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的民户数量是十二万九千,而最终低价卖出的棉花,也超过了一百万斤。
大体上是相当的,不过据锦衣卫的调查得知,还是有很多偏远地区的百姓,没有买到优惠棉花。
原因基本分成两种,一种是住的实在偏远,进城买棉不划算,直接将优惠券低价转卖了。
还有是压根就没领到,被县里的官吏、乡里的里长贪掉了,且这种情况要占大多数。
就在距长安稍远的一个县,一名乡绅包揽了购棉优惠券的分发工作,结果这人是一张都没发给普通百姓,全都转手卖给商贾了。
所得的银子,与县内的官员平分。
当地百姓想进京告状,则派人把守路口要道,结果闹出人命,引得当地百姓冲击县衙。
事情上达天听,朱樉极为震怒。
当朝天子“赐给”京寰百姓的福利也敢贪,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朱樉命锦衣卫、刑部联合查案,所有涉案官员统统严惩,一时间竟有上百颗人头落地,令建元四年的春节里,凭空多了一丝血色。
一众朝廷官员,也是心有戚戚然。
要说朱樉肯定是比朱元璋大方的,官员的俸禄、补贴照比洪武朝提高了一倍还多。
但要说朱樉对于贪腐的容忍程度,不比朱元璋宽泛多少。
除了不愿施以酷刑外,其余都差不多。
当然,朱元璋治贪,基本能做到一视同仁。
而朱樉就略差一些,对下层官吏零容忍,对上层官吏乃至勋贵、宗室,就纵容太多了。
别的不说,光前一阵的“曹二勇贪腐案”,便有不少藩王、勋贵涉及其中。
朱樉只是训诫一番,罚酒三杯罢了。
紫禁城,乾清宫,朱樉设宴招待回京的一众藩王。
不同于洪武朝的非诏令不得还京,建元朝对待藩王还是比较宽松的。
这些人可以自由往来封地与京师,当然需要提前报备。
若不遵守虽不是大罪,却会受到一些经济上的制裁。
年俸什么的倒还差些,藩王们最怕的是削减烟草配额,这才是一众王府的主要收入来源。
此刻的大明,虽由烟草司在各府县设立分公司,然很多藩王封地的及其周边府县的烟草零售生意,都是王府的产业。
普通人就算带银子去府县烟草分公司,也买不到烟草,更不用说做这项生意了。
由于巨大的经济利益关系,各藩王照比从前恭顺不少,基本不复早年的桀骜了。
一个个面带笑容,口吐莲花,都成了朱樉的好臣子,好弟弟。
“二哥,臣弟敬您一杯!”周王朱橚面颊微红,醉眼迷离。
在朱樉的资助下,朱橚已先后编纂了《救荒本草》、《袖珍方》和《普济方》等医学书籍,令其饱受士林赞誉。
虽说没多少实惠,然对已别无他想的朱橚而言,却是巨大的成就。
“喝,老五!”
“二哥,臣弟要谢你,若无你支持,臣弟怕是只能在家中饮酒作乐了!”
朱樉呵呵一笑:“你我嫡亲兄弟,何必说那些,我自然是希望兄弟们好的,除了皇位我不能给,其余的,都是尽最大的可能支持。”
年纪小的几位藩王,忙趁机提出,想增加烟草份额。
朱樉眯着眼睛,看向最先跳出来的代王朱桂。
“我说老十三,你的大同府拢共才多少人,还要增加份额?莫不是,要走私到草原上?”
朱桂闻言一惊,心顿时突突的,可瞧朱樉不像生气的模样,讪笑道:“二哥莫怪,我也是为了搜刮草原上的财富,削弱他们的实力啊!”
朱樉呵呵一笑,“他们实力弱了,可你老十三却强了啊!”
朱桂闻言,吓得两腿一软,跪地道:“皇上,臣就单纯想弄些银子,绝无二心啊!”
朱樉道:“哎,自家兄弟说话,跪什么?”
朱桂心说,瞧你那脸色,也不像对自家兄弟啊!
却道:“礼法不可废,皇兄教诲臣弟,跪着听显得正式!”
