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
禁宫。
凌晨。
丑时三刻。
“老祖宗,您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余怀恩的卧室门口,一名中年太监看着刚刚走出卧室的余怀恩,连忙上前,躬身哈腰问道。
“去万岁爷那儿瞧瞧。”余怀恩嗯了一声,抬腿朝外走去。
那中年太监赶紧唤过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打着乞赐封灯,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余怀恩身旁。
一行人转过几个弯儿,很快便来到楚皇的寝宫院外。
进入寝宫院内,寝宫门口,两名正在轮值的太监见余怀恩到来,也连忙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
“万岁爷睡得可还安稳?”不待二人说话,余怀恩低声对其中一名年岁稍长的太监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老祖宗离去之后,万岁爷辗转了好一阵子,才睡了下去。这会儿刚刚睡了一个时辰。”那太监低声答道。
“好生值守,手脚轻些,莫扰了万岁爷!“余怀恩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对那太监吩咐道。
日间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儿,虽然最终化险为夷,但父子相煎,万岁爷的心里,定然十分难受。
“走,去御膳房瞧瞧。“对值守的太监吩咐完毕,余怀恩又对先前那名中年太监道。
万岁爷心中郁结,这几日得让御膳房好好准备一些清火祛瘀的膳食。
余怀恩才迈开步子,正朝寝宫院外走了几步,忽然微微皱眉,停住脚步,看向院门。
院门处,一行四人,匆匆走入。当先一人,正是陈三。为陈三掌灯的,则是孙空、卫哲与瞿孝三人。
“陈三,何事?“见陈三深夜前来,且来的如此匆忙,余怀恩心中一突,一面示意陈三等人放慢脚步,一边沉声问道。
“大总管,您看!“陈三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余怀恩身前,递过几张纸条,神情十分激动。
“这怎么可能?!“余怀恩展开其中一张纸条,就着灯光一看,饶是他如此稳沉,亦不由双手颤抖,失声惊呼道。
“大总管,您再看其他几张!“陈三压低声音道。
“这……这……这是真的?!“余怀恩用颤抖的双手展开另外几张纸条,每看一张,双手便颤抖得愈发厉害一些。其声音虽然已压低了许多,但却也颤抖不已。
“大总管,这些消息,都是探子以千里隼紧急传来。这第一份消息,我午夜时分便已收到,但却也不敢相信。等到后面这几份消息也传来,我才不敢不信,这才急着来寻您。“陈三的神情依然很激动。
“这……这可太好了!“余怀恩想要稳住心神,但却怎么也稳不住自己抖抖索索的双手。
“老余,是你吗?“寝宫内,忽然传出楚皇的声音。
听到楚皇醒来,余怀恩顾不得其他,将几张纸条朝陈三手中一塞,连忙返身走至寝宫门口,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寝宫内,昏黄的灯光下,楚皇已经半坐起身来,斜靠在卧榻之上。
“万岁爷,老奴无状,吵醒您了!您再睡会儿吧!“余怀恩连忙上前,一边帮楚皇掖着被子,一边说道。
“不睡了。睡不着了。”楚皇一边将身体又朝上坐了坐,一边指了指暖炉上的茶壶。
余怀恩连忙走至暖炉前,拎起茶壶,倒了小半杯茶水,将茶杯捧在手中,暗运内力,将茶水弄得凉了一些,然后双手捧至楚皇面前,说道:“万岁爷,您慢点儿!”
楚皇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一边递回给余怀恩,一边问道:“外面刚刚有人说话?”
“万岁爷,是陈三。”余怀恩的脸上现出奇特的神色。
“陈三?可是京师有变?”楚皇并未注意到余怀恩的神色,猛地坐直了身体。
“万岁爷,是雁门的消息。”余怀恩连忙取过大氅搭在楚皇身上,神色愈发奇特。
“雁门?雁门怎么了?!”楚皇一把掀开被子,终于注意到余怀恩的神色了。
“万岁爷……”余怀恩欲言又止。
“老余,雁门究竟怎么了?!快说!”楚皇抬腿下床,站起身来,厉声喝道,神色之间尽是焦急。
“万岁爷,您别急!您别急!老奴这就让陈三进来!“余怀恩忙不迭地帮楚皇裹好大氅,然后走去挑明灯火,同时朝寝宫外喊道:”陈三,入内见驾!“
待陈三走入,不等他说话,楚皇劈头便问道:“陈三,雁门有何消息?!“
陈三躬身上前,说道:“回主子,雁门又有好消息传来。“
“又有好消息?又打了胜仗?“楚皇心头一震,连忙追问道。
余怀恩走至陈三身前,伸手接过其手中的几张纸条,转身走回至楚皇面前,双手奉上纸条,说道:“万岁爷,这是千里隼连夜传来的消息,请万岁爷御览!”
