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娅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升职表现得十分惶恐,她摇着头,忐忑道:“我,我不行的,才实习几个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期盼地看向苍木,希望她能收回成命。
连从始至终都游离在饭局外的公子,意识到事情涉及到了自己的亲人时,也终于在意起来,压下心中诸多心情,朝苍木道:“冬妮娅年龄尚小,就算是结束实习后的转正,也不需要一步跨越太多吧。”
达达利亚对这些饭局上的交锋并不感兴趣,即便作为愚人众的执行官,在诸多饱含私心的同僚中,他唯独忠于女皇一人。
作为水系神之眼的拥有者,达达利亚也相当纯粹,能让他在意的事情少之又少,除了作为兴趣的战斗之外,也唯有亲人能让达达利亚上心。
他可以对算计自己的阴谋诡计无动于衷,但却无法放任对方将这份心思打到自己家人身上,甚至此时由于过分在意,话语中已隐隐包含了几分敌意与威胁。
与此同时,达达利亚也在飞快地运转着自己并不精明的小脑袋瓜,可惜由于平日里不勤于动脑,关键时刻也想不出什么精明的应对措施来。
他不太能猜得出苍木的意图——明面上来看,为冬妮娅升职显然是件好事,她刚刚拒绝了首席,或许是想找个借口来拉拢执行官的亲人,以表达自己对至冬的亲近。
但另一方面,这种莫名其妙的好处令他经年累月所积累出的战斗直觉隐隐有所警示。
苍木微微一笑,安抚道:“我看过冬妮娅实习期内的工作评价,完成得相当不错。孩子既然有那个潜力,却因年龄和阅历等无关条件来使她得不到合适赏识,未免可惜了。”
“更何况,”苍木似乎完全只是随口一谈,并没有意有所指:“这世界上绝对多数的位置都不是缺谁不可,能坐上领导者位置的人未必比手下所统领的人所聪明几分。”
此言一出,宴会厅里的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微妙,而苍木恍若未闻地继续解释道:“我也没有让你取代分主编的意思,但报社的副主编位置空缺已久,你还年轻,失败了也无可厚非,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个说法对冬妮娅而言接受能力就大大提升了,她也不免意动几分,迟疑道:“会不会太快了”
苍木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有说话。
“我倒是觉得苍木小姐说得不乏道理。冬妮娅的哥哥同样是一颗璀璨明珠,成为执行官时,对我等诸位而言,他的年龄都称得上太过年幼,可时间证明了,女皇的眼光没有错。”
开口的是【公鸡】,面对这位和蔼而熟悉的老爷爷,冬妮娅最后一丝迟疑也被打消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辜负苍木小姐的期望的!”
公子挠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内个,有些迟疑,难道是他过分警惕了但既然【公鸡】都帮着苍木说话了,想必这份邀约应该只是为了拉拢。
只是副主编,再说报社里其实有不少他们的人,别贸然接受什么“出国考察”的邀约,也无非在当地做一份不同的工作罢了。
应该没什么他照应不来的地方。
想到这里,达达利亚拍拍妹妹的脑袋,笑容和缓:“要好好加油啊!”
众人举杯为她祝贺,连笑得勉强的分主编也不例外,晚宴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在临近散场时,苍木注意到有愚人众下属悄悄接近【仆人】在她旁边耳语了什么,随即这位第十席站起身,同诸位礼貌告辞:“富人那边抓到几个可疑人员,容我先行一步。”
苍木心中倏忽间生出点不妙预感。
散场后,愚人众还有一场内部会议,苍木率先一步回到行宫卧室,刚刚进入衣帽间,还没等她有所行动,便在黑暗中敏锐地
察觉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不动声色地将法器扣在手心,下一刻便觉察到耳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来人举起蜡烛,匆匆擦了几下脸,露出她如今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是夜兰。
苍木接过蜡烛,发觉她动作不自然地捂住了腰腹,刚准备开口询问消息,便听闻卧室的房门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电光火石之间,苍木将她的桃源盏塞给夜兰,自己先行一步稳住即将进入的散兵。
她跑出衣帽间,匆匆将外套丢弃在门口处的地板上,又背对门口,折腾着礼服的拉链。
等散兵进入卧室时,便看到苍木背对着自己,被过于繁复的礼服折腾得头大的局面。
他自然地走到对方身旁,琢磨了一下完全卡死的拉链,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忙暴力拆卸。
拆开完毕苍木长舒口气,她皱着眉,朝散兵小声抱怨:“太紧了,我真不明白明明是要吃东西的晚宴,他们居然还给我送来一条这么紧身的裙子。”
散兵轻轻抚摸着白皙肌肤上的红痕,提醒道:“明日面见女皇的正式礼服只会比这身更加繁琐……嗯,或许还需要束腰。”
此言一出,苍木顿时不情不愿地皱起了脸,散兵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正要调笑两句,忽然神色一凛:“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
苍木心脏都要为这句话失跳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做出一副疑惑表情,举着还未脱下的袖子仔细闻闻,疑惑地看向散兵,求证:“有吗”
还没等他再度验实,苍木就转过身,在他怀中胡乱嗅着,最后大叫一声,拎起他过长的袖子尾端,指着上面的一处暗红血渍,谴责似的望着他:“呀!”