朱樉闻言乐了,本还想叫朱桂平身的,这会觉得,那就跪着听吧!
“蒙元是我大明最大的敌人,向来桀骜难驯,想要征服他们,须多种手段一齐发力。经济上控制、收割他们,也是一剂良方。”
楚王朱桢道:“二哥可有妙计?”
朱樉笑:“却有一计!”
众藩王好奇,纷纷追问。
朱樉则对朱桂道:“伱下次在与他们交易时,不要银子、牲畜,只要羊毛!”
朱桂闻言傻眼,“只要,羊毛?”
“对!”
“这,羊毛又臭又脏,一文不值啊!”
朱樉呵呵一笑,“很快,就价值千金啦!”
众藩王闻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在华夏文明史上,有件令西方学者很不理解的事,那就是华夏直到大清末年,都没有利用动物毛绒的习惯,就算是棉花也都是在明朝才开始大规模种植的。【1】
【6】
【6】
【小】
【说】
而据纺织考古和典籍记载,中国的毛纺织只在西北地区出现过,如楼兰古国等古代西域崎岖的遗址才有出土。
而早在公元前3000年的苏美尔文明时期,便有毛纺织物品出现了。
到了近代,英国更因毛纺织工业的发展,出现大名鼎鼎的圈地运动,为其成为资本主义强国奠定了基础。
而华夏,直到近代才开启毛纺织工业。
虽说有种忘点科技树的错觉,但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封建时代的华夏主流群体,一直都是读圣贤书,讲究個夷狄之辩,服饰礼仪是其中很重要一项。
《汉书》上说:“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衽,人而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草随畜,射猎为生……”
单就从这些描述看,中原地区的读书人,就不大能接受毛纺织产品啊!
然朱樉相信,当价格低廉又饱暖的毛衣、绒衣出现时,底层百姓、士卒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勋贵和官吏士绅阶层,爱穿啥就穿啥吧!
朱樉懒得向这帮王爷普及毛纺织工业,直接命跟草原上有贸易往来的几名塞王,命他们大量购入羊毛。
这几位虽不大理解,却不敢不执行。
酒宴过后回府,都招来管家,吩咐他们购进羊毛。
朱桂的管家郭淮惊呼,“只要羊毛?王爷,那咱们可就赔大发了!”
朱桂摇头,“让爷赔钱?想都别想!咱们用一石烟草换来的羊毛,朝廷最少出五石烟草,才能给他货!”
郭淮闻言笑了,“还是王爷聪明,小的怎就没想到这些!”
旋即脸色一变,“那朝廷要是不接受这个价格,如何是好?”
朱桂笑了,“不接受,那我还懒得换羊毛呢,臭烘烘的东西,哪有银子瞧的顺眼!”
郭淮点头,“也是,可朝廷要……!”
朱桂手中折扇一抖,啪的一下打在郭淮脑门,哼了声道:“就你话多,哪那么多如果?”
郭淮挨了打,脸上却都是笑,“小的嘴贱,小的知错了!”
“去吧,按皇兄的吩咐去做,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英王府,朱棣面色肃然,一个人自斟自饮。
他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可不怎么舒心。
最信任的谋士道衍和尚,不辞而别。
得力的儿子朱高煦,在半岛上称孤道寡,高丽国王当的好不自在,都快忘了他这个爹了。
而他自己,被朱樉从北平移藩至阿力麻里。
虽说补齐了三护卫的人员,可因为故土难离,大半的燕山卫选择留在北平。只有一小半随他远赴西域。
如今麾下虽是满编,可战力却是不能与从前相比的。
更郁闷的是,当初将其移藩西北,是说要趁帖木儿帝国内乱,率领藩王们西征。
可这一年多都快过去了,西征军团尚未组建。
而他这个西征军的未来主帅,就这么被闲置起来,过着无比苦闷的日子。
“儿臣,参见父王!”
朱棣抬头,见是胖胖的大儿子朱高炽。
朱棣点了下头,没心情与其闲聊。
“父王,您最近这酒可是喝的有点多啊!”
朱棣笑了,“瞧你胖成那样,还好意思管我喝酒?”
朱高炽道:“父王,我好心劝你,您怎么还人身攻击啊?”
