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话音未落,脾气暴躁的周三川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来动手。
徐老头摆摆手,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接着又拉了周老头一把,“大哥你先别说话。”
周老头见自家妹夫认真的神色,不像是要收拾这姓关的毛小子,遂先忍下了。
徐老头这才看向关山,“你先大概说说,这条路咱们当下应该从哪个方向走,路好走不好走,板车能不能过,进青州境的话是到的啥地方?”
嗓子眼像打火石在磨一样,火星子蹭蹭蹭的在冒,多说一个字都难受得紧,但这会儿不得不说,关山艰涩的舔了舔嘴皮子,那干裂刮得他舌头生疼。
“板车能过,但路不好走,过去就是华阳府。”
后头的回答了,却是回避了第一个问题,这小子还挺滑头。
徐春山想着他要是知道哪个方向,这会儿就能顺着那个方向去探探路。
徐老头也深深看了关山一眼,脑子里快速思索起来。
华阳府,真是到华阳府的话,比他们从大路到汇阳府离小妹所在的宜阳府还要近上些,路不好走没事,板车能过就成,关键是能尽快到。
徐老头决定赌一回,这么个小子,有啥好糊弄他们的?若真是忽悠骗吃骗喝的,到时候他也决计不会手软。
只多一个人吃喝,五天五顿,他们家的干粮和水能够上。
当下正要点头。
一旁的徐春山先一步道:“小关是吧?小关啊,敢问你这耳朵能听到多远?”
徐老头瞥他,问这个做甚?行吧,他也好奇,想看看是六郎听得远还是这小子听得远。
关山看了徐达骏一眼,冲他露了个笑,“不远,也就一里之内。”
一里之内啊?就普通人来说,这耳力的确是好,但也不算金手指了吧。
徐达骏扬了扬眉,话说这小子冲他笑个什么劲?难不成是挑衅?
嘁,小爷他这耳朵可是老天爷赏的顺风耳!你个一里的比个什么劲?零头都比不过,一里之内他压根都不用费精神,响动都能自己往耳朵里收。
不过这就不必告诉了,小子自以为嘚瑟去吧!
徐春山想着他们刚才去坡下那面,离这关山之前所在的距离应该是远过一里的,稍稍放了一点心,但也要提防,万一这小子嘴巴不老实呢?
徐老头答应了关山的要求,也定好了明儿天亮就出发,这会儿离傍晚还有一会儿,徐老头也不管他,让他自个找地方待着先。
然后喊了周老头邓老头等几家的话事人过来说一说这个事。
有离着远点的没听实在之前关山同徐老头在说些什么的,这会儿听了,也都明白了。
哦,可以走小道,五天不到就能到青州!
这敢情好啊!
也有人怀疑这小子靠谱不靠谱。
但不管怎样,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明儿一早,关山领路,到时候就知道了。
很快天黑了下来,半里外的那小批流民还窝在那里,众人吃喝的动作照样偷偷摸摸。
关山摸着黑得到了半个窝窝头和一竹筒盖水,也安静得一声未发,仿佛他老早就是这偷偷摸摸傍晚吃喝里的一份子一样,先一口将筒盖里的水给喝了,任清凉的水滑过干痒的喉咙,然后又舔了舔嘴皮子,这才慢慢的咬起窝窝头来。
窝窝头哈喇嗓子,刚舒服了几息的嗓子又难受起来,但再难受,他也没有任何停顿的,一口一口的将窝窝头给吃了下去,任嗓子被刮得火辣辣的。
半个窝窝头压根不够吃饱,一筒盖的水也杯水车薪,但他已经满足了,他能活着到这里,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呐,饿死渴死被泥巴撑死,什么样的都有,多少流民家人要么走散了要么死在路上了。
但这一群人还这么齐全,他们竟有吃的有喝的,这就够叫人佩服了。
所以,他才毫不犹豫了靠了上来。
说是给他们带路,换口吃喝,但实则上,还是他占了便宜的。
他本来就要去青州,只身一人,没吃没喝,和跟着这么多人一起,有口吃喝,哪样更好,不用多想。
将竹筒盖还回去,朦朦夜色下,关山看着徐老头道:“那边的流民定是会跟在我们后头的,老爷子若是介意,或许我们可以半夜就走。”
闻言,徐老头看了关山一眼,又遥遥往那边的方向看了看。
白日里他就摸清楚了,那些在外头大道上第一时间跟在他们后头跑的流民,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号人,男人也就占小半,三三两两的,散成了好几堆,并不是都认识的。
下意识的跟着他们,或许也是觉得他们人多,比较安全吧。
“路,哪个都走得,他们跟得上,随他们去吧。”
天蒙蒙亮,几家人整装出发,依旧是徐家在前,邓家在后的队形,只不过前头开路的成了关山。
众人踩着将明的天色,顺着坡地穿过了上方的一片林子,爬上了连绵起伏的矮山群。
那群流民果然跟在了后头,脚步虚浮,但也咬牙在跟着。
路是真的难走,凹凸不平,许是走的人不少,所以踩出了板车能过的宽度,不过两个人推都要很小心,要不然很容易就推翻了,且推起来十分的吃力。
走了没两刻钟,徐老头就挥手示意停下来,赶紧做了布置,板车上的家什大家各自分了背在身上挑在身上,板车就推空的。
如此一来,就省力多了,分担到每个人身上的东西也不多,徐茵茵就背了个包袱,里头是自己的衣裳。
翻过第一座矮山头,山地上就陆续看见了一具具流民的尸体,有的都发臭了,有的仰面躺着,瞪着大眼珠,挺着大肚子。
不知哪里来的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将尸体撕扯的七零八落,看到人过来也不跑,反而恶狠狠的露出了攻击的姿势,狗眼猩红。
倒是吓得众人赶紧咬牙加快了脚步。
走这条小道的人不少,死在这条小道上的人也不少。
这片矮山群足足翻了一天,才落到了平地上,一条稍微宽了点的路,夹在光秃秃的参天古树之中,看着荒凉得很。
路上有不少流民,十几个男的刚经历完跟几条野狗恶拼,带了一身伤,这会儿正狼吞虎咽的生吃着狗肉。
看着这一幕,众人想到之前在矮山群上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些狗了,顿时脸色煞白,恶心得很,连忙提快了脚步。
这是什么世道,畜牲吃吃了人的人,人吃吃了人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