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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2)
    月依不愿让杨宸眼里的自己,始终是一个铠甲与他蟒袍相似的将军模样,她是南诏的郡主,月部的女儿。她有最精美的红蓝彩裙,最华丽的头饰,她一样会在妆台前淡妆浓抹地打扮自己,也会一样会在河边洗着一头长发学着她们哼唱思念情郎的歌谣。

    她的带着几分羞意的浅笑,在杨宸眼中,就如漫天璀璨的星眸,那种繁星皓月之下,仿若明珠生晕。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在纤细的腰后,杨宸的眼睛已经无法从月依的脸上移到这身月依精心挑选的裙衣上,这是任谁都要赞叹一声的倾城绝色,一眼,又是一眼。

    就像那年在长安的雪日里相遇时,穿着蟒袍的少年的亲王面圣之前,因为一个异族的公主盛装,被搅得七零八落。

    尽管内心已经如数万匹野马脱缰,可习惯了征战的大将军还是会故作临危不乱,红着耳点头笑道:

    “好看”

    杨宸从榻上起身,缓缓靠近站在原地惴惴不安的月依,多年在马背上骑射的本事和征战沙场的日子让他毫不费力的就将月依重新抱在了怀里,让她挣扎不得。

    烛火灭去,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被激烈的吻留下了红色的印记,月依想掩饰住害怕,可身子却不自觉的颤抖,这也让她第一次更直接感受到杨宸手掌是何等的有力,那双炙热又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游走着,也渐渐不满足。她不知该如何解开杨宸的铠甲,所以在一片忙乱中一无所获,只能抱着杨宸的头,迎合着,贪恋着。

    大昭寺正在被疯狂的宁骑的践踏,而月依的身体,也只觉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贪婪的搜刮着她身上的气息,楚王殿下的呼吸声,也渐渐深重。

    天色向更深沉的夜晚走去,喧腾了一夜的大昭寺里,在宁军一夜的狂欢过后,几乎只剩下云单宫这一处尚能寻见一丝往昔的模样。在朦胧的朝日在雪山背后隐隐有探出头的踪迹之时,浑身酸软依偎在杨宸怀抱里的月依也微微睁开了双眼。

    她本想悄悄让自己的手从杨宸的胸膛之上移开,却在用力的刹那,又被攥了回去,微启红唇的轻轻一笑,嫣红的唇色便如晨曦之中的桃花绚烂。万幸没有让杨宸惊醒,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几乎被杨宸后背压得发麻的手臂解开了被杨宸昨夜系在一处的绳子,才得以自由。

    蹑手蹑脚的从温暖而厚实的被子里走出,月依才发现昨夜在灯火昏暗之中的激烈让原本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屋子一片狼藉,就如此时的大昭寺一样混乱不堪。

    捡起自己那身衣物,应付着寒冷,在离开熟睡的杨宸之前,她没有还是回头贪恋了一番昨夜意犹未尽的亲吻,而睡梦里也察觉到香甜的杨宸,也在半梦半醒间微微一笑。

    秋日的藏地清晨,有些阴冷,重获自由的月依在大昭寺最高处的云单宫那间金顶白殿的大殿中,虔诚的向无从庇佑信徒们安危的佛祖求了一个心愿。随后打开了那扇殿门,又轻轻合上。

    她与杨宸之间,历来是没有告别的,这一次也并不例外,趁着天色未明,趁着一夜疲累的杨宸还在昏昏欲睡,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回南诏去。

    被囚禁在大昭寺的日子足够漫长,漫长到月依已经想好了所有的结局,身死异乡,重回南诏,随他而去。

    她的确赌对了最后将她从大昭寺救出的人正是心上所念之人,她把这一切,归功于在云单贡布希望未来的妻子也可以是佛陀信徒而让高僧与月依说法时,她默默在佛前许下的誓愿。月依很知足,她给了杨宸想要的,也给了自己想要的。

    所以她并不贪心,在寻到云单阿雅过后,她又亲自找到了习惯大清早练刀的兄长,南诏的郡主殿下不用再穿着繁重的藏袍御寒,也不必再穿上铠甲为了自己的兄长扮演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她可以做回月家的女儿,那位南诏土地之上,最尊贵的女子,十二部族的郡主殿下。

