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姜怀雪如同往常一般早早地起床了,吃早饭的时候见芸娘还是心神不宁,把“我有话说”都挂在了脸上。
姜怀雪收拾好了就拉着弟弟出了门。
只是芸娘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告诉姜怀雪,这个月的房租先不要交。
等把弟弟送到了书局,姜怀雪借口要回去帮弟弟拿书,就回了家。
芸娘正拿着剪刀浑身紧绷地坐在床上,房门紧闭,而门一直在被人拍。
“芸娘,你让我进去跟你说说话。”虎子站在门口,他本人和名字极其不符合,名字倒是看起来很健康,人却是瘦弱地好像下一秒就要栽在地上,他用枯枝一样的手拍着门。
虎子力气也没多大,但质量不好的小门被拍地颤动,门和墙挨着的地方,泥土簌簌朝下掉,让人觉得下一秒门就要倒下。
芸娘紧紧闭着嘴,一双眼盯着门口。
“芸娘,我不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虎子眼看门开不了,就去了窗户,窗户是几道木棍做的,也没窗帘,“我娘让我给你一把青菜。”
虎子站在门口,手紧紧地攥着一小把青菜,攥地紧了,青菜的叶子和杆子都被碾压,流出绿色的汁水。
芸娘紧紧抿着唇,手里的剪刀说明了他的想法。
昨日她就是这样,在床上握着剪刀,听着窗户外的虎子絮絮叨叨地说话,那些话不离一个核心——嫁给虎子。
“芸娘,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虎子一双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的芸娘,“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很辛苦。”
虎子的眼神让芸娘感到恶心,她之前就想把窗户遮上,但是不好在姐弟二人面前这样做,可等她把儿女送走之后想用被子把窗户遮上,虎子已经堵在她家门口了。
“芸娘……”门外虎子的声音一顿,然后就没了。
芸娘内心诧异,也不敢走过去,昨日就是这样,虎子突然没声了,等她过了会出去看的时候,就看到虎子正蹲在不远处对着她笑,露出满口黄牙。
“娘,开门。”姜怀雪抿着唇轻轻敲门。
她看到了,虎子刚刚在她家门口,在看到她的时候就闷声低头走了。
“怀雪,你怎么回来了?”芸娘心里害怕虎子,立马就把门打开,把姜怀雪一把拉近屋子,然后关了门。
姜怀雪心里生气,但也酸酸的。
“没事了。”姜怀雪扫了一眼芸娘手里的剪刀,后又轻声,“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会想办法。”
芸娘眼圈突然红了“怀雪,你是女子啊……”
姜怀雪一愣,心中更是酸楚,她张了张嘴,话都梗在了喉头。
芸娘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拉着姜怀雪的袖子低着头诉苦“你近日性格激进了些,我怕你去找虎子麻烦,你虽扮男装,但是他若是动手怎么办?行雨也还小……要是你爹在就好了。”
姜怀雪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两下,没说话。
“我之前想着我们可以重新找个地方住,但是行雨的私塾……在乡下的时候我就护不住行雨。”芸娘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天子脚下,虎子也不敢随意对我做什么,最多蹲在门口说几句话,我可以忍的。”
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儿一女,家中无男人,在姑嫂手下讨生活,都是这样忍过来的。
“你……”姜怀雪顿了一下,把喉咙处的艰涩感咽下去,“不用怕,我认识捕快,这件事交给我。”
姜怀雪用袖子把芸娘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去梳洗一下吧,今日跟着我去书局,娘,你的字写得很好看,虽多年未写,但也是从小练过来的。”
芸娘心中虽然怀疑,写话本能和捕快有什么联系,不过还是暂时不想一个人面对虎子,于是重重地点头,然后就打水去洗脸了。
姜怀雪站在屋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去床底下把外公的札记拿出来。
姜怀雪带着芸娘出门,很快就来到了富贵书局。
对于姜怀雪要带着芸娘来富贵书局抄书,李老板是欢迎的,大晋民风开放,朝中有女官,他们书局也有女性抄书,不过是和男人抄书的地方隔开,女性是在一间房间里抄书。
而且他想让姜怀雪专心思考下一卷怎么写,不碰抄书的事情。姜怀雪专注写话本,就少了一个抄书的人,大家的工作量就变大了,现在又来了一个人还省了他找人的功夫呢。
按照惯例,李老板拿了一张废纸来让芸娘写几个字,看看功底。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看看字是否端正。
芸娘拿起笔,却迟迟下不了手。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梦幻了,她刚刚还在床上警惕虎子冲进来,半个时辰之后,却已经来到富贵书局准备抄书了。
“娘,你随便写点什么都行。”姜怀雪和姜行雨围在芸娘身边。
“你练字练了那么多年呢,外公也一定希望你能再次拿起笔。”
想到父亲,再看看围在自己身旁的儿女,芸娘发软的身体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她挥毫写字。
一开始确实写得的不好,歪歪扭扭的,她毕竟也好几年没写字了额,只是偶尔给姜行雨书写他不知道怎么写的字。
但是芸娘在努力调整。
写了好几张纸之后,芸娘像是找回了感觉般。一口气写了一首年轻时候喜欢的诗。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1
她最喜李清照的诗词,仰慕此女的学问,也怜惜她丧夫之后的悲痛,抬举一下自己,她现在也六年未见丈夫,和这女诗人倒是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芸娘练的是簪花小楷,写的时候心境阔达且带了点苦楚,更是把簪花小楷清丽且飘飘若仙的感觉写了出来,让周围的人大声叫好,有人夸芸娘的簪花小楷深的卫夫人真传,赞叹其“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2
芸娘不敢当,连忙推辞,同时提着的心放下了,她还是有用的。
李老板带着芸娘去女子们抄书的地方,那页废纸也被各女子争相拿去看。
芸娘在一声声赞叹中,之前被虎子逼迫时的害怕也消失殆尽。
姜怀雪则是先向李老板请了半天的假,然后在门口等刘义山,刘义山巡街的时候会路过富贵书局几次。
刘义山相当于他们这片的片警,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就找他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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