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院里,徐茵茵得了小丫头传来的话,也不意外。
人都请庄子上去了,若是程大人还发现不了那长势明显喜人的稻田,那只能说运气不好。
如此她也还有后招,只等后面收割之后,再设计传出些风声去,引人注意。
只不过这样一来,不比别人主动靠上来关注此事好。
且程大人若是能在收割之时亲自在场旁观着,那效果自然更好。
眼下就极是不错,她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程大人知道这事,不会不上心。
程大人何止是上心,那简直是激动得放不下,当天回府天色就晚了,他酒醒过来也暂且按捺住了。
但翌日清早,他便坐了马车直奔西城去。
到了西城,他也不急着找毛记粮铺,先让下人四下去打听打听这毛记粮铺。
既是西城的粮铺,西城走动的百姓肯定也熟悉,先问一问,不耽搁事儿。
可不多时,下人回来回话道:“老爷,小的问了好些人,都说不知道毛记粮铺——”
嗯?
程大人顿时挑了眉,“你怕是恰巧问到了来西城逛的人,该找西城居的百姓问一问的。”
下人道:“小的问了,可对方也说不清楚啊。”
这就怪了。
西城说大也不大,没道理一个粮铺都没人知道啊。
三刻钟后,程大人抬眼看着眼前的毛记粮铺,算是明白了为何问的一些人都说不知道不清楚了。
这毛记粮铺实在是太偏了,它不在街市上,而是在一条巷子里,想来是住宅户,扩了前头的房子来做了铺子的。
说是铺子,可这铺子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就门口挂了个布幡,上头歪歪扭扭的写了个粮字而已。
这要不是附近人,谁能知道这里有家粮铺?
这么偏的粮铺,嘉成县主庄子上的庄头都能找到这里来买粮种,这可真是缘分。
程大人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那简陋的铺子里去。
毛山贵正坐在一方说是柜台也不是柜台说不是柜台也是柜台的长柜之后打盹,鼾声拉呼扯的,还一阵一阵的,颇有旋律感,就跟在拉二胡似的。
若进来的是个瞎子,只怕还以为是有人在拉二胡呢。
程大人左右看了看,铺子里除了这人也没别人了,柜台旁边有个门帘,显然是通往后面的,能隐约听见后面的说话声,不过想来是女眷,他可不好惊扰。
便先四下打量起来。
这粮铺位置偏就罢了,里头的摆设也比不得外头的那些粮铺应有尽有种类齐全,架子上搁着一些麻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看来看去的,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家粮铺。
“店家?店家?”打量过,程大人走进柜台,唤人道。
毛山贵迷瞪间听得好像有人在喊,抬了头望前来,看见面前的程大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哎呀,招呼不周,招呼不周,老丈买米还是买菜种这些?”
程大人祖上也是种田出身,他素来节俭惯了,除了官服外,自己平时穿的都是一般的细棉衣裳罢了,又没有官架子,是以乍眼一看,也就是个普通的老翁罢了。
毛山贵眼不拙,但也看不出别的来。
程大人道:“你这有粮种卖吗?我想瞧瞧。”
粮种?
毛山贵第一反应是纳闷,眼下都到了粮食收割的季节了,谁这会儿还买粮种啊,今年的晚了,明年的还早呢。
随即就想到了什么,不由飞快看了程大人一眼。
“有!老丈你稍等!”
说着,蹲下来在柜子底下扒拉去了。
程大人等了一会儿,便见人直起身来,捧上一个小布袋来。
“老丈,我这铺子就剩这点粮种了,你全要的话我就便宜一点都卖给你了!”
布袋摊开来,程大人上手抓起一把凑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这粮种......
瞧着跟他以往见过的粮种似乎都有些不一样啊...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店家你这粮种是从何处来的?今年都有谁在你这里买了粮种?”
毛山贵张口就道:“唉,别提了,这粮种是我从别人那里收来的,当时他说他这粮种好的很,比其他的粮种更产粮食,总之吹的天花乱坠的,我这人就是经不得别人鼓吹,这不,头脑一热,就都给他买了!
事后我就后悔死了!这粮种他吹得好,比别家的粮种足足贵了十文钱呢!
我买的就这么贵,总不能亏着本卖吧?可比别家贵那么多,谁乐意买?这事闹的,我想着都不赚钱了,就按本价卖了得了,可还是比别家贵,一直都卖不出去。
幸好,我有个远方小侄子的一个表兄弟在城外的一个庄子上当长工,听说这庄头正好要买粮种,我就王婆卖瓜去吹嘘了一番,想着万一就给卖出去了呢,还别说,看在我这小侄子的表兄弟的面上,那庄头还真买了粮种呢!
就是只卖走了一半去,还给我剩下这么多,堆这儿几个月了,都要生虫子了,老丈你若是能都买了,我便宜给你了!”
他说着咬咬牙,十分肉痛的样子,“就比其他粮铺的多一文就成!我也不赚了!卖出去了事。”
程大人听着,心想这可真是奸商,都卖不出去了,还惦记着要赚不能亏呢。
那庄子,说的应该就是八里庄了吧?
原来还是这么个内情,那庄头看着挺不错的,没曾想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听别人吹这粮种好就买了,也不管贵不贵的,反正是主家的银钱是吧?
他想着回头可要跟忠毅伯提醒一下,这庄头,别欺上瞒下的干些欺主的勾当才是。
不过,也正因为这庄头买了这粮种,那八里庄今年的稻田才长势那么好吧?
这般想着,程大人不由问:“那卖给你粮种的人是什么人?你可能找到他?”
说起这个,毛山贵六一拍桌子,激动得很,“我也想知道这天杀的上哪儿能找到呢!回来我就反悔了想退货的,可是找了好久也没能找到人,细想起那人的口音也不是京城人士,像是并州的,又像是安州那面的,挑着这么一担子粮种在京城晃悠了好些时日,偏我这倒霉蛋上了他的当呢!”
说罢,他才反应过来手拍痛了,又怕吓退了面前这老丈,忙挤出满脸褶子来,嘿嘿嘿道:“那个...老丈,我这粮种真的很好,不骗你,你就买了吧?”
程大人可不傻,换做其他的,他还真不上当,不过他本就是为这粮种来的,就如了这店家的意吧。
“行,我都买了。”
毛山贵闻言大喜,笑意止都止不住,收了银钱,还殷勤的扛了布袋要给程大人送上门去呢。
程大人带了下人在外头的,哪用得着他送,笑了笑,临出门去,又不由回头,让毛山贵若是往后再见了那卖粮种之人,劳烦一定上门告知一声。
毛山贵满口应下,目送了人离开往巷子外头去了,这才回身进去。
唔,这费费嘴皮子就赚五十两银钱的活计,往后多来点都没事!
更何况,那田管事还将他两个儿媳都介绍进了徐家的作坊做工呢。
那徐家作坊,工钱高,年节还有礼,活计不累,管事还和善,这样的活计,满京城都难寻呢!
最主要的,听说那可是忠毅伯府的作坊!
变相的说,他儿媳可是在给忠毅伯府干活呢!
这事说出去,他们家在这一片,都有面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