    比月依醒得更早的云单阿雅立在马背上,看着月鹄若有所思的与月依说着什么,她还有些不解,明明回到南诏是一桩大喜事,为什么月鹄还闷闷不乐。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那柄父亲的遗物和最后一句叮嘱:“跟在月姑娘身边,活下去。”发现都没有丢在这残破不堪的家乡之后,头也不回的跟在月依与一队南诏骑军的身后,奔出了大昭寺。

    “姐姐,你脸今日怎么一直是红的?”

    月依并不知道自己今日的脸为何一直是红的,还隐隐有些发痒,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所以解释不清,而哪怕浑身酸痛,筋骨疲软,她也没有放慢鞭子的念头,她想早些离这座大昭寺远一点,远到看不见他,远到让自己不会后悔的地方。大风小说

    云单阿卓马术不精,很快就跟不上月依,连忙喊道:“姐姐慢点些,我,我跟不上了”

    月依也只是吩咐几个侍卫留在云单阿雅身边护卫左右,自己继续快马向南。

    无奈的,无论她扬的马鞭多快,也无法躲开有乌骓马在胯下的杨宸,离开大昭寺还不及十里,喀仑山脚近在眼前的草地上,杨宸带着去疾和安彬,已经立马在原地等候着这位打算不辞而别南下回到凉都的南诏郡主。

    很显然,杨宸的追赶显得狼狈而仓促,几乎是贴身的玄色长衫,随处寻来的一件白色腰封和一件披风,雪域的清晨有些冷峭,一人红着脸,一人红色鼻尖,彼此相顾,又不知在如何开口。

    明明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有独属于彼此的亲密无间,可现在,却只能这样。

    杨宸轻轻策马上前,月依却留在原地没有应对,只是看着杨宸问道:“你怎么追上来了?”

    “月鹄说,你要回南诏了?”

    “嗯”

    月依应声说道,双手握着缰绳,却是死死拽住:“叔父病得很重,嫂嫂有孕在身,我想先回南诏看看。”

    “然后呢?”

    杨宸还是如昨夜那般盯着月依,盯得她心生愧疚,畏畏缩缩不敢直视。

    “还有然后么?”

    月依不知该如何回答杨宸这个问题,但她在大昭寺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那座长安城,不是她的归宿,她知道杨宸在那座帝都有无非割舍的人和事,她也不愿在那座大宁皇都的王府门庭之中,又做一次心甘情愿的囚徒。

    若是杨宸愿意抛舍一切的人与事,抛却此时手中的滔天权势,抛却自己麾下的十万儿郎,抛却那份安邦定国建功立业垂名青史的心思,她月依也愿意追随杨宸就此隐名埋姓,出没江湖之中。

    可真这么做了,便不是杨宸,所以月依没有打算为难杨宸,让杨宸在自己和长安之间做出选择。

    “本王会请陛下下诏,求娶太平郡主为侧妃,你在南诏等候圣谕,随本王一起回长安去可好?”

    月依笑了,为了让杨宸死心,她只能搬出那句在她心头执念许久,但早已随着时间,慢慢消退的话,凑出勇气抬起了头,盯着杨宸喊道:

    “我是月家的女儿,南诏的郡主,我月部女子,绝不为妾!”

    杨宸沉默了,反倒是月依扬鞭上前,侧身瞥了一眼听见这话顿时有些失魂落魄的楚王殿下宽慰道:“此间地处雪山脚下,楚王殿下衣物如此轻薄,还是早些回去安顿兵马,别染了寒气,伤到身子。”

    “哪怕是为了本王,你也不愿意?”

    月依冷漠地摇着头,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说道:“杨宸,谢谢你,你我之间的恩怨,昨夜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我回凉都,你回长安。你是大宁的楚王,我是南诏的郡主,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的。倘若日后你来凉都,你我还可以是故交,还以为一起泛舟洱水,巡猎苍山,但你若是带了兵马,那你我就是生死不相饶的仇人,我会像在阳明城下那样,一箭射死你,在凉都,我绝不会再失手了。我月依以月家先祖之名立誓!驾!”

