桩给拔了吧。纳兰瑜能请动什么人,真不好说”
“要是纳兰瑜真有这通天的本事,那一夜就不会只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行刺,师父你可是让我白站在铜鼓崖上待了半日,正要出手解救楚王时,想不到这楚王府里还有一个高手能和那女子打个五五分”
杨子云有些愧意的笑道:“这不是请你喝一杯茶了么?还怪为师?你说,纳兰瑜会不会也没有想过真要了楚王的命啊?可是不要了小楚王的命,他又如何能让失去天命眼下被囚的楚王重获天命呢?”
面对杨子云的疑问,令狐元白只是满饮了案前的茶后叹气道:“要不是先帝在宫里藏了几个江湖上生死不知的人,我何须去欠太子和楚王一个人情,这次北上就顺便瞧瞧。纳兰瑜这人疯疯癫癫,对弈从来只求一个不胜则死,不到终局,看不清是什么手段”
“我也以为如此,或许他也想放楚王入京去将京城这摊水给搅浑,好从中得利。只可惜徐知余和老夫今日已是陌路了,不然以他对纳兰瑜的了解,或许可以有些新的见解”
杨子云轻抚了颌下的长须,看了一眼令狐元白后说道:“不必猜了,老夫眼里,除了做天子,不然皆是逃不过一个为人鱼肉的命,所以老夫要让楚王看清楚,他的声名不如自己的皇叔显赫,兵马不如自己的皇叔强悍,功勋也不比自己的皇叔,天子与楚王兄弟情义也不比他与太子殿下的浅,可最后呢,一样是阶下之囚,到时候他要争也好,不争也罢,皆随他而去。但徐知余心负苍生,不愿看到有朝一日天下大乱,分崩离析,所以他要拦为杨泰争一个天下的纳兰瑜,也要拦老夫,道不同即为陌路,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令狐元白恭敬地行了一礼:“弟子明白,那弟子现在便下山,看看这北上一路,是不是有人想害了楚王”
杨子云端坐着点了点头:“不必替我们三人惋惜什么,谋士,或为名谋,或为人谋,或为命谋,或为苍生谋,人皆有命数,老夫这劫是十八年前就该有的。眼下来看,纳兰瑜的胜算比徐知余和老夫都要高些,老夫走不动了,你就辛苦一些”
“弟子也不过是谋一个命,师父既然说楚王是我的命,那弟子自会替楚王赴汤蹈火”
以师徒两人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无需再多言什么感谢,立国三十年,令狐一家和杨家的恩怨早该两清,杨子云清楚若是自己死了,只要令狐元白愿为新朝效力,令狐家再得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杨子云在令狐元白下山之后举起了眼前的茶盏,心满意足地满饮一口,啧啧道:“为了这身武功,分不清冷热甘苦,当真值得?”
灵山之下,数骑如风一般卷过于山野之间蜿蜒的驿道,按着规矩只要碰到百姓聚居之处他们便需要大喊:“急报!”以示所传之信紧急,注意避散,今日也不例外,而阳明城内外等候了数日的探子此刻也闻风而动,先一步将有京城驿报千里加急送来的消息传回了王府。
接过消息的李平安又是着急忙慌地从前院一口气跑向春熙院,刚刚入院即大呼道:“殿下!殿下!兵部的折子到了!兵部的折子到了!”
在榻上半醒的杨宸一惊之下即跃起了身子,原本依偎在杨宸怀里的宇文雪也起身跟在一旁,一袭薄丝的春衫襦裙,试探地问道:“是兵部的折子?”
杨宸的脸上并未出现丝毫的变化,但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是兵部的折子”
“那殿下什么时候走?”
