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三年初的邕王谋逆案,牵连甚广,被抄家的人家之多,有宗室,有公侯,有重臣,宗人府刑部大牢大理寺天牢一夕之间关押的犯人是满满当当,都不够关的。
这还在正月里,不适合处刑砍头,还有要流放的也要走流程,总不能直接就赶去上了路。
以至于本来还应该沐休至初八才开印的各处衙门都提前开了印,复了工。
一连好几天,才终于是消停起来,该抄的总算是抄完了。
这几天,但凡从前跟邕王府走得近的,那都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生怕因此而被波及。
承恩侯更是夹起了尾巴紧闭了门户,连年节的应酬都不去了。
好在是邕王谋逆之事他们确实是不知也没有参与的,这才得以保全性命,只被申饬了一番,降了爵位,承恩侯便成了承恩伯。
而定远侯府,定远侯也是提心吊胆了几日,毕竟,自家这大儿媳是那庶人梁氏的亲姑姑,姑甥俩还向来往来亲密。
得风头平静下来,定远侯那是一点没带犹豫的,赶紧上折子,立次子为世子。
彼时,定远侯府二夫人温氏正携夫君及儿女一起带着厚礼登了徐家门。
本早该上门的,但温氏夫君郑明征腊月二十八的傍晚才顺利抵京。
除夕宴罢,又听闻徐春山受了伤,后面这几天京里头抄家风波又更是乱腾。
是以,这厢才登门来。
一是再次郑重感谢徐茵茵当日的救命之恩,二也是来恭贺忠毅伯的。
徐春山还在养伤中,但也见了郑明征,说了一会儿话的。
徐茵茵和张秀兰都是女眷,到底是不好跟郑明征多聊的,只在人来时和要离开时见了见,说了两句话便是。
别说,这一消停下来,上门送贺礼的人还不少,徐家如今是伯府,往后跟京里头的这些人家的来往势必是少不了的,所以徐茵茵并没有都往外推了,该接的贺礼都接了,登记造册,以后都是要还的。m..cc
这一下子,门房上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正好,这次抄家的人家不少,也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要牵连一起获罪的,大部分的下人都会充入官伢,重新再发卖。
徐茵茵便让季福跑了一趟,看着买回了不少下人,这边放些,新得的宅子那边也要放些。
被充官伢的下人不少,被抄家抄出来的金银首饰、宅子产业这些亦是不少,这些都是要充入国库和圣上的私库的,既是抄家,可没有还要给获罪之人留着的道理。
徐茵茵想到此,心念一动,转头就递了折子,请见皇后娘娘。
那日除夕宫宴,皇后娘娘亲口同她说过的,往后若想见她,只管给她递个进宫的折子就行。
见不了皇上,能见到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
折子递了进去,转天,便来了内侍传话,皇后娘娘宣她进宫。
当下,徐茵茵便收拾打扮了一番,进了宫。
见了皇后娘娘,行礼请安,皇后娘娘问的第一句就是她父亲伤势可好。
徐茵茵受宠若惊道:“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臣女的父亲伤情稳定,一切都好,只要好好再将养半月,便无甚大碍了。”
“那便好。”皇后娘娘微微颔首,转头便问起徐茵茵进宫的来意,正月里宫务繁忙,她的时间也是很紧的。
徐茵茵早在心里措辞好,正准备开口。
这时,外头有一名小太监进来,给皇后娘娘行礼后道:“皇上听说嘉成县主进宫来了,特命奴才来传嘉成县主前去觐见。”
皇上召见为重,皇后娘娘便立马让徐茵茵先去。
徐茵茵跟着那名小太监,一路到了勤政殿,皇上竟会在议事的地方见她,徐茵茵也是没想到的。
“嘉成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很忙,忙得挤不出多少时间来,听说嘉成县主进了宫,也是顺便,就着即让人过来了。
当下摆手,示意她免礼,还让小太监给她搬了把椅子坐着说话。
“这事本来是要跟你爹说的,不过忠毅伯正在养伤,朕也政事繁忙,抽不开身宣他进宫来,正好你今儿进宫了,这事跟你说了,你回去转达给你爹也是一样。”
皇上道:“朕要说的正是辣椒和土豆推广的事,辣椒已经在宜阳府推行了一年,效果不错,土豆也种过一季,收成也还好,今年便先在京城推行吧。
让你爹先好好养伤,回头朕会让司农卿来寻他的。”
徐茵茵一听,连忙应下,心中却想,她爹受了伤,既定的上元节之后启程回家是不行的,本想着月底启程差不多了,现在这个变故,那今年她爹怕是也不能回宜阳府了。
不能回,那就让爷爷他们来,也是正好。
既如此,京里头的生意都铺开张罗起来,也是顺道。
这般想着,徐茵茵随即便道:“皇上,臣女偶然钻研得来一样东西,想敬献给皇上,以此跟皇上讨个恩典。”
都见着皇上了,自然还是亲口跟皇上说妥当。
“哦?”皇上一听便来了兴致,主要是有嘉成敬献的几次东西在前,叫他不能不对这次的东西立马就产生莫大的好奇,“是何物?”
