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靠近,两个人都没闪躲。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对彼此的体温,触感和身上的味道都很熟悉。而人对熟悉的事物是没有反射性的抗拒感的。
晏丞确实有点站不稳,钟九音为了撑住他还往后退了一步,手碰上表面冰凉的外套,按压到他仍显坚实的手臂。
他的呼吸就像胡乱飘荡的绒花,落在她脸侧,耳畔,激起她对过去两人亲密日常的回忆。
然后钟九音推开了他。
晏丞晃了晃,一只手撑住门框才稳住身形,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好像在问:这样你也舍得推开我吗?
钟九音没什么特别表情,语气正常说:“我最近很好,并不需要特别看护。你应该回你自己家,这层楼还有其他住户,你也不怕被人拍到。”
“没有人看到,我四点才闭了会儿眼,没有人进出。”晏丞沙哑着声音说。
钟九音顿了下,她是这个意思吗?让他别来,他说别人看不见,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那你现在看了,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事。”
她作势要关上门走人,可是晏丞手掌就卡在门缝那儿一动不动,无声看着她。
钟九音眉头一皱,威胁性叫他一声:“晏丞。”
“我有点难受,身上有糖吗?”他问。
眉头蹙着,说话也有含着气像在节省体力,看起来是不太好。
她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把包里切成一小块的饼拿出来。
要不是知道他不会透视眼,她都要怀疑这人是冲着她的燕麦鸡蛋饼来的了,怎么就这么正好。
怎么就这么正好,晏丞也在心里说。
他吃了两块三角形的饼,咀嚼动作很缓慢,吃完后说:“很好吃,你之前很少进厨房,我以为你不喜欢自己动手,还想着下次来给你带做好的早餐,还有果茶,上次的水果茶你不是很喜欢?”
钟九音低头盖上盒子,哒哒的声音利落得很,再把包里整理出一个空,把盒子放进去。
看起来全程都没有在听他说话。
晏丞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看着她问:“你有很急的事吗?带这么少的东西应该不是赶通告。”
其实是他提前从钱誉那里知道了她的大概行程,知道她今天上午没有通告。可是直接说出来或许会让她不高兴,所以他只能假装推测出来。
钟九音“嗯”一声,但并不说是什么事。
晏丞沉默下去。
走廊里采光并不好,两个人都不说话,感应灯熄灭,昏暗光线中,他就像被蜡油糊在地面的石像。
片刻后他让开位置,说:“那你去吧。”
钟九音去拉门把手,准备关门,可是余光里看见他站着不动的身影,顿了顿,还是回头问了句:“你不走吗?”
“不太舒服,想再待会儿。你先走吧,我没事。”
他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钟九音也没多嘴质疑,说走就走。
关上门走出去几步,晏丞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没说挽留的话,钟九音也没回头挣脱,两个人不过都是假装自己很平静的忍者。
钟九音不想看见他,但没办法恶语相向。晏丞想看见她,但没办法甜言蜜语。
说不上是谁更难受。
“你…”晏丞握着她的手腕,说的话却只在不痒不痛的边缘搔着,“外面很冷,带条围巾可能会好点。”
“不需要,下楼就能坐上车。”
“那我呢?”他从后面靠近了点,说话的声音很轻,“我也在不需要的范畴吗?”
“……”她深吸口气,回头看着他说,“晏丞,我做的决定一般没有反悔的时候,所以分手就是分手。就算事情错在我,我也没有要改的打算,你就当我精神有问题行为很割裂…晏丞?”
晏丞半抱住了她,但很快又松开手,只是头靠在她肩头上,两人的大衣领口挤在一起。
“我是真的有点难受,不是骗你可怜。我也没打算让你改变决定,我昨晚来这里确实想看看你,但也有正事。”
她身体紧绷着,听他停歇两秒继续说:“不管我们还是不是恋爱关系,你救过我两次这件事没有抵赖的,加上你因为我被针对,又是一条需要补偿的原因。有部电影,剧本还可以,未来灾难题材,我觉得有个角色挺适合…”
“晏丞,你是不是在发烧?”她打断他的话,下颚碰到他的额头,感觉到有点烫。
晏丞疑惑地“嗯”一声。
“有吗?我不知道,只是有点不舒服。”
钟九音皱着眉把他头抬起来,看了看,只是说:“给徐姐打电话吧,我有事,没空看着你。”
是没空,但更多的是根本没那个打算。
晏丞点头说:“好。”
没下文了,他没请求别的,钟九音大可以一走了之了。
但她没走。
她对他的容忍度都在这些下意识的举动里体现出清晰的界线。
晏丞仿佛得到了可以得寸进尺的信号,轻声说:“我马上就给徐姐打电话,但她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可以在你家休息一下吗?就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只在沙发上躺会儿。”
钟九音抿着嘴没答应,但也没直接说“不可以”。
晏丞垂下眸,给她一个答应的理由:“我会把钥匙还给你。”
他手里还有她家的钥匙,而他家的指纹锁上也还有她的指纹。
情侣分手就是这样麻烦,家里的衣服,抽屉里的床上用品,厨房的筷子,钥匙,甚至每一样和他有过共同回忆的东西,都需要清除。
痕迹不擦干净,就总有想起来,然后产生连锁反应的一天。
钟九音的手机嗡嗡震动,让她回过神。
是二口在打电话催她了。
她接起来说了句“马上下来”,再挂断,然后找到了这个不应该的行为的行动理由一样,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门。
“退烧药你知道在哪里,走的时候把钥匙放在桌上。如果不放——”
“那我就只能换个锁了。”她转过去看晏丞,五官不笑的时候有种凌厉感。
晏丞说好,拎着行李箱走进去,在门口看她。
“可以用一下你的杯子吗?你好像一直没记起来要买一次性纸杯。”
她没说话,转身走了,大衣灌满风,边角都飘起来。
晏丞看着她走进电梯,转身看着阔别已久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