“今日便走,拔营向北,早一日北上,早一日安心些”
“那臣妾给殿下披甲”
“好”
杨宸坐在榻边,两手撑在大腿上,看着宇文雪将小婵唤来,一众奴婢为开始伺候他和宇文雪起身。再是最寻常的步骤,醒目,洁面,束发,结冠,更衣,披甲,唯有今日的最后一步,为从里到外披甲一事从始至终都是交由宇文雪这位藩王正妃自己做完的。
将腰上蟒首的铠甲整理结束,杨宸一把抱住了宇文雪:“身子不好,就别送到外院了,今日出了阳明城便从岩青堡向北,大军还得一月才能走到长安城呢,等本王到了,就派人来和你说说”
宇文雪将身子埋在杨宸冰冷的铠甲上,额头却埋在了温柔的手掌中,杨宸最后方才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顺利的话,过年本王就回来了”166小说
“嗯”
告别无声,穿好一身铠甲的杨宸走出了春熙院的寝殿,立刻唤到跪在地上通禀的李平安:“去找青晓将本王的行囊取来,再派人去告诉林海,本王奉诏返京,定南卫和王府的安危,本王就交给他了”
“诺!”
意气风发的杨宸没有恋恋不舍,从离开春熙院开始,他的身上唯有意气风发四字,离开后院的杨宸看到了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的安彬与去疾,两人也如杨宸一般,对这个等候许久的消息颇为兴奋。
“都说好了吧?”
“说好了,白芍等末将回来就成亲”
杨宸一拳打在了安彬的铠甲上:“跟着本王,耽误你了”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追随殿下才是末将的正道,咱们这一辈子能遇上几次倾国之力的北伐?大丈夫不趁着如此好时节为君父效力沙场,建功立业,更待何时!”
“好小子,本王说不过你,去疾呢?”
“殿下就别问了,人家两个这几日真闹着别扭呢”
“统领!”去疾正想争辩几句不承想被杨宸郑重其事的提到:“你小子,小桃可是被青晓当着妹妹看待的,本王也算半个娘家人,欺负小桃了?”
“我哪儿敢啊!就她那么嘴皮子那么厉害!”
去疾话音刚落,青晓便领着手里抱着给杨宸准备的行囊走了进来,此刻背着两人的去疾方才知道自己闯了祸。紧紧追随安彬面向青晓行礼,道一句:“末将参将侧妃娘娘”,再接过小桃递过来的行囊便退到一边不敢再多有言语。
“王府本王就交给你了,把家给本王看好”杨宸对一袭青色衣裙的青晓吩咐了一句,后者却是带几分不耐烦地说道:“臣妾知道啦,殿下自己保重,臣妾等着殿下凯旋”
从踏进定南卫便一步不敢迟疑的探马此刻也正好赶到了王府,因为口中一直喊着急报,故而所有人此刻都以为是兵部的折子,可直到王府下马前从身后背负的密匣中取出明黄色的圣旨方才回过神来,这是天子的圣旨。
周怀一刻不敢耽搁奏于杨宸,而杨宸也一样是在意外中便跑向王府前院接旨,圣旨即至,宇文雪也不能再待在后院,楚王府的上上下下齐聚在王府承运殿前随着杨宸一道接过了这封以:“以止干戈之祸”为结尾的圣旨。
王府之外随驾的王府侍卫已经点好,乌骓马也又一次立足于石阶之下等候着杨宸,没有一丝一毫逗留之意,王府上下也正好趁此机会恭送杨宸出征。去疾将杨宸的行囊绑在了自己马上,安彬也一道翻身上马,只有杨宸像是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对李平安说道:
“日后王府的密报,都送到王妃那里,若非万分紧急,不必送到本王这里了,去了草原上,鬼知道是在哪儿”
“诺”
宇文雪泪眼婆娑,而青晓似乎对杨宸即将面对的远征并不担心,对于王府中两个女子的和睦相处,杨宸并不担心,而他所忧心的事,又不便在此刻直言。
“本王走了”
宇文雪率先跪了下去:“臣妾恭送殿下!”接着是王府上上下下一道发出的:“恭送之声!”也是与前年北上入京的时一模一样的情形,只是这一次的杨宸没有伸出手去扶起青晓,而是先将宇文雪扶了起来,再唤众人平身。
“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要由此开始一直奔向长安,在今后的一个月中丝毫不敢耽搁,过长河,翻越横岭,这趟远征的终点在何处,此刻奋马扬鞭的杨宸自己都不清楚,但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心里也没有忐忑,只是平静地接受着他所将要面对的一切。
当楚王的背影还有最后一个王府侍卫消失在明南河的桥上,宇文雪方才将手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轻声的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湛儿,乖乖地等你父王凯旋,和母妃一起等”此刻的宇文雪浑然不知就在昨夜里,趁着她睡熟时,有个人闷在被子里憋了满头大汗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笑得无比灿烂。
“湛儿?要乖,等父王回来”
出阳明城,所有在阳明城与红湖四堡这条驿道上往来的百姓都清楚地听到数队人马风驰电掣的大呼道:“圣谕!拔营向北!圣谕!拔营向北!”