朱棣道:“因为我不想听劝!”
朱高炽道:“儿臣知晓,只是觉得父王此刻,心中迷茫,需要旁人解惑!”
朱棣微微歪头,眯着眼看向他这个肥胖无比的儿子,一副“就你”的表情。
朱高炽拱手道:“儿臣觉得,父王,是陷入西征的执念了!”
朱棣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兴趣的模样。
朱高炽侃侃而谈,“咱大明现存的一众藩王中,要说威望最高,能力最强的,非父王莫属!”
朱棣微微一笑,手捋长髯,显然认可儿子的话。
“可当今圣上最提防的,也是父王你了。实封二弟,移藩安西,都是为了削弱燕王府的实力。”
朱棣终于不耐烦,“你特么到底想说啥?”
朱高炽道:“儿臣想说的是,当今万岁,既是在打压父王,也是在磨炼父王,便如猎人熬鹰……!”
“够了!”朱棣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我朱棣堂堂丈夫,还没到被你这小儿羞辱的地步吧?”
“羞辱?”朱高炽一愣,旋即回想刚才说的话,熬鹰,英王,是有点犯忌讳啊!
但他最开始没想到这些,都是顺嘴说的。
见父亲动怒,忙跪地道:“父王,儿臣想说的是,皇上迟迟不许您西征,一是为了打压磨炼您的意志,但更多的还是为西征做物资准备啊!”
“哦,你这么说,可有依据?”
“儿臣听说,兵部正在大规模赶制棉袄、棉裤,要为二十万人换装。不仅如此,工部那边也在加急生产火绳枪……!”
朱棣哼了声道:“火绳枪这种利器,能发给我这样的藩王?”
朱高炽道:“未必不可啊,火绳枪虽犀利,却严重依赖后勤,若无充足的弹药,那东西还不如个烧火棍好使!”
朱棣闻言,也觉是这么回事。
他与蒙元交战多年,亦曾多次使用火器,算是半个火器专家。
知道火绳枪的威力,强过军中的火铳太多。
将来西征时,不用多,有一万名经过训练的火绳枪兵,胜率也会大大提高的啊!
想到此处,不禁赞同道:“吾儿所言不错,还有呢?”
朱高炽压低声音道:“儿臣听说,新组建的科学院,研究出了羊毛的使用方法,能将其纺成毛线,再命人用针织成毛衣,轻便又饱暖,非常不错!”
朱棣闻言一惊,他的视野格局,还是强过其余藩王的,瞬间看到这件事对蒙元与大明关系的影响。
毛纺织产业若发展起来,原本廉价无用的羊毛,也能换成钱,会极大促进牧民养羊的积极性。
若蒙元牧民不需打仗便能买到很多物资,那他们的战斗意志,也会极大瓦解的。
“如此看来,二哥,确实比我更适合做皇帝啊!”
见朱棣表情落寞,朱高炽忙道:“父王也不必妄自菲薄,您只是没有机缘,等西征成功,打下河中之地,咱们也能按自己的法子治国啊!”
朱棣叹道:“麾下尽是异族,打下来也不好统治!”
朱高炽道:“其实,也不会太难!”
见朱棣愣愣的望着他,朱高炽讪笑道:“父王将来,可从国内大规模移民,只要有个二三十万汉人,让其成为贵族,给他们特权,便能安稳统治了!”
朱棣纳闷,“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朱高炽讪笑:“之前在金陵念书的时候,万岁爷去讲课的时候说的。”
朱棣闻言越发愣了,因为这事儿子从前提过,他还觉得是朱樉闲极无聊。
如今开来,这是侧面影响自己啊!
“你皇伯,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啊,你我父子二人,今后好好做事便罢!”
朱高炽道:“儿臣知晓,就是请父王,莫要郁闷气馁。据儿臣所料,最迟不超过建元四年六月,朝廷就会派父王带领大军,兵发西域的!”
朱棣闻言,心情瞬间愉悦。“如此,再好不过啊!”
却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有第一批羊毛自大同运过来。
送到工部的作坊,很快纺出大量的毛线来,又请了大量女工,钩织出无数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