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楚行还是喜欢跟那些粗鄙的大汉,亦或是跟着当初自己刚刚造反时候的赛八仙这类的官僚讲话,因为直来直往,真的痛快。
而这群后来通过科举走上大乾朝堂的官员,嗓子眼里仿佛塞着石头,说话吞吞吐吐的,着实惹人厌烦。
“大乾尚无因言获罪者,心里想什么,直接说便是,为何这般小心翼翼?”楚行鼓励笑道。
“臣乃文官,有些话说多了……”申济芳恳切的说道,他只想安静的做些事情,从心底还是保守派,担心卷入文武之争。
其祖父还活着的时候,经常跟他下棋,谈及万历积弊,其中有一条,便是党争不断,国家内耗,给了外人机会。
在申济芳看来,文武之争,也属于派系之争,而且在刀把子上争夺,往往比大臣们在朝堂上骂街,送雷州、龙场几年游更恐怖。
而楚行却不肯给他停嘴的机会的。
“你的意思是,朕的虎贲旅缺乏实战,缺了一股子锐气,时间久了,会沦为大汉将军那般的宠物,甚至在关键时刻,还比不上凤阳本土的守军?”
“确实如此。”申济芳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却依然直言以对。
“是什么缘由呢?”
“一则凤阳的本身便是多出锐士之地,且保卫家乡,士卒定然会奋勇作战,有一点伪明不敢承认,而大乾却总是疏忽的地方,那便是与百姓而言,他们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大乾百姓了。”
“你自己呢?”
“与臣而言,侍奉王上,为大乾之民,是臣三生修来的福分,若祖父在大乾侍奉王上,定有机会施展一生所学,而不是一味的做伪明神宗皇帝的应声虫。”
楚行看得出来,这不是申济芳的阿谀奉承之言,是发自肺腑的想法。
楚行也不得不感慨,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得到了正统读书人的认可了?
“第二呢?”
“第二点则是,当地的百姓,往往更适应当地的气候,夏季作战,对将士的影响其实很大。这些日子,臣行走在各军之中,这些外来的将士不适应当地的气候,上吐下泻者不计其数,若不是吴夫子带着一众军医紧急救治,甚至有可能出现瘟疫。”
申济芳言辞越发的恳切,“所以臣斗胆,恳请王上在战场上要一视同仁,凤阳的兵士未必就比旁人弱了,虎贲旅职责在于保护王驾,而论野战,未必便强于其他部队。”
“尤其是经过了新一轮的补充之后,其实磨合尚未完成。”
楚行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但是不代表他完全认可申济芳的观点,而恰恰相反,他从始至终就是重视虎贲旅的,其他部队获取短时间内战斗力强于虎贲旅,但是论忠诚确实无法比较的。<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而虎贲旅现在真正缺乏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楚行转身便在刘必显的引领下去面见官员,但是走了两步,却旋即回返,“听说你祖父的陵寝遭人破坏,可需要孤派人……”
申济芳瞬间大泪滂沱,却摇摇头拒绝了楚行。这便是他死心塌地的投奔大乾的地方了,因为他侍奉大乾国主,祖父在金华的坟,竟然被一群愚蠢的士子给当众掘了。
至于祖父的尸骨,也是被家人偷偷寻了个没人的夜晚,找了个地方草草的埋葬。
如今祖父的孙子们,皆写信呵斥他不孝,甚至于最近传出信来,要将自己逐出家族。
可见这位年轻的军机,其实内心埋藏的苦闷,并不比其他人少。
而让申济芳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大王日理万机,每天亟待处理的军务、政务在营房里堆积如山,经常要忙碌到半夜才能歇息。
可他依然有时间关心自己的祖父,关心自己,这让申济芳大为感动。
他越发的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大乾国主才是天命所归,只有追随大乾国主,才能为这片病了的天还一个朗朗晴空。
看着眼前这年轻的小军机眼神不断变化,楚行心中也颇为感慨,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去面见官员,召开会议。
此次与会之人有,李岩、胡爷、李宗为、寇烈等文官大佬,此外还有刘云龙、陈二黑两位兵团长以及各部队的军士主官。
胡爷和李宗为是南方战事越发顺利之后,折返过来的。
实际今日,之所以马士英和刘宇烈尚未发起攻势,其中很大的原因在于李大虎在苏州府的攻势异常强烈,同时还派出部分精锐部队,在镇江与刘宇烈对峙。
至于其他将领在此,则是例行公事,这也是大乾的老传统了,不分官阶高低,一起议事,且畅所欲言。
实际上,当一身宽敞大袖的楚行,进入会议大厅,直接落座,却不与各位臣子沟通,反而先拿起各地的奏报,先便览一番。
待看完之后,才与众臣讨论起局势。
“大名府大军云集,刚刚夺回的失地,又被明军夺走了大半,如果守不住兖州府,徐州接下来也要丢了,刘青山那边儿压力有些太大,希望接下来的义勇军、治安军、乙等作战部队优先供应给他。”楚行面色如常,如同往日一般将册子递给了大都督府。
而后者,又在浏览完之后,转发给胡爷等人。
“却不知道陈二牛将军那边儿怎么说?”胡爷查看着军报,尚未来得及细看,便匆匆应对。
“陈二牛的军报失期未至,”楚行平静的回答,“上一次给孤写军报,还是厚着脸皮跟孤要赏赐。”
“那看来是要允许了,陈二牛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竟然厚着脸皮要赏赐,便是他的处境也不妙。”胡爷捏着手中的军报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伪明不仅仅有朱大典这一路,一个山东便大军云集到了这种地步,照眼下这个态势发展下去,若是东昌和兖州都丢了,届时何止是徐州,便是淮安、凤阳也岌岌可危。”
楚行没有回应,大厅内其他人也并未多言。
时局到底有多艰难,大家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对于大乾来说,确确实实是生死之危。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不说,便是大家的性命也再难保住。
可是这种危局,大家也逐渐放在心里,不愿意拿出来谈了。
毕竟天天说快死了,快死了,真的让人厌恶!