故而等杨宸领着安彬与去疾赶到岩青堡时,整个岩青堡内上下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战鼓连角之声片刻不停,响彻于岩青堡方圆数里的地界,营中号令自然的变作:
“奉上谕,众将士拔营向北!”
“殿下有命!众将士停止操练,立刻归营!殿下有命,众将士停止操练,立刻归营!”
“诸参将校尉,中军接诏!”
人声鼎沸声中,杨宸快马扬鞭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赵祁从台镇回来便一直待在岩青堡中为他打理军务,也与杨宸事先便计划好了蒋正和萧玄所领的破光营为前军,洪海所领的长雷营为后军,安彬所率的承影营为中军,杨宸则是率骠骑营亲军与承影营一道北上的准备。
沿途军镇,粮草补给如何取用都一并落在了赵祁的筹谋当中,作为今日楚王府中唯一的幕臣,三万大军北上的营生也自然而然的交在了赵祁手中。
而杨宸这一次将赵祁这唯一的幕臣带着一道北上,在一些部将眼中赵祁的用处唯有数千里征途中陪杨宸解闷的用处。可是赵祁清楚,台镇遇刺的事让杨宸改了主意,要领着他这个弟子去面对那个想要做开乱世之因的师父。
此番北上,楚藩名虽为三营合击三万兵马,又被赵祁留了一个心眼,不仅将三营多添了一千步卒,凑齐了三万三千人,还额外准备了随军的郎中、马夫、运粮兵马,合计约三万八千余人。几营统领对此也是未有太多反应,毕竟北伐若真是要巡猎草原,兵马自然是多多益善。也是因为此事,让他们对自己军中这位年纪轻轻的军师心底留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刚刚下马,杨宸便一把拍到赵祁未穿官袍,只着士子打扮的赵祁:“怎么穿这身?让外人瞧着不说我王府苛待你了么?”
“那殿下要臣穿什么?”
“又不是唱戏的,你这身打扮真上了战场,一箭就没了,去寻身铠甲穿上,你可是本王营里的军师了,要体面些”
迎接的赵祁和杨宸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帐,去疾则是紧随其后接过杨宸递来的头盔放到架子上挂着,从中军扬起的楚字王旗也在向此刻赶来的楚藩部将表明主帅已经归营。
“又还没开始打仗,不必披甲吧,再说了,真上了战场,臣手无缚鸡之力,穿甲也无济于事啊”
坐到帅位上的杨宸此刻方才鬼魅的一笑:“本王是带你去打仗的,又不是游山玩水,两军交战数万人厮杀,哪里照看得住你,防身的手段自己趁着北上还要一月去找安彬学学”
赵祁哑然,落座之后便听到帐外喧哗,紧接着即是一声声的:“破光营参将蒋正,校尉副统领萧玄,参见殿下!.......”
楚藩的中军大帐许久不曾如此热闹,满目之下尽皆肃然等着杨宸向他们宣命,可杨宸只是取出了圣旨,念完之后便轻道一声:
“此次北伐,比平藏一战还要凶险一些,可大丈夫生立于天地之间,一辈子能得几次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诸位若有不愿随本王北伐者,大可直言不讳,自请留守南疆,替咱们大伙看好家,本王也不会怪罪”
杨宸的性子不是喜欢战阵之前为自己麾下将士灌迷魂汤药让其效死,面对一片出奇的寂静,他用力地将圣旨举起宏声说道:“那就按军师的安排,咱们今日拔营向北!”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