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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年夜祭孤
    大年夜,周小渡成功喝倒了一大片仆婢,可谓是独领风骚,大逞威风。

    抓着快子挨桌儿清理剩菜的时候,她听见喜鹊靠在椅背上说醉话,说着:“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该有戏曲看的,一直唱到正月十五才歇,今年却是不行了,倒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她听喜鹊言语里带了些幽怨,遂道:“这有何难?你们家人请不得戏班,我是外人总可以请了吧?明儿个你来蹭我的戏看呗。”

    喜鹊道:“娘子哪里来的钱请戏班呀?”

    周小渡开玩笑说:“这两天赌钱赢的。”

    “是了是了,连我也赔了你两局,娘子好厉害的……”喜鹊笑将起来,又昏昏欲睡地不说话了。

    她只当周小渡在开玩笑,也没细说,周小渡自然就不知道,喜鹊念叨着看戏,不是真喜欢看戏,只是对盛家养的一个伶人有些上心,但不好直说罢了。

    暖黄的烛光在楼阁里晕开,周小渡吃得有些撑了,便投了快子,顺手扯过盛风袖的帕子擦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个红包来,放进盛风袖的荷包里。这小丫头逞强,吐了两回才撑不住了,此刻正皱着眉昏睡在躺椅上。

    周小渡又掏出几个红包来,给相熟的丫鬟仆妇塞好。

    还是今天撞见老总管在给小芝麻发压岁钱,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也该备些红包的,毕竟也算长辈了。

    于是,又熘回院子里,掰着手指分了几个红包出来,用红纸包好了。但她这人向来不大乐意讲些软话,揣着红包揣了大半天,愣是没憋出个响来,直等到把大家伙都灌醉了,才有机会把红包掏出来。

    跟做贼一样,还挺偷偷摸摸的。

    小芝麻自然是有的,缺谁的也不能缺他的。这小子开饭前还豪情万丈说要和她喝上十坛,把新学的酒令都耍上一遍,结果撑不到一个时辰,人就倒了,属于最早败下阵来的那一批,比盛风袖还逊色一筹。

    倒下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要和老总管拜把子。

    “叔,以后你就是我哥,咱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唔!”被老总管一把捂住了嘴,“使不得啊少爷!大过年的,不可胡说啊少爷!”

    周小渡拉开他衣襟塞红包的时候,他还挣扎着要阻止,声色严肃地斥道:“你谁啊,怎么动手动脚的?我是正经人,你再这样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周小渡道:“你要怎么不客气?揍我啊?”

    少年凝视她半晌,气焰弱了下去,“……可你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这么明显的吗?”周小渡失笑。

    “好像打不过呢……”他叹息着,往后一躺,“我不反抗了,你来吧。”

    周小渡:“……”

    对面已然躺在护卫长身上,睡着了,脸蛋红得像个熟苹果。

    周小渡忍住掐他脸的冲动,往他怀里塞了个堪比绣球的大红包,然后拍了拍手,径自出去了。

    楼阁里炭火烧红,一派温暖如春,掀起帘子,迎面却是雪夜里喧闹的风霜。

    北风呜咽,乱雪迷眼。

    她取了一把竹签香,从黄纸灯笼下一路走,一路将燃香插到檐下各个角落。灰色的香头在幽色里含着一点火红,但很快就冷却暗澹了。

    旁的习俗她是记不住的,但是家乡每逢过节,总要施食祭孤,这一点她是不会忘的。

    小时候阿娘就告诉她,这世间大多数的鬼,历经几代之后,总是会被忘却的,一旦成了没有亲属祭拜的孤魂野鬼,在阴间的日子可就难熬了,所以他们需要养成祭孤的风俗,一来是给自己积阴德,二来则是为了百来年后的自己铺后路。

    周小渡是经历饥荒的人,知道饿到极点是如何痛苦,也知道那几年大江南北有多少人死于饥荒,所以只要还记得,便会买点香火四处乱插——说不定她以后不得投胎,也得靠别人的施济填肚子。