至于后头这一句讨个恩典的事,他想,他都封嘉成为县主了,若是这次的东西照样是利国利民的,那再封个她郡主,也并非不可。
徐茵茵装作从袖笼里将水泥方子取出,双手呈上,常公公便即上前来接过,转回龙案后呈给递到皇上手里。
皇上接了方子,便立即低头看了起来。
徐茵茵耐心等着,这方子自然不是统子兑换的那张,是她自己重新抄写的,且也是寻摸齐全过配料自己动手进行了无数次试验最终配比出来的最合适的一个方子。
照着这方子各等比例,便能制作出水泥来。
皇上看完了,这上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甚至在开始看之时还嘀咕了一句:嘉成这手字写得不怎么样啊。
徐茵茵:让我用签字笔写一手给你瞧瞧?从前没练过毛笔字啊,这一两年,也尽心在练了,哪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写了十几二十年的,能写得像字就不错了,别指望能多有风骨多有形——
但加在一起,皇上却是看不明白的,不由问道:“这水泥——是何物?做何用的?”
徐茵茵抿嘴一笑,道:“回皇上,此水泥加水以及上沙子和碎石按比例调配再经过均匀搅拌便能得出一种叫混凝土的东西…………”
龙案后的皇上听得入了迷,随着她的侃侃而谈,眼前似乎就浮现出了一条宽阔平整坚硬的大道——大道之上,车马驰骋不受颠簸,且速度更快,便是大雨的天,行路也不会走得满身泥泞,车马也不会难走……行军、粮路……
一下眼前又浮现出了一道墙体——这墙体夯实坚硬,再大的洪水暴雨都能抵御……因大坝决堤水淹数城淹死万万百姓的事向来不少……
一下眼前又浮现出了幢幢水泥建造的房屋——这房屋防火防潮,大风吹不倒,大雪压不垮,地龙掀不翻……
“皇上?”
皇上回神,看着底下那张稚嫩的面庞,不禁脱口而出道:“嘉成县主怎能如此聪慧——”
说罢,晃神,不由又道:“此水泥利国利民,一旦制作出来,那必将名留千古,嘉成之功,史记也会详细记载的。”
不仅是嘉成,他这在位的帝王,也必会名垂青史,让后世敬仰。
徐茵茵汗颜,赶紧道:“嘉成不敢居功,皇上您大可不必提及嘉成的,嘉成只望皇上答应给嘉成一个恩典便万分感激了。”
皇上眼神柔和,语气也温和至极,“不知嘉成想要何恩典?只管说来。”
徐茵茵便即道:“臣女家里的生意想扩至京城来,只是京城的铺子难寻,臣女的家人寻了许久都没能遇上出手的铺子,所以——”
她话语未竟,皇上便已然明白了她所求,当即就大手一挥,让常公公去将刚刚送进他私库里的房契通通拿来,让嘉成县主随便挑。
徐茵茵吃惊,面上也露了几分,“皇上,真让臣女随便挑?”
皇上爽朗大笑,“朕知嘉成为人,难不成还能全挑了去不成?你可知这铺子有多少,怕你挑不完呐!朕金口玉言,许你挑十张房契去,不拘位置,不拘大小!”
徐茵茵大喜,赶紧谢恩。
皇上便大手一挥,让她去偏殿等着,慢慢挑去吧,挑好了再来回话。
他还得忙着处理政事,这头一个,就是立马将工部尚书给宣进宫来——
等人赶进宫的功夫,皇上接着批起了奏折,其中,津平卫指挥使阳卫明的折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朱晸手下的傀儡由此而来——他随即批示下旨,此等恶棍不判五马分尸难昭天理。
偏殿,徐茵茵很快便等来了皇上私库充进的房契,都是用匣子装好的,一匣子就是满满一沓,一个一个匣子在徐茵茵跟前堆成了山。
徐茵茵只觉眼睛疼:这是抄了多少家——她得挑到什么时候?
眼风扫到管理皇上私库的内务府总管,徐茵茵心念一转,“高总管,不知庶人朱晸抄上来的房契何在?”
哦,庶人朱晸便是邕王了,听说京城里头近一半的铺面都捏在邕王的手里,要挑嘛,自然是挑好的咯。
主要是省事,免得其他的她还要一个个找一个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