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商贾只能依附于官僚、士绅,当整个勋贵、官僚阶层,都被皇权压的透不过气时,所谓的商贾是掀不起大风浪的。
而在朱樉的强势推动下,烟草司的改革有条不紊的进行,很快在全国各府、县建立分公司,实行专卖制度。
于此同时,朱樉刻意降低了烟草的批发价,限定零售价,提高出货量,扩大了市场规模。
市场方面很快捷报频传,到建元三年四季度时,烟草司每月的利税总额,已经突破一百二十万两了。
一个整年的利税收入,能达到一千五百万两。
瞧见这样的财报数据,满朝文武即无比震惊,又觉理所当然。
乾清宫,朱樉将太子朱尚炳召来,问他有何感想。
“父皇洪恩,天佑大明,降下这等神奇作物,有了这些钱,朝廷便再无缺钱之忧了!”
朱樉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朝廷若不施仁政,使得百姓造反,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填军费的窟窿!”
没举的例子是,嘉庆收拾了和珅,府库充盈。
可五省白莲教起义,足足耗费了清廷两亿白银,才将其镇压下去。
至于后来的太平天国,耗费的银子就更多了。
烟草司这点利税收入,放在和平时期很可观,可在这种波及半个国家的大起义面前,真有点不够看。
朱尚炳也知这個道理,一副受教的模样,“儿臣知晓,定后告诫后世子孙,要施行仁政!”
朱樉道:“这是一方面,今天叫你过来,是告诉你,将来莫要被臣子们忽悠,将烟草司的收入拱手让出去。更不可纵容贪腐,你可知晓?”
朱尚炳后背发凉,因为细查才发现,不仅他的母后参与其中,宫中的一些太妃、掌权的大太监,朝中的诸多勋贵,甚至很多京官收到的“冰敬”、“炭敬”,都有从烟草方面贪腐来的银子。
因为邓氏参与其中的缘故,朱樉对“曹二勇案”称得上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别看将原秦王府的人调离,将涉案的中下层官吏法办。
曹二勇之上,只死了一个大太监曹壬。
就连老太监曹锦,最后也放了。
家产、积蓄发还,只是把宫内的一切官职免了,允许他留在长安养老。
以致满城都传,曹锦就是整个贪腐案的幕后黑手。
奈何服侍朱樉年头太久,居然全身而退。
等到他和后世子孙当政,这些事怕是依旧不可避免啊!
“儿臣晓得,必然会持续反腐,不令烟草司成为赃官的钱袋子!”
“你晓得就好,这大明终究是你的,朕做的再多、再好,出一两个败家的昏君,衰落也就几十年的事。”
朱尚炳闻言愈发冒汗,总怀疑是朱樉对他在贪腐案中的表现不满,忙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兢兢业业,宵衣旰食,将来也会好好教导皇孙,令其成为有为之君!”
“你晓得就好,另外,找时间写一封奏疏,请求朝廷减免税赋!”
朱尚炳听得一愣,未料朱樉召他过来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这个。
旋即心中狂喜,因为帮着百姓向朝廷争取免税,历来都是很露脸的。
他这个太子此刻虽然颇有仁德之名,可谁会嫌“好事”做的少啊!
若能由他上书,成功帮天下大规模减免赋税,无论是官僚士绅,还是普通百姓,都会感念太子仁德的。
“却不知,父皇准备减免的额度是?”
朱樉道:“朝廷能收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烟税,差不多值三千万石粮食,就减免一千万石吧!”
“一千万石?”
朱尚炳忍不住惊呼,放在洪武二十五年之前,这个数额超过朝廷一年粮赋收入的三分之一,是不可想象的。
而到了建元年间,减免额度亦超过百分之二十,亦是很大一笔钱粮了。
见朱樉微微点头,朱尚炳忙躬身施礼道:“儿臣,替天下百姓,谢父皇洪恩!”
朱樉笑道:“这才哪到哪啊!朕的本意是有一天,朝廷不再向百姓征收田赋,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盛世!”
“不再征粮?”