    她不怕当鬼,但是不想当个饥肠辘辘的鬼。

    “列位鬼友,如若还在此地,就出来吃点年夜饭吧……”她蹲着插香,嘴里碎碎念道,“我舍不得买酒菜,你们凑合吃点香火吧……明天我要请个戏班来,列位要是无聊,可以来看个热闹,别冲撞了生人就成,咱们好歹共事一场,互相体谅嘛……”

    她顿了顿,补充道:“盛羽驰不许吃,吃了必得烂肠子。”如果他还在的话。虽然周小渡并不知道鬼魂有没有肠子。

    她将庄园四方插满了竹签香,只剩下最后一根香,她没有再插,而是站起身来,反手将香掷了出去。

    “嗤——”一声轻响,那支竹签香射入柱子,将一片衣角钉在了柱身上。

    周小渡冷声道:“忍你很久了,滚出来。”

    黑衣男子从柱子后露出半张脸来,正是琴妖澹台诀,“这手法,你是那日山上假扮涂娘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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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渡没有否认,不太高兴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是觉得此处没有大人照管,我可以让你认识认识,蝴蝶倌儿。”

    “别这么凶嘛,”澹台诀轻笑,“那天盛羽驰发狂,鄙人也是略尽绵薄之力,帮扶了一把的,否则,盛家的少爷小姐未必能活下来。”

    “我没看到,便算没有。”周小渡道。其实那一夜,她曾遥遥地听到琴声,只是当时不明情况,以为澹台诀没安好心罢了,还是盛余庆和她讲述细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澹台诀不是来拱火的,而是单纯的救火未遂。

    “盛少爷和盛小姐可作证。”

    “作什么证?证明你赶了一群毒蝴蝶过来浑水摸鱼、用意不明?”

    澹台诀道:“娘子莫怪,鄙人武功不济,你是知道的,何况当时贺家寻音蝠在附近,鄙人自身难保,只能尽力而为。”

    “你到底要干嘛?”周小渡不耐烦地发问。

    “我要那些蜀葵的培育方法。”澹台诀道,“盛羽驰死了,涂娘子不知所踪,我不想坐等那些蝴蝶特性泯然。”

    周小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龙筋葵,“你还没死了这条心啊?你真的觉得,有了那几只破蝴蝶,你就能与十步楼抗衡吗?你要知道,千面骷髅只是十鬼中的末流,而十步楼远不只有十鬼。”

    一缕忧愁宛若叶影般,在男子的面容上拖曳而过,随后便消失了踪迹,“至多便是赔上性命罢了。”

    “这是要和十步楼死磕了。”周小渡摇了摇头,“怎么不见你对贺孤鸿反击?十步楼好歹只是收钱办事,贺孤鸿可要阴毒些,老爹死了还不忘顺手把脏水泼你身上。”

    提起贺孤鸿,男子脸上的浅笑终于维持不住。

    澹台诀轻声道:“我是他养大的,养恩都未必还清,又如何来算仇怨?”

    “你是他养大的?”

    “当年我尚在襁褓,被遗弃在澹台山附近,是大师兄发现了我,将我带回雁回山,也是他对我多年关照,如父如兄。其实比起师父,我对大师兄要更亲近些。”

    周小渡道:“他将你养大成人,然后又‘捅’了你一刀?”

    “大抵是遇见两难的境地,只能割舍掉我这个外人吧。”澹台诀笑了笑,脸上并无愤恨之色。

    “你可真是倒霉。”

    澹台诀道:“娘子若有一分怜惜,可否为我指条明路?”

    周小渡板起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少打盛家的注意,盛羽驰活着的时候没见你蹦跶,他死了你倒是有胆来打秋风了,我们满院女卷,你这贼人偷鸡摸狗、东钻西窜的,传出去多不好听?”

    她可算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限你十声之内滚出盛府,否则,就留下来和盛羽驰作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