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听他们争执完,心下已做了决定,淡淡开口:“其他人都出去吧,朕跟晏璃单独说说。”
纪丞相和宣将军对视一眼,两人恭敬告退。
三位皇子也神色各异,沉默地转身离去。
慕苍握了握晏璃的手,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去。
文帝随即屏退了在场所有宫人,直到勤政殿里只剩下他和晏璃,才平静地开口:“璃儿,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蹊跷”这个词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但每一次说出来的意思都不太一样。
晏璃沉眉:“皇上的意思是……”
“朕怀疑这是独孤庆云的阴谋。”文帝握着茶盏,此时才流露出属于帝王的威严和深沉,“至于他的意图,暂时还不完全确定,但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晏璃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深的意味。
“怎么?”文帝不解,“为何这般看着朕?”
“我觉得这些年让皇后摄政监国,着实委屈了皇上。”晏璃淡淡一笑,“皇上看起来并不比皇后愚钝。”
文帝嘴角微扬,因为她的夸赞而心情愉快:“你是真心这么想?”
“自然。”晏璃点头,“我从不喜欢阿谀奉承,夸赞必定是发自内心,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文帝明显高兴了许多,方才一直沉着的脸也有所舒缓:“所以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晏璃声音冷了几分,“即便猜到这可能是针对我的阴谋,我也没道理退缩。”
文帝冷笑:“炎国太子就算没脑子,他身边的使臣难道也都没脑子?他的护卫难道不知道赤药谷是个危险的地方?他们既然能同意让自己的主子从危险的地方经过,事先怎么可能不提前探测危险?”
若一国储君身边尽出这种蠢货,只怕炎国皇帝天天杀人都杀不过来了,能跟着储君一起出使他国,哪个使臣不是他们本国的老狐狸?哪个护卫又不是精挑细选的?
“所以独孤太子从赤药谷,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晏璃点头:“嗯。”
“如果对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不敢杀了他,那他们更应该知道两位公主同样身份尊贵,身负重任——即便她们是官家千金所封的公主,那也是代表皇室而来,贼人敢掳走他们,就是对炎国皇族的挑衅,就算他们留了独孤庆云一命,这种事情也没有哪个皇帝能忍,势必要晋国配合他们,把幕后主使者查个水落石出。”
晏璃沉默片刻:“所以皇上认为这是一场故意而为的阴谋,目的是针对我?”
“不然针对谁?”文帝虽笑着,笑意却沉冷慑人,“他们分明是算到了你对两位公主的失踪不会无动于衷,亲自去查明真相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点却是他们料错了。”晏璃淡笑,“虽然我最近正在为晋国的女子发声,可炎国公主不在其列,她们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我之所以要去查明真相,原因在于这件事不太好查,但因涉及两国邦交却又不得不查,我不想让朝中官员无辜丧命,所以才决定亲自去一趟。”
“不管怎么说,结果正如他们预料。”
晏璃嗯了一声:“的确。”
“所以问题来了。”文帝手指轻叩着案桌,语调里透着深思,“独孤庆云才来晋国几天?他对你了解多少?怎么确定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会亲自去查明真相?”
“因为朝中有人跟他通气。”晏璃扬唇,“我若决定去了固然好,倘若我没有这个想法,这个人大概也会想办法让我主动去,总之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索性我就如他所愿。”
说完这句话,晏璃站起身:“此事我心里有数,皇上不用担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一早就说了,来晋国从不是为了坐享其成,不是为了享受众星拱月。
魑魅魍魉尽可放马过来,她要的就是机会。
让魑魅魍魉现出原形的机会。
“皇上不必再操心过问此事。”晏璃淡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全权由我负责,其他任何人都不必插手干涉。”
“晏璃。”文帝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朕这辈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
晏璃眉梢微挑:“上天给你安排的。”
“确实是上天的安排。”文帝真心感谢上天,“能不能叫我一声父皇?”
晏璃眉头微皱:“这个机会提这种要求,不觉得不合适?”
好像叫了一声之后,她就回不来了似的。
文帝失笑,有些抱歉:“是我不对,等你凯旋之后再喊也不迟。”
“行。”晏璃点头,“我先回去准备了。”
文帝问道:“需要我再给你准备一些兵马吗?”
“不用。”晏璃转身往外走去,“兵在精而不在多,我不需要浩浩荡荡队伍惹人注意。”
说着这句话,她已经走出勤政殿。
慕苍候在殿外。
其他三位皇子远远站着,见晏璃出来,不约而而地走过来想说些什么。
晏璃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头:“什么都不用说,什么忙都不需要你们帮。”
晏宸表情僵住:“……”
晏瑾抿唇沉默:“……”
晏云表情不虞:“……”
三人不发一语地看着晏璃,晏璃却挽着慕苍的手,从容离去。
“你们不觉得晏璃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吗?”晏云眉头紧皱,目光阴沉地盯着晏璃和慕苍的背影,“丰鹿虽算不上天高皇帝远的犄角旮旯,但她从未去过,根本不可能知道丰鹿现在情况有多凶险,如此信誓旦旦,真以为自己是去立功的?”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大无畏。”晏宸冷笑,“要真是知道了有多危险,只怕求她去她都不敢去。”
“别这么说。”晏瑾蹙眉,面上浮现担忧,“她到底是我们的妹妹,平日里有些嫌隙就罢了。这种有关生死的事情,怎能如此冷嘲热讽?”
“就你心善,我们都是恶人。”晏宸转头看他,面上泛着讥诮,“可惜她根本不稀罕你的善心。”
晏瑾敛眸,眉眼染了几分忧色:“晏璃年纪还小,又在穆国受了那么多年委屈,我们做兄长的怎能跟她计较那么多?”
“受了那么多年委屈?”晏宸不以为然,“她在穆国不也是公主吗?有什么委屈可受?依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满足于穆国不能掌兵权的公主身份,才选择回来晋国,毕竟晋国才有她的母后给她撑腰。”
晏瑾听出他语气里的恨意,眉头越发皱紧:“二皇兄,母后对我们有恩,你不该对她心怀怨怼。”
晏宸懒得听他圣人似的说教,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