朱尚炳喃喃说了句,不敢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却说道:“儿臣相信,在父皇的带领下,大明会有这么一天的!烟草司一年的收入,已经能抵得上过去田赋的收入了。咱们大明还有茶叶、盐、铁器、玻璃、瓷砖,儿臣相信,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朱樉道:“那是自然,就是朕终有老去那一天,到时就看伱了!”
朱尚炳忙跪地道:“父皇说的哪里话,您正值春秋鼎盛之际,这大明的一切,还要看您啊!”
朱樉呵呵一笑,“行了,去吧!”
“是!”
见朱尚炳说罢,却不肯起身。
朱樉道:“怎么了?”
“儿臣有一言,想替母后问!”
朱樉冷笑:“又着急她皇后的位置了?”
朱尚炳表情尴尬,亲爹妈闹别扭,他这当儿子就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亦不可无主啊!”
“她身为皇贵妃,暂摄六宫事,怎么就无主了?”
“名不正,言不顺啊!”
“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她做的多了,怎么偏在此刻计较,几个月都等不得吗?”
原来朱樉在皇后王氏病逝后,与邓氏谈过,会册封其为皇后,但要等到建元四年。
而建元三年的大明皇后之名,永远属于王氏。
邓氏初听时自然不满,然朱樉悲痛之际,她也不敢反驳,就那么应承下来了。
可一晃几个月过去,邓氏的心思活泛了,她是一刻也不想等啊!
不敢跟朱樉提这事,便找儿子念叨,动不动就用不孝的大帽子压人。
把朱尚炳折磨的没着没落,只能壮着胆子跟朱樉提。
朱樉见儿子不说话,反应过来:“她逼着你来的?”
“没,没有,是儿臣自己觉得,所以说的!”
朱樉听这话,火气瞬间就来了。
“她若一直这样,朕不觉得她能成为一个好太后,不若等朕百年之时,随朕一起吧!”
朱尚炳惊呆了,不料朱樉竟能说出,要邓氏殉葬的话,可见母后最近的表现,着实是令父皇伤心了。
可仅仅是殉葬也就罢了,若母后一直不肯收敛,一旦被废麻烦可就大了。
父皇毕竟春秋鼎盛,其余几个皇子一天天长大,自己未必没有走刘据、李建成老路的可能啊!
想到此处,朱尚炳当即叩拜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定好好劝说母后!”
朱樉不耐烦的挥一挥衣袖,朱尚炳则逃一般的出了乾清宫。
门外,他的贴身小太监亦失哈忙上前问,“太子爷,皇上可是又发火了?”
这亦失哈是海西女真族人,在原本的历史中,也是很厉害的著名太监,曾在永乐中后期,屡受朝廷诏命,出巡奴儿干都司。亦在宣宗、英宗时期,担任辽东镇守太监,算是个颇有本事的宦官。
朱樉想起这人后,将其分配给朱尚炳,与其他太监一起在太子身边当值。
这亦失哈虽是女真人,可年幼时便入宫,汉话说的很好,人又机灵,很快得到朱尚炳的信任。
“父皇对母后似有不满,一个不慎,怕有大祸啊!”
亦失哈闻言,吓了一大跳,低声惊呼:“何至于此?”
朱尚炳苦笑,“是啊,何至于此!”
其实他也很苦恼,要说母后从前,多受父皇宠爱啊!
比这更过分的事,不知做了多少,父皇还不是一样容忍!
现如今却……只能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啊!
离了乾清宫,很快来到邓氏的万安宫。
见儿子前来,邓氏喜上眉梢,命侍女端来水果、点心,让朱尚炳多吃。
不仅如此,连亦失哈都有份,感动的这位“痛哭流涕”。
“我儿,今日去你父皇处,都说了什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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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小】
【说】
朱尚炳道:“父皇说,烟草司每月的利税收入,超过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了,这样下去,一年能突破一千五百万两。叫儿臣以后,管好这个钱袋子,莫要叫人贪了去!”
邓氏闻言却不尴尬,而是道:“一千五百万,这么多啊!还是你父皇有法子,比从前多赚太多啊!”