“山东方面说……高唐州城打的不错?”兖州府的事情就这样过去,而沉默了片刻,大都督府的李岩很快从军报之中看出了一些诧异,“可为何清平方面又丢了一座城?莫非朱大典转移进攻方向了?还是说……”
“话不可以乱说……”兵部尚书胡爷立刻正色说道:“山东是咱们的老家,陈先赟也是大王亲命的大将,素来忠勉,这个时候岂会说谎。”
胡爷是大乾少有的明白人,这种事情李岩一开口,胡爷就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怕李岩不分轻重的得罪人,赶忙把话头给掐死了。
“但是前面的战事打的那么辛苦,怎么会一转眼就开始连战连捷了呢?”李岩不为所动,先看了眼胡爷,又看了眼在场的其他与陈先赟相熟的军官,却是一点情面不留的耿直说道:“我是在兖州、东昌府呆过一段时间的,那边儿的情况有多复杂,我比谁都清楚,我却是担心,眼下很有可能高唐州城已经丢失了,陈先赟一败再败之下,已经开始胡编乱造了。”
“毕竟我大乾还未出现过,一个兵团长仗打到这个样子的。”
“诸君且细思一下,若不是如此,为何清平说丢就丢了呢?”
夏日的夜是极其惹人烦躁的,别说那些讨人嫌的蚊虫,便是莫名其妙身上出的痱子,也是让人疼痛瘙痒难忍的。
但此时楚行却双手插在袖中,全程若有所思,既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也没有任何表情。
至于其他人,则各有不同的反应。
胡爷、李宗为各自叹气,在场的不少年轻一辈的军官想要开口为陈先赟辩解,但是想到陈先赟诸多的败绩,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显然,朱大典的战略意图短期内是不可能有特别大的变化的,可事实结果是清平丢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倾向于认同李岩的观点,那就是高唐州城很有可能已经丢了。
其实甚至于楚行自己都开始质疑这份战功的可信度了。
但是理性又告诉楚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帮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如果自己不相信他们,又有谁能相信他们呢?
而且恶意揣测一名前线的高级军官,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无凭无据,岂能妄自诽谤同僚?”楚行回过神来,确实不免呵斥了李岩一句,旋即又说道:“但是战略上秒是敌人,战术上还是要重视敌人的,朱大典的异动,让我们不得不将高唐州城丢失也盘算进来。”
“臣失言了。”李岩赶忙请罪,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偏直了。
他因为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冲动的开口,往往会不经意间得罪许多人。
但是你不说,我不说,莫非等到大乾灭亡了再说么?
所以李岩心里明明有些委屈,但是却很快便收拾心境,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清平丢失,那么朱大典的心思就已经很明确了,要么配合兖州府的明军,打通南下通道,要么继续东进,威逼济南府了。”
“那我们大乾又该如何应对呢?”楚行的语气十分的平静。
“臣以为看似大势掌握在明军手中,但是实际战争的主动权却逐渐进入我们的手中,我们大可以继续坚壁清野,以城池为依托,层层抵抗。”李岩一如既往的拿出自己的战略,“不过如若最后连东昌府都丢光了,济南府的各个城镇就必须严守了,济南府是我们的底线,”
胡爷直接颔首,李宗为等人琢磨了一阵,也没相处什么更好的办法,倒是楚行、刘云龙、陈二黑一时间没有言语。
显然他们在等楚行表态、
“孤有一事想知道,你们大都督府有没有算过,如果朱大典短时间内不能南下,那么河南能有多少兵马?”楚行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这个问题大都督府经说过很多次了,楚行和诸多大臣、将军也早就问过很多遍了,却不知如何又来问。
“大概是五万!”李岩耐着性子给楚行讲解情报,“其中这五万兵,大多数是在北直隶战场上撤下来的精锐,还有两万卫所兵做辅兵,至于其他的部队,不能算作进攻力量。”
“也就是说只有五万战力?对也不对?”楚行猛吸一口气,引来在场众多人的瞩目。
“若是我们直接去了归德、陈州,需要多少兵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