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的那人是个乞丐打扮的半大少年,瘦弱矮小,蓬头垢面,目测应该不过十五岁,脏兮兮的手招呼着,嗓音清亮,带着不合时宜的朝气,“来躲雨吧!”随即又让让身,露出庙中的一小簇火堆,示意有火可烤。
周小渡摇摇头,本想拒绝,却又见那小乞丐的脚边转悠出一只小狗来,浑身毛发灰扑扑,摇着小尾巴,可不就是先前被她喂饼的那条小奶狗吗?
她心头微动,觉得颇有缘分,遂沉默着朝前走去。
进了庙,周小渡忍不住蹲下身,爱抚这条小狗,“又见面啦,小灰灰。”小灰狗却是嫌弃她手上湿冷,蹦蹦跳跳地躲到小乞丐身后去了。“这是你养的?”她问。
小乞丐点点头,“这是我的好兄弟。”他整张脸脏兮兮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盖在脑袋上,邋遢得很,让人想到集市上被丢弃的烂菜叶子。只是,他的眼睛生得很标致,眼尾上扬,顾盼间,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艳丽来。
原来有主人了啊。周小渡有些失落地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小乞丐见这人蹲在那里,身上直淌雨水,好奇地问:“你要去哪儿?”
周小渡拧了拧衣角,“回家咯。”
小乞丐觉得这人有些缺心眼儿,怪道:“可是在下雨啊,为何不先寻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周小渡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怕雨会下很久,而我想早点儿回家休息。”这外头湿哒哒、冷冰冰,还乌漆嘛黑的,哪里有自己的小窝舒坦。
“这早春的雨可不比冬天暖和多少,你不冷吗?”小乞丐惊奇地瞪大眼睛。
“我不冷。”
小乞丐认为,这人是死鸭子嘴硬,遂嗤笑道:“你脸都冻得发青,还说不冷?快过来烤烤火吧。”
周小渡也没反驳,跟着他坐到火堆旁。
暖黄的火光在眼前摇曳,身上的寒意被驱赶了一些,她忽然觉得心情明亮了许多。伸着两只手,把手掌烤得干燥温暖,周小渡朝小灰狗招了招手,“过来,让我摸摸。”
小灰狗似乎认出她来了,听话地上前,乖乖被她摸,眯着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小乞丐在一旁看着,随手从怀中掏出半个烧饼,啃了起来。周小渡见这烧饼眼熟,似乎就是自己喂给小狗的那块,脑补了一出忠犬带饭的戏码,不由得有些无语。
注意到她的视线,小乞丐立马三口并一口,将烧饼吞进腹中,然后拍拍手,表示自己吃完了。
周小渡更无语了。
她问道:“这饼好吃吗?”
小乞丐摇摇头,“咽得太快,没尝到味儿。”
周小渡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我做烧饼的手艺不错,改天带些给你尝尝……唔,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
“好啊。若是有缘人,总会再相见。”说着,小乞丐懒洋洋地后仰躺下,黑亮的一双眼睛阖了起来。
周小渡摸了摸狗头,问他:“你要睡觉了?”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咂嘴道:“本来是的,现在恐怕睡不成了。”
周小渡挑挑眉,有点感兴趣地问道:“因为有人来了?”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了,很沉重、很急躁的脚步声,但因为有雨声干扰,一般人本该是注意不到的。
小乞丐点点头,又坐了起来,眼神凝重,“更重要的是,有血腥味儿。”
周小渡自是也嗅到了这雨腥味儿中的血液气息,于是,觉得更有趣了。她饶有兴致地笑道:“你这小叫花,耳鼻倒挺灵。”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敏锐的感知力。
小乞丐以为这少年是在揶揄自己,没好气地侧过身去,“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周小渡打趣道:“你拿什么跟我赌?拿你的小狗跟我赌?”
小乞丐猛然回过身来,将小灰狗抢了过去,“这是我兄弟!怎么可能用来打赌?!”
不明所以的小灰狗:“汪汪?”
说话间,那血腥味儿的主人已来到庙外。二人这赌自是打不成了,于是齐齐望向来人。
那是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生得凸眼龅牙,癞头佝偻,左腿自膝盖以下尽数截断,以钢铁锻造的假腿代替。总之,外表非常有个人特色。
癞头男身上还扛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青衣少女,少女浑身都被打湿了,轻薄的纱质衣裳贴在身躯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嘴里因为被堵了东西,正发出“唔唔”的声音。也正是因为肩上扛了一个人,这脚步声才格外沉重。
“哟,有火可以烤!”癞头男发出嘶哑的声音,“倒是给爷省事儿了。”他拍了一把青衣少女的屁股,气得少女剧烈挣扎。
癞头男瞪了一眼周小渡和小乞丐,见他们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七八岁的模样,遂讥讽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和女人嘛?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不快给爷让开?!”
小乞丐看了一眼那嚣张的黄色大板牙,抱起小灰狗,默默溜去角落里,缩成了一朵小蘑菇。周小渡却是视若无睹,岿然不动。
癞头男见周小渡坐着没动,粗暴地将青衣少女丢到小乞丐原先坐的位置,两步踏到周小渡跟前。
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周小渡的视线刚好平视到他的腹部,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似是被利器所伤,伤势不算轻。
癞头男俯视着周小渡,好似在看大雨时爬行于廊下的蜗牛,带着十足十的蔑视。他阴恻恻地问道:“耳朵聋了?我说,让开。”
周小渡掏了掏耳朵,眼皮都不带掀一下,“我说,不想让。”
癞头男被气笑了,“知道爷是谁么?小子,人不大,胆挺肥。”
“你?我知道啊。”周小渡看着眼前的火堆,语气平淡地道,“一个强抢民女还丑得惊世骇俗的无耻匪徒。”
一旁的青衣少女闻言,眼睛晶亮地望着周小渡,流露出赞同之色,用力地狂点头,“唔唔唔(说得对)!”
“噌——”癞头男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狞笑道:“哼哼,我铁腿仙曾立下规矩,一天杀一人,今日实在没腾出空,还以为要坏规矩了……没想到,上天派你这个愣子来给爷填补了。”
周小渡云淡风轻的脸顿时绷不住了,整张脸皱了起来,抬眼看他,震惊不已地叹道:“你和‘仙’字有什么关系?!”
“臭小鬼,纳命来!”癞头男大恼,短刀一横,朝周小渡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