    马鞭声又起,月依的马却再不像刚刚离开大昭寺那样一路狂奔,无他,因为眼泪会挡住前路。

    而哪怕大胜,杨宸也只能失魂落魄在原地感慨一句:“我情愿你当年一箭射死了我”

    若是永文五年,刚刚就藩便被月依一箭射死,杨宸便永远只会是那个不受自己父皇宠爱的七皇子,作为第一个刚刚就藩便被敌国将军一箭射死的落魄藩王,成为大宁朝的一桩笑话,他不会知道自己母族含冤,满门被杀的真相,也就不会为此痛苦。

    他也不会知晓自己的母妃不是当今的皇后,而是被废而亡的赵家女,也就还有一位疼爱他的母后,而不是一心算计,将他视若棋子的养母。

    倘若他真的死了,大宁的史官笔下或许也就寥寥数字,一句“楚王年十七,就藩定南,贼兵马围城,遇流矢而亡。”就能草草地写尽他的一生的功败。

    可惜,他没有死,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先皇对他期许不凡,也就为此,疲于奔命。

    可惜,他没有死,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楚王殿下,战功和权势,日盛一日,大宁百姓与敌国开始渐渐忘记谁是小楚王,不敢再对他稍有轻视,连长安城里那些文武们,也渐渐有人生了依附之心,庙堂上,与楚王结恶的人,少有善果,而不知不觉间,那些与楚王有旧的人们,开始立足在庙堂上,掷地有声。

    镇国公府、定国公府、护国公府仅剩的几家开国八位国公府里,得势的,皆与楚王有亲。

    长安府尹、东都留守御史,大宁朝的东西两座帝都之首,户部尚书、兵部左侍郎白、国子监祭酒,还有五军都督府、九城兵马司、锦衣卫、羽林卫这些宿卫禁阙的执牛耳者,谁不是与楚王殿下千丝万缕。

    而最让人忧心的是,永文天和两朝的楚王殿下,所立下的战功,并不比广武一朝那位少,更是有着亲藩之尊。

    天和二年八月末,杨宸在大昭寺喀仑山勒石述功后,自大昭寺引兵东返,还未等他行进丽关,被大宁史官在日后为了刻意彰显楚王之功而摸去前因后果的“东羌藏司大捷”传回长安,振奋朝野。

    天子口中的罪臣当然不会立功,立功的人,只能是此番南征的主帅楚王殿下。

    云单贡布不知所终,云单军,全军覆没,大宁得牛羊三十六万,内附丽关四百里之地的羁縻百姓十二万,金银器玉,不可胜数。

    九月初,大宁与南诏、廓部,三分东羌旧地,东羌国除,时,藏司黄白二教之法王,上表遣使长安,上表称臣请封。

    传于后世的《天和录》有载:“时天下以论功说,皆言之,远迈前朝矣”

    九月初七,楚王大破云单家的消息,传回长安。

    带着捷报的驿卒,分为三路,自长安东、南、西三面,皆高呼:“大捷!楚王殿下连克东羌藏司,杀敌百万!”

    消息在进入皇城前,又被皇城司的曹虎奉命拦住。

    长乐宫的百乐阁中,罢经筵一月之久的杨智,神情落魄,一人躺在吴王杨洛不日前上供的东琉玉丝毯上的杨智,独自忍受着停服金丹的痛苦。

    犹如万蚁噬心的煎熬,正让他满头大汗,就连素日里喜欢把玩的萧,也被硬生生折成了两截。

    曹虎将消息送到了百乐阁下,交由了高力,再由大内之首高力,亲自登梯,送到了顶楼。

    杨智不愿让人瞧见他的脆弱,所以寻欢的百乐阁,取代了甘露殿成为他躲避内阁的好去处。

    “主子,楚王殿下的军报到了”

    “念”

    难以想象,躺在毯子上毫无天子威严的人,竟然是这当今大宁万兆百姓的主宰。

    “臣弟叩问陛下圣躬金安、皇太后、皇后、皇长子金安.......”

    “不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