楚皇满心疑惑地一边伸手接过纸条,一边问道:“是明语?”
陈三躬身道:“回禀主子,这几份消息,都是明语写就。微臣御下不严……”
“什么?这是真的?!”陈三话音未落,楚皇已经看完一张纸条,惊呼道。
“主子,您慢点儿!您先坐下!”余怀恩见楚皇的身体晃了一晃,连忙上前扶住楚皇,欲让他在床榻边坐下。
楚皇伸手推开余怀恩,急匆匆走至寝宫中的案桌前坐下,一边迫不及待地展开又一张纸条,一边对余怀恩道:“快!把灯掌近些!”
待余怀恩将灯掌近,楚皇将纸条凑近灯光,双手也如同余怀恩先前一般,颤抖起来,神情也愈来愈激动。
飞快地将几张纸条看完,楚皇紧紧地将几张纸条攥在手中,抬起头,看向陈三,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问道:“陈三,这些可都是真的?!“
“回禀主子,传来这些消息的人,不仅都是内司鹰字组的老人,且相互之间并不相识,当不至于有所串联。“陈三谨慎地答道。
“这么说,这些消息是真的了?”楚皇神色激动道。
“回禀主子,以微臣所见,这些消息,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陈三愈发谨慎道。
“七八成?“楚皇愈发激动道:”哪怕只有五成是真,这消息也足够了!老余,你的判断呢?“
“万岁爷,陈三不敢说十成,只是因为这些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以老奴对内司鹰字组的了解,如此大事,消息应该完全属实。只是……“余怀恩斟酌道。
“只是如何?“楚皇连忙又追问道。
“回万岁爷,只是按照消息中所说,雁门这一仗,爆发得太突然,双方又都是精锐尽出,交错鏖战在百里战场之上。老奴担心,鹰字组的人,并未完全掌握战场的全部信息。“余怀恩道。
“老余,你是说,这场仗,并未结束?“楚皇闻言,心头又猛地一沉。
“回万岁爷,仗应该是打完了,其中这些战果必然也都是真的。只是,真实的战果如何,还得等到宁远的正式战报到来才知道。“余怀恩道。
“老余!“楚皇猛地伸手攥住余怀恩的手腕,险些将其手中的灯都拂落在地。
“老余,你是说,真实的战果,会比这些消息中所说的更大?“楚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余怀恩的手腕,神色之间的激动之色却更甚了。
“回万岁爷,老奴斗胆猜测,真实战果,不然更大。按照最后一份消息所言,最后这份消息发出之时,宁远边军还在继续追击残敌,也还在清理战场。“余怀恩瞥了一眼陈三,说道。
“让朕想想!“楚皇猛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脑中已是一片清明。
余怀恩的分析,并不复杂。
楚皇先前之所以有些乱了方才,实在是兹事太过体大,那几张纸条中的消息又太过惊人,由不得楚皇不患得患失。
“老余,你说的对!这些消息,假不了!“复又走回案桌前坐下,楚皇再次将攥在手心里的几张纸条一一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轻轻地一击案桌,说道。他的眼中,熠熠闪光。
“微臣恭贺主子!主子文治武功,举世彪炳!”陈三连忙跪伏在地,高声道贺。
“老奴恭贺万岁爷!万岁爷一战定鼎,自此我大楚西北再无边患!”余怀恩也忙将手中的灯盏放下,走至案桌前,伏地跪拜。
“好!好!好!都起来吧!都起来吧!“楚皇连赞了几个好字,将纸条都摊在案桌上,复又目不转睛地一一看过,好似生怕漏了一个字一般。
余怀恩和陈三站起身来,对视一眼后,余怀恩喜孜孜道:“万岁爷,宁远这一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开战三日即击溃七国百万联军,还取得如此战果,这岂是大功二字可言?“楚皇抬起头,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主子,微臣这便传信于鹰字组,让他们尽快将更详细的消息传来。“陈三道。
“对!必须尽快!“楚皇好似回过神来,说道:”传信的这几人,当记大功一件!陈三,不,老余,即刻传旨给宁远侯,命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详细的战报送至京师!“
“万岁爷,老奴遵旨!老奴稍后便拟旨。“余怀恩道。
“不要稍后!摆驾御书房,立即拟旨!“楚皇站起身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万岁爷,此时天色尚早,您还是再歇息一会儿吧!老奴先拟好旨意,等到天明再用玺。“余怀恩忙道。
“糊涂!这等大事,朕怎么睡得着?快!摆驾御书房!“楚皇不由分说,拔腿便朝外走去。
余怀恩和陈三再度对视一眼,跟着楚皇出了寝宫,直奔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