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之后,周小渡便独自出去了,芝麻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了,等了她一夜也未曾见她回来。
他闲着无聊,见天色晴好,便上街去透透气,顺便遛遛狗。剂子这段时间总是被放在箱笼里,甚少出来活动。
此地繁华,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剂子有些兴奋,在少年脚边哒哒蹦跳,吐着舌头很是雀跃。
有个姑娘挎着花篮,跟着他走了好一段路。
芝麻转过身去,用澄澈的眼神看她,表达疑惑。
那姑娘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看你的狗很可爱。”
“是吗?”少年粲然一笑,“你想摸摸它吗?它很乖、很亲人的。”
“啊,可以吗?”得到许可后,那姑娘俯身摸了两把小狗,而后收回手去,看似不经意地攀谈起来,“听口音,小郎不是本地人?”
“是啊,途经此地,暂住几日。”芝麻回答。
“你一个人来的吗?”
芝麻笑了笑,“和亲友一起来的,不过这会子只是单纯无聊,出来走走看看,就一个人出门了。”
那姑娘从篮中抽出三支大红芍药花来,“我见小郎蔼然可亲,又是外地来客,这几朵鲜花,便赠予小郎与你的朋友吧!都是早上刚摘下的,开得可好了,你瞧,上面还带着水雾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芝麻道,“我还是买了吧。”
“不行不行,几支花儿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看,我有一整篮呢!”那卖花的姑娘嫣然一笑,推拒道,“你这样,倒显得我们本地人小气了。”
“好吧,那便多谢姑娘的芍药了。”少年将那三支大红芍药捏在指尖,看着那卖花姑娘缓缓走远了,还能遥遥听见她清脆的叫卖声,他对剂子道:“这里的人好热情呀,对不对?”
“汪汪!”
“不知道周小渡会不会喜欢?我留一支,送他两支。”他念叨着,轻嗅那金蕊间浅淡的馨香。
少年未曾想起来,这位面生的卖花姑娘,他其实是曾见过一面的。
在青石寨里。只是那时的她花容憔悴,少年又只是匆匆一瞥,故而未曾留下印象。
他更不可能想得到,在屠尽青石寨匪徒、大开山门的多日后,他会与其中一位逃下山的女子,在某地再次会面。
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总会有一点缘分,犹如刹那的花开,虽短暂,却极美丽。
芝麻将这三支红芍药别在腰间,心情大好地牵着自家狗兄弟,继续闲逛,只不过,这份好心情很快便被打断了。
人群一阵混乱,惊叫声中,忽然窜出一只凶狠的大黑狗来,发狂似地要去咬剂子的脖子。小白狗都被吓呆了。
芝麻将剂子捞进怀里,抬脚去踹开那条疯狗。
那条狗来势凶猛、不依不饶,他情急之下,这一脚踹得也就不轻,当场就把那条发狂的大狗给踹飞。
黑狗砸到墙上,呜呜叫了几声,也就怂了,不敢再来发癫。紧随其后追来的黑狗的主人见状,却不乐意了。
那是个打扮富贵的青年,生得矮胖,嘴脸刻薄。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本少的狗!你知道本少是谁吗?我爹可是……”他喝骂着,待少年转过身来时,却为其相貌而一愣。
哪怕周小渡给气运之子套旧衣、取粗名,这小子只要把脸洗白净了,还是能单靠脸蛋就漂亮得扎眼。这种浓艳而不妖的样貌,被少年人未脱的青涩稚气中和,便会格外讨喜。
人有爱美之心,面对顺眼的皮相,总会宽容三分。
那恶少语气略微缓和,“我这条狗可是血统纯正的好狗,不是你家那种小土狗可以比的,今儿你要是不赔钱,可就别想走了!”
芝麻安抚着怀里的剂子,“明明是你的狗先发狂乱咬的,我这是自卫!那么大一条凶犬,你不牵绳,纵容它在人群中发狂攻击,你还反咬一口要我赔钱?”
“我的狗乖得很,从不咬人!我为什么要牵绳?它只是性子活泼想与你们玩闹,你不领情便算了,还一脚把它踹得头破血流,今儿你不把账结了,就别想走了!”那恶少叫嚣道,他的几个护卫也将芝麻围了起来,咄咄逼人。
芝麻一下子就冷了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恶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换上笑容来,抬手去捏少年的肩,“不给钱也可以,你跟本少爷回家做会儿游戏,便当赔偿了。”
芝麻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抓起他那只肥手就是狠狠一扭,直接把他的手腕给扭得脱臼,“死肥猪,滚远点儿!”
抬脚踹到那大肚腩上,把他踹倒在地。
那恶少痛极,当即便嚎叫起来,恼羞成怒地招呼护卫们,“愣着干什么?!打死这个孽畜!敬酒不吃吃罚酒,死穷鬼,让你看看本少的厉害……”
那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抽出棍棒来要围攻芝麻。芝麻将剂子放下,小家伙很机灵地溜到角落缝隙里躲起来了。
街道上顿时乱成一团,行人四散躲避,只留下几人打斗得激烈。
芝麻今日没带刀,但手脚利落,三招便从其中一个护卫手上夺了棍棒,舞得猎猎生风。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故而下手克制,只想逼退他们。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轮番上阵,未曾想竟会不敌,也是有些犹疑。但主人怒火难灭,他们也不敢放人离去,遂开始扯着周遭物件打砸,抓着什么就丢什么,不依不饶地阻拦芝麻的去路。
“砰!”一辆青色马车刚从街口转出来,便被一张飞来的板凳砸到车顶。
“什么东西?”车内人问道。
车夫回答:“姑娘,前方有人在斗殴,打得怪凶的,四处抛掷东西,我们须得绕道而行。”
“哦?”一只玉白的纤手撩起帘子,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了看前方的状况。
那女子目光一凝,叹了口气,“打架就打架,怎么还糟蹋东西呢?这可不地道,我得劝上一劝。”
车夫忙阻拦道:“姑娘,使不得啊!这些人正打得热血上头,你这上前去可太危险了,咱还是速速离去,莫管闲事吧!”
女子幽幽说道:“这可不算闲事。”
这他娘的被围殴的那个是她家的!
那边正一团乱麻、打骂声不绝,便忽地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诸位,别打了,你们挡路了。”
那恶少怒目望去,“哪儿来的臭娘们?敢管本少的事?就算这整条街都被我占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郎君何必这么大的戾气,俗话说‘以和为贵’,有什么争端是不能放下武器、婉言协调的呢?”马车里的女子曼声道。
那恶少举起手指,“你他娘的放什么……”那女子从车内掀帘而出,他骤然瞪大了眼睛,“放……放什么有道理的话呢!姑娘你说得真的太对了!是小生戾气太盛,处事不当,小生在此向姑娘赔礼了。”
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余人也为这女子的容貌而怔住。
她一袭朱砂色广袖长袍,内着荼白绣花红系带的齐胸衫裙,如云的发髻饰以珠翠琳琅,装扮得极艳丽。
但观其面容,却生得清雅脱俗,有烟雨霜雪之清越,眼波流转间,如广寒仙梦,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简单点说,便是好似仙女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