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熊砭及邱鸿泽等五人抬起头,楚皇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尔等闯入天子一号房之时,可知杨昊的身份?”
殿中众人一听,心中暗惊。
皇帝这句话,问得可太有深意了。
若是雍王世子等人在闯入天子一号房之时就已知道杨昊的身份,那这件事的性质,可就又不一样了。
熊砭等人尚未出声,雍王熊梧已疾步出列,躬身道:“父皇,杨家世子极少返京,砭儿更从未与其谋面,并不识得。”
右相邱东瀚与户部尚书江承畴亦跟着出列,同时躬身道:“陛下,臣之劣孙并不识得杨家世子!”
余众闻言,再度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听到熊梧与邱东瀚等人的话,熊砭等人也连忙叩首,连称事先绝不知道杨昊的身份。
楚皇盯着熊梧与邱东瀚三人看了片刻,说道:“案情既然已经清楚了,诸位爱卿便议一议,如何处置涉案之人吧。”
今日乃是御审。既是审案,案情大白之后,定罪定罚,亦是题中之义。
众人闻言,先是交头接耳一番,随后都将目光投向刑部尚书陆伯仝。
虽说楚皇是让众朝臣议一议,但刑部主判,这个处置方案,还得由陆伯仝来提。
分内之事,陆伯仝倒也不含糊。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陆伯仝出列,对楚皇躬身道:“陛下,雍王世子等人行止不端,对杨家世子等人出言相辱,当交回各府,责令府中长辈严加管教,并赔偿林公子的治疗费用。”
众人闻言,先是微微一阵骚动,又各自点头。
陆伯仝这提议,听起来似乎太轻了,但大楚律法,除非是大逆不道之言,并无因言治罪一条。邱鸿泽等人的行为与言语确实可憎,但陆伯仝这建议,不可不说是中规中矩。
众臣身后,沈牧等三人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
待众人安静下来,陆伯仝接着道:“杨家世子等人伤人,触犯律法,本该严惩。但念其事出有因,臣建议,免去对杨家世子等人的刑罚,仅由其赔偿雍王府世子等人的治疗费用及望江楼的财产损失。”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整件事情的经过,大伙儿刚刚都已听得一清二楚了。陆伯仝这一板一眼地依律判罚,貌似还真没什么毛病。
但是,咋就那么别扭呢?
地上,熊砭等人复又低下头,心中暗喜。
“诸位爱卿对陆爱卿所言,有何异议?”楚皇扫了一眼群臣,问道。
众人闻言,纷纷避开楚皇的目光,一起装傻。
众人装傻,但是,有一人却不愿装傻。
“陛下,陆尚书这判罚,臣不服!”不愿装傻的,又是宁不缺。他大步出列,大声道。
“说说吧,你有什么不服?”楚皇淡淡道。
“陛下,这几个人那么下作,差点儿就把杨世子的媳妇儿给逼死了,就这么算了?!杨世子气不过,打了几下,怎么反而还要赔偿了?!”宁不缺气冲冲道。
“陆爱卿,你跟宁不缺说说吧。”楚皇看向陆伯仝,说道。
“宁将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家世子伤人,触犯的乃是国法,自当以国法处之。雍王世子等人无状,违反的只是家规,故而只能交由各家处置。不知宁江军有何见解?”陆伯仝转向宁不缺,问道。
宁不缺闻言一滞,随后梗着脖子,嚷嚷道:“俺不懂你们刑部那些条条框框。反正你这判罚,俺就是不服!”
“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滚回班列去。”楚皇道。
“陛下,俺……”宁不缺继续嚷道。
“嗯?”楚皇面色一沉,宁不缺气呼呼回到原位,面红脖子粗。
“林相,陆爱卿的判罚,爱卿可有异议?”楚皇看向林怀章,问道。
“陛下,陆尚书依律判罚,老臣无话可说。”林怀章慢吞吞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
这个时候,这位林老大人居然没话说?
“杨昊,对这判罚,你可有异议?”楚皇又看向杨昊,问道。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杨昊,都想看看这位杨家世子会不会喊几声冤。
“回陛下,对陆大人的判罚,微臣倒是没什么话说。”杨昊在椅中拱了拱手,说道。
众人闻言,再度一愣。
杨昊居然也没话说?