朱尚炳无奈,继续道:“父皇还说,命儿臣回去上一道折子,请求减免田赋!”
邓氏一边剥开心果,一边道:“能减多少啊!”
“一千万石!”
“多少?”邓氏惊讶,旋即道:“那岂不是价值,五百多万两?”
“差不多!”
邓氏气鼓鼓道:“你父皇如今,还真是爱民如子啊!好不容易在烟草上多弄点钱,回头便通过田赋减免,补贴到普通百姓身上了。没收了我的钱说要给修园子,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父皇国事繁忙,照顾不到也是有的!”
“我看他就是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见儿子表情尴尬,邓氏道:“他是不又没同意?”
朱尚炳冲一旁伺候的宫女使眼色,几名宫女连同太监亦失哈,都出了房间。
待房门关闭,朱尚炳才道:“母后,父皇已经说了明年就会封您为皇后,权且忍上几个月吧!”
邓氏气恼,“早几个月便不行嘛,非要等建元四年,我看他是吃饱了撑的,那贱婢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待她有多好,这会死了倒还怀念上了!”
朱尚炳听得面色尴尬,“母后,死者为大,莫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他能如何?”
“母后,还请为儿子,暂且忍让一时吧!”
朱尚炳说罢,竟跪在地上。
邓氏心疼,忙说道:“这孩子,跪着干嘛!我也就是看你的面上,不与他计较,若是从前,早与他闹将起来了!”
朱尚炳心道:“若还像从前,只怕早就废了!”
可这话没法跟邓氏说,只能忍着。
转过天,大朝会。
朱尚炳忽然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儿臣有一事启奏!”
“哦,呈上来!”
一旁伺候的小春子,走下台阶接过奏疏。
朱樉翻看之时,朱尚炳则道:“父皇,如今府库充盈,远超前朝,国家亦无重大支出,儿臣以为,明年可减免各地钱粮,令天下万民皆享盛世!”
朱樉面无表情,淡淡说了句,“众卿以为如何?”
满朝大臣此刻,都开始窃窃私语,这些人九成九都是赞成减免田赋的,最好是把士绅的那份免了,只收穷人的。
结果方孝孺便说了:“却不知太子殿下,可有减免预案?”
朱尚炳一愣,他命人写的这封奏疏,主要从“仁政”、“王道”等处论证分析。
具体如何减免,减免多少,奏疏中是没提的。
“方大人问的好,如何减免,确实该有预案,只是这事还需父皇点头同意,吾等才好做这些啊!”
朱樉道:“这个事,朕准了!具体减免多少,如何减免,大家议一议吧!”
方孝孺道:“微臣以为,太子这道奏疏,本意是为了减轻底层农户的负担。既如此,只减中小农户,不减士绅,方能彰显陛下和太子的仁德啊!”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官员都要炸了。
心里就仨字,凭什么啊!
自古以来,士绅阶层都是要受优待的。
凭什么到了大明,一体纳粮不说,还要比普通农户多交赋税,还有天理吗?
当即便有两名小官站出来,质疑方孝孺的说法,随后是更多人跳出来抨击。
左都御史景清见状,忙站出来声援方孝孺。
而户部尚书傅友文,曹国公李景隆,则支持一视同仁的做法,要减一起减。
一时间朝堂之上,辩论之声不绝于耳。
朱尚炳第一次提如此重大的提案,见此情景颇为紧张。
端坐于上的朱樉,则冷眼旁观,见众人吵的差不多时,才说道:“方爱卿有句话说的不错,朕减免田赋,本意是为了减轻底层农户的负担。初步预算,是在全国减少一千万石的份额。
这点钱粮,分到每一户头上并不多,可对于士绅之家而言,或许连顿饭都不够。可对底层农户而言,就能保证全家不饿肚子。具体该怎么减,还需要朕说的更直接吗?”
大臣们见状,哪里不知朱樉的心意,只能叩头拜谢,代天下万民,谢朱樉洪恩。
可朝会散去时,大臣们的抱怨声就更多了。
“爱惜百姓而苛待士人,陛下与先帝,真是如出一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