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渔被周小渡怼了一句,不由摇了摇头,嗔道:“你这小子,真是牙尖嘴利。”
“过奖。”周小渡笑得很乖巧,“比起嘴巴,我觉得,还是我的铁爪子更锋利一些。”
“你说的倒也是。”虞渔没有反驳,“不止锋利,还带毒呢。”那铁手套上泛着的蓝色诡异得很,一看就是浸染了剧毒。
“眼力不错。”周小渡赞了一声,转身朝殿外走去,临到门槛前,又停下来,慢悠悠地转过身,“对了,村里的那些孩子去哪里了?你不会真地送他们去见河神了吧?”
虞渔迟疑了一会儿,坦白道:“我送他们到外地念书去了。”
周小渡闻言,微眯起眼睛,玩味着说道:“既然选择拿起屠刀,又何必留着无用的仁慈?”
“斩草除根的道理我并非不懂,”虞渔叹息道,“但我苦心积虑只是为了报仇,而不是多造杀孽。若是他们的后人要报复,那便尽管来好了。我放不下仇恨,别人自然也是一样的,都非活佛,免不了俗。这冤冤相报的业果,我自叩首拜师那一刻便已甘愿吞下。”
“你这样的人,在江湖里活不久。”周小渡道。
“人行于世,何处不是江湖呢?”虞渔遥遥望着她,“若是违心而活,那又比死去强上多少?”
周小渡不禁莞尔,“你倒是清醒。”
虞渔无奈道:“清醒未必就比湖涂好呀。”
“至少像我这种湖涂人,就更希望自己能活得明白点儿。”周小渡耸了耸肩,说道。
她不再和虞渔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小庙,只留那黑袍女子于河神像下自顾自地感叹着,“难得湖涂啊……”
两行歪歪扭扭的血书垂在女子左右,暗沉如墨,愈发接近她那袭长袍的颜色。
周小渡下了山,回到祭坛处,发现众人已经散去,便回到老杨二弟家的那座小屋,果然见到芝麻和江思白坐在屋里等她。
周小渡随口问道:“那些村民没赶你们走吗?”
芝麻道:“赶了啊,我用刀背打伤了几个人,把他们吓退了,就没赶成。”
周小渡嗤笑道:“还真是乌合之众。”
“你和那使者说什么了?”江思白好奇地打听起来。
周小渡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说什么。”
江思白蹙眉道:“那他为何要装神弄鬼,还给村民们吃毒药?”
“因为私仇。”周小渡简单概括道。
“私仇?”江思白感到不解,“什么私仇能牵涉到整个村子几百口人?”
“那是人家的私事,你刨根问底个什么劲儿?”周小渡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那是毒!吃多了是会死人的!他这是在谋害几百条人命,岂能坐视不理?”江思白义正严词道。
周小渡不以为然,“妨碍冤屈者为己报仇,难道就是对的么?”
“若有冤屈,何不上报官府,交由律令法理审判?”江思白道。
“法不责众,官府会为了她一人而杀数百以偿命吗?”周小渡反问。
江思白哑然半晌,仍是固执道:“我是大夫,我不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而什么都不做。”
“你可以去救,我不会拦你,但我不觉得你能救得了。”周小渡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二人看着江思白提着药箱出去了,芝麻道:“我也觉得他救不了,那些村民都被那使者洗脑成魔了……”
周小渡把水一饮而尽,“谁让他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这南墙不撞不行。”
所以她也没有多给江思白讲述虞渔的冤屈,免得他和虞渔共情起来,在救或不救这件事上更加纠结。
“就让他撞得头破血流,知道南墙是打不通的就行了。”她道,“倒是你,从前见你慈悲心泛滥的,今天倒是挺乖。”
芝麻道:“你这摆明了不想救那些人,我总不能和你做对吧?”
周小渡奇道:“我也没少见你跟我做对啊!”
“谁让你这人心口不一的,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心思,我不试探几番又从何猜去?”芝麻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若真是和周小渡的心意做对,以周小渡的武功,直接一招杀了他就行,哪轮到他来上蹿下跳?说到底,都不过是在周小渡的忍受范围内试探罢了,哪一时周小渡真想拔刀,他绝对比谁都先看出苗条。
“我几时心口不一了?”周小渡阴恻恻地看着他。
芝麻头铁道:“大多时。”
周小渡捋起袖子,“哦?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试探出个什么结果来了?”
芝麻见势不妙,忙讨好道:“自然是知道你是个大好人,所以我相信你做的选择,你不救有你的道理!”
周小渡嗤笑道:“大好人?”
“反正,离坏蛋还是有些差距的吧……”
周小渡道:“如果我说,我不管那些村民的死活,单纯是因为我收了那使者的好处,你还觉得我是个大好人吗?”
“可你说那使者有冤屈啊……”芝麻委屈道。
“那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真假根本无从证明,而且我也不关心什么冤屈仇怨,我只对好处感兴趣。”周小渡漠然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双掌,拍了拍脑袋,“啪!啪!”
周小渡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他说。
周小渡:“???搁这掩耳盗铃呢?”
“那我作为你的朋友,除了向着你,还能怎么样呢?”芝麻摊了摊手。
“呵,说得冠冕堂皇,你就是怕我揍你吧!”周小渡嗤之以鼻。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你看你平时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难得有点想要的东西,我总不能指着你的鼻子说‘你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放弃救人’吧?”芝麻叹息道,“自私就自私点吧,谁又能活成个圣人呢?而且,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判断和选择,毕竟你可是连小狗都会救的人,狠心不到哪里去。”
“谁说的?会救狗的人未必就会救其他人。”周小渡走到剂子身边,摸了摸它的狗毛,小家伙拱着她的腿,想和她玩耍,“在我这里,狗可比人可爱。”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芝麻笑着拊掌,“所以你到底收了那使者什么好处?”
周小渡斜睨着他,“怎么?想分赃?”
“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你平时真的好像什么都不稀罕一样……”他纳闷道。
“算不上多稀罕,只是想要而已。”周小渡一边逗狗一边澹声道,“我若真是无欲无求,还活着干什么?”
少年闻言,笑了起来,“那就不管那些什么是非黑白的了,先恭喜你,得到想要的东西!”
周小渡抬起眼来,缓声道:“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我给你讲个故事。”
芝麻支颐道:“什么故事?”表情颇感兴趣。
“一个小渔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