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待在勤政殿里的文帝和皇后以及文武百官,原以为会迎来一场狗急跳墙的激战。
殿外御林军严阵以待,个个神情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却未料情况忽然来了个急转直下,文帝和姜仪皆是一懵:“晏云出城恭迎长公主?”
“是。”御前总管听闻外面传来的禀报,心下亦是震惊,不过更多的是松口气,“只是奴才也不确定八皇子唱的这是哪一出。”
宣将军站在一旁,语气平静:“京畿卫本就是长公主掌管,长公主不在京这段时间,八皇子调集部分人手进宫护驾,也是难得的忠君之心。”
御前总管自然不是个蠢人,这话一出,他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宣将军说得对,八皇子忠君爱国,对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直敬重有加,此番为了铲除宫中奸佞,不惜做出让皇上和皇后娘娘误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感佩。”
纪丞相和各部尚书侍郎们嘴角一抽,对他们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深感佩服。
八皇子这是算计落空,得知长公主安然回来,心知自己跟长公主硬碰硬讨不了好,才不顾尊严脸面把篡位之举说成是忠君为国?
不过他到底是不是篡位,最终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决断。
总之这个儿子在皇帝和皇后心里是废了,能不能留住性命暂不好说,但亲王爵位一定是保不住了。
他的母妃应该会被打入冷宫。
那些指望靠着八皇子而获得从龙之功的大臣只怕要大失所望,八皇子根本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庸才,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明白,就敢学人干那谋权篡位的事情?
自寻死路。
不过危机算是解除了吧。
“不管他是真的清君侧也好,还是为了铲除奸佞,此番行为都无法避免一个‘僭越’之罪。”姜仪语调威严冷漠,“擅自调兵本就形同谋反,不管他找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皇后说的是。”文帝表情冷沉,眼底尽是失望寒心,“朕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混账,朕曾经跟晏璃商议,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尽可能地保全他们的性命,然而他们自己不争气啊。”
说着他冷冷一笑;“晏瑾平日里看着温润如玉,疼爱妹妹,一副与世无争的好兄长模样,然而谁能想到他居然悄无声息算计晏璃,不惜谋害那么多条人命,只为了制造除掉晏璃的机会。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权力真有这么大的诱惑,让他们连一丝一毫人性都没了?”
纪丞相跪下来:“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大臣们都跪了下来,“长公主殿下吉人有天相,是晋国祥瑞,冥冥之中自有上苍庇护,每一天的劫难对长公主来说都是历练,不但不会伤到她,反而会让她一次次变得坚韧强大,无坚不摧。”
“没错!”纪丞相点头,“长公主是个女子,在晋国制度上本就是个打破规矩的例外。众所周知,史上任何一个敢于打破世俗祖制的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阻碍,长公主也不会例外。”
“凤凰涅槃,是一个蜕变强大的过程,阻碍会有,痛苦会有,但最终一定是成为万人仰望的王者,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文帝望着眼前重臣,沉默良久:“这么说来,朕即将要做的事情,诸位爱卿都已知晓并同意?”
“如果长公主没来晋国之前,皇上说要立她为储,臣定然不会同意。”纪丞相如实说道,“虽皇后摄政在先,女子当政不一定比男人差,但长公主自小在穆国长大,从未受过帝王教导,甚至连宫廷礼仪都不曾真正学过,臣会质疑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拥有摄政的能力,不可能担得起一个国家和万千子民的重任,她只会毁了晋国。”
“但是长公主回来晋国之后,臣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四位皇子没有的能力、魄力、勇气和胸襟,臣心头大为震撼,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子会有的见识和光芒,不敢置信天下竟有女子拥有如此强悍的本领和杀伐果断的魄力。”
“后来的一桩桩事实证明,长公主展现出来的能力不是巧合,不是伪装,而就是真实的她。”
“所以若是站在男人的立场,站在一个家族的立场,臣会更加反对长公主即位,因为她即位之后,一定会大力改变晋国眼下的制度,这种改革无疑会侵害到男人的利益,提升女子的地位。”
“可站在家国立场,站在天下百姓的立场,臣相信没有人会不想拥有这么一位勇敢果决、心怀社稷的天子,她必然会给晋国带来繁荣昌盛,会让晋国强大富庶,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晋国民风开放,焕然一新。”
“所以臣不会反对,不敢反对,更不愿意反对!”
其他大臣心里清楚大局已定,纷纷跟着表态:“丞相大人说得极是,不管皇上做什么决定,臣等必恭敬听从,忠心辅佐,绝无二心!”
大臣们慷慨激昂,连声赞同。
文帝面上浮现欣慰之色:“朕还以为立晏璃为储,诸位爱卿一定会极力反对。朕甚至想好了很多说辞和应对的办法,实在不行,朕直接留下一张传位诏书让晏璃登基,朕和皇后假死云游天下去,看你们谁敢反对朕的‘遗诏’?没想到朕的一番准备竟无用武之地。”
姜仪微微点头:“是啊,臣妾也没想到。”
纪丞相连忙说得:“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正当壮年,皇后也对朝政得心应手,往后长公主摄政监国,还需皇上和皇后多多提点,方能更游刃有余。”
此时御林军齐齐守在外面,文帝和皇后难得如此近距离且以如此平易近人的语气,跟大臣们讨论立储这般重大的事情。
以往如此重大之事,都要在大殿上郑重商议,且皇帝一般不会轻易发言。
他只会安静地听大臣们的意见,做出一副帝心难测的表情。
今日这种闲话家常似的谈论立储,委实是生平第一次,不过大臣们的意见虽说出乎意料,但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已经没有了更多的选择。
说来真是可笑。
四位皇子有三位都是明确牵扯到了谋反和谋害长公主,就算有大臣想支持都不可能。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长公主这般治国之能,单就在犯罪作死这件事上,长公主还真比不上他们。
“既然如此。”文帝转头看向姜仪,“待今日事了,就把立储之事定下来吧,免得以后横生更多波折。”
姜仪沉默片刻:“皇上不用再考虑考虑?”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文帝淡笑,“除了晏璃,还有谁有资格做这个储君?朕就算想考虑,也得有合适的人选让我考虑才行。”
姜仪于是应了下来:“好。”
波澜不惊的语气,从容淡定的态度,没有任何惊喜、狂喜、得意的表情。
仿佛这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不值得大喜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