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朕听你的意思,似乎有别的话要说?”楚皇道。
“回陛下,微臣确实有几句其他的话要说。”杨昊答道。
众人闻言,齐齐屏神静气,都想听听这位杨家世子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说吧。”楚皇道。
“是,陛下!陛下,昨日于望江楼中,若非微臣的护卫拼力相护,微臣可能已经被人打死了。而且,若非微臣凭借陛下钦赐的世子身份、天子亲卫身份以及御赐金鞭,微臣不仅连一句道歉都要不到,更有可能已经遭受牢狱之灾了。”杨昊道。
众人闻言,齐齐皱起眉头,开始思索杨昊的话。
沈牧等三人更是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这些朕和诸位爱卿都已经知道了。说你想说的吧。”楚皇道。
“是,陛下!”杨昊应了一声,稍一停顿,接着说道:“陛下,微臣在想,昨日在望江楼中,如果不是微臣,而是其他人碰到了这件事,结果会如何呢?”
杨昊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眉头更是紧皱,有些人心中已是暗暗打鼓。
“父皇,今日御审,案情已是清清楚楚,陆大人的判罚,众人亦无异议。此案既已了结,儿臣以为,对杨家世子的假设,无须再议。”众臣之中,宁王熊櫭出列,对楚皇躬身道。
“父皇,儿臣附议!”成王熊朼与誉王熊枨亦出列道。
今日朝会,这三位皇子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此时却几乎是同时站了出来。
“诸位爱卿觉得,对杨昊所说的假设,是否要议一议?”楚皇扫视群臣,问道。
这一次,没有人站出来。
“诸位爱卿都没话说?”楚皇看着群臣,再度问道。
这一次,众人的脑袋又低下去了。
“诸位爱卿既然不说话,那就由朕来说吧。”楚皇将目光收回,看向熊櫭、熊朼与熊枨三人,说道:“杨昊所言,得议。”
熊櫭闻言,心中一凛,硬着头皮道:“父皇,杨家世子所言,乃是假设。此事若是议起来,儿臣担心……”
“宁王是担心,这件事不好议?”楚皇打断熊櫭的话,说道。
“回禀父皇,正是如此。”熊櫭躬身道。
“诸位爱卿,亦是如此担心?”楚皇又看向群臣,问道。
楚皇连番问话,众臣不敢再装傻了。
有几人刚刚出列,正欲说话,楚皇却不让他们说了。
“陈三。“楚皇道。
“微臣在!“陈三躬身道。
“将这几人的卷宗拿上来。“楚皇道。
众人闻言,心中方自齐齐一惊,陈三已转身出殿。
顷刻之后,陈三带着两名内司之人入殿。这二人手中,各自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
“分发下去。“楚皇道。
两名内司之人闻言,连忙分别走向左右两边的众臣,开始分发卷宗。满朝文武百官,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份。就连沈牧等三人,也各自分到了一份。
分发完毕之后,两名内司之人的手中,还剩下了一些卷宗。
余怀恩走下御阶,从两名内司之人的手中接过剩余的卷宗,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这二人离去。
“诸位爱卿都看一看手中的卷宗吧。看完之后,你们再来告诉朕,杨昊方才所言,要不要议,该如何议。”楚皇道。
众人纷纷开始翻看手中的卷宗,面色很快都变了。
每个人的手中,都是一桩与熊砭等五人有关的事件。时间,地点,涉事双方,事件经过,一清二楚。
沈牧等三人手中亦是。
沈牧手中拿到的,是一桩发生在京师醉月楼的事件。这一桩事件中,熊砭等人因为与人争风吃醋,直接命人将对方殴打致残。
曾一铭手中拿到的,是一桩发生在京师某小商贩身上的事情。这一桩事件中,这名小商贩因为躲避不及,被熊砭的车驾所撞,结果反被诬为冲撞并惊吓了熊砭,遭到一番毒打之后还倾家荡产予以赔偿。
段信谯手中拿到的,则是一桩发生在京郊一处果园的事件。这一桩事件中,这处果园被熊砭等人相中,与果园主人几番交涉无果之后,命人栽赃,直接给果园主人安置了一个罪名,投入大牢,迫使该果园主人的家人将果园拱手相让。
“诸位爱卿看完自己手中的卷宗之后,与周围之人也交换看一看。”楚皇坐于龙椅之中,一边翻阅着余怀恩递过去的一份卷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牧、曾一铭与段信谯三人闻言,率先交换了一下手中的卷宗,看完之后,三人皆面现怒色,牙关紧咬。
“操!这也太无耻了!”宁不缺不知道分到了一份什么样的卷宗,看着看着,又骂出声来。
听到宁不缺的骂声,熊梧、邱东瀚、江承畴三人与大殿之中不少人的面色都变得更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