“啧。”散兵也瞄到那处污渍,接受了这个原因,和苍木解释道:“可能是刚刚审讯时沾到的。”
苍木后退几步,从他怀中钻出,嘟嘟囔囔:“我要去洗澡了。”
然后被执行官下一秒捏住后颈:“还敢嫌弃我一起洗。”
浴缸足够大,两个人也是放得下的,苍木趴在光滑的边缘,被揉搓翅膀时还有些不情愿:“你刚做了那种事还来招惹我。”
“审讯的人不是我。”散兵给鸟洗澡都洗出手感了,舒服得苍木眼睛快要眯起:“站在一旁看着罢了,谁想到还是被沾身,晦气。”
联系到刚刚晚宴上的突发事件,苍木试探道:“是仆人吗”
“嗯,你离那个女疯子远点。”散兵本来不愿多谈,但又担心她被同僚们的外表所欺骗,干脆讲得详细了些:“【富人】这几日身体不好,行宫里也被混进来奸细,他也算得上倒霉,身为执行官居然和对方两败俱伤,勉强扣下对方的几个手下,交由【仆人】审讯,现在到处都在排查为首的那人行踪……”
听到这儿,苍木总算了解了事情原委,心中极速思索着对策。
安全撤离比较悬了,最好今天晚上就走……没等苍木思索完对策,外面又忽然传来响动,苍木下意识攥紧了身旁人手腕。
散兵大概以为她被刚刚讲述的经历吓得不轻,反倒率先安慰起了人:“放心,不是奸细,是我的下属来送东西。”
见苍木还有点惊愕地望着他,眼睛也瞪得圆溜溜,不由得心情愉悦,连声音也放得轻柔,进一步解释道:“你不是喜欢白色吗我先前让人给你订做了件稻妻服饰,可惜它如今锁国,货物运输诸多不便,直到现今才到。”
苍木不安地抱住他,在少年的怀抱中左右蹭着。散兵以为她被这份心意倍受感动,轻声解释道:“从前我遇人险恶,说话总是针锋相对,不肯落人下乘,但既然不喜欢,以后便对你坦诚。”
他的神色还带着些许的别扭,手上却熟练地替苍木冲掉泡沫
,把整个人用浴巾包裹起来,抱离浴室,放在床尾的长凳上,心情颇好地拍拍她的脑袋:“稍等,我出去拿衣服,你一个人待会儿。”
苍木咬了下嘴唇,跳下长凳,赤脚在地毯上站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转身往衣帽间的方向走着,快要进入时又忽然折返回来,狠狠抱住散兵,把头埋入他胸前,湿漉漉的长发顺势打湿了一整片衣物:“谢谢你,梅。”
执行官还不太熟悉这种过于坦诚的相处模式,没说什么,面色却柔和了下来,亲了亲她的耳朵尖:“以后恐怕要谢很多次。”
没有以后了。苍木心想,她稍稍踮脚,虔诚地亲吻着少年绀色的眼睛,辗转到他绯红的眼角。
她这番举动似乎遭到了某种误解,散兵乐于回应她的亲昵,甚至有些过于热情,在事情将要转变性质之前,苍木及时阻止了过火的发展。
“你不是还要去拿衣服嘛。”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湿润,脸颊柔软,垂着眼睫不与人对视的模样落入情人眼中就成了一份羞怯。
散兵心情大好,离去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苍木缓了口气,冲入衣帽间,匆匆将桃源盏收起,指挥着法器砸开与外界相邻的墙壁,下一秒猛烈的北风夹杂着大片雪花,径直灌入这间温暖而奢华的房间。
刺骨寒冷使得苍木清醒些许,似乎从一场如梦似幻的梦境中挣脱,她不再犹豫,朝着外界跃出,在半空中幻化成鸟雀模样,赶在众人发现之前离开。
“苍木”回到卧室的少年呼唤着恋人名字,却迟迟听不到回应,本该温暖的房间气温骤降,甚至某处夹杂着风雪声。
他怀着不安的预感进入。
包装精致的服饰还未拆封便被丢到地面,踏上一只脚用力踩踏。
又一次。他想,又一次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