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小校出拳之时,天狼阵中本来已经静了下来。
待天狼汉子中拳,几瞬之后,天狼阵中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大了。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天狼汉子中了一拳之后,身躯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可惜的是,他们看不到背对着他们的天狼汉子的脸色。
腹部中了一拳,天狼汉子的脸色也如同虎贲小校方才中拳一般,一红,又一白。
只是,他的脸色先是紫红,然后又变得惨白。
不仅如此,天狼汉子的眼中也渗出了泪水。
勉强站了几息,在天狼兵将的惊呼声中,天狼汉子右腿一软,痛苦地单膝跪地,双手也撑在了地上。
虎贲小校微一犹豫,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搭在天狼汉子的肩上,问道:“傻大个儿,你没事吧?“
被对手将手搭在肩上,天狼汉子本来想要全力反抗,却又微微一愣。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那只手上流入了自己的肩膀,再流经全身。这股暖流很快流至腹部,腹部那刀绞一般的疼痛立即减轻了不少。
虎贲阵中,杨昊暗自点头。
这二人先前的对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也喜欢这位憨直的天狼汉子。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碰到这名汉子,如果这名汉子是宁远之人,杨昊一定会将他纳入虎贲之中。
虎贲小校收回手,后退几步,回到原处,看着依然单膝跪地的天狼汉子。
天狼汉子勉力站起身来,看着虎贲小校,眼中满是不解。
“出手重了些。每一场,我们都必须赢。“虎贲小校看着天狼汉子,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
“俺记住你了。“天狼汉子认真地看着虎贲小校的脸,认真地说道。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
他的语气,不是记住了一个仇人的语气,而是记住了一个朋友的语气。
“我也记住你这个傻大个儿了。“虎贲小校笑道。
“俺叫铁砣。”天狼汉子报出自己的名字,又认真地看了看虎贲小校的脸,然后转过身去,对着本阵大喊道:“俺败了!”
天狼阵中,鸦雀无声。
虎贲小校将手搭在天狼汉子肩头的那一幕,他们都看到了。虽然不知道虎贲小校对天狼汉子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是,虎贲小校对天狼汉子释放出来的善意,他们都看到了。
天狼人尚武,亦重情谊。不管天狼汉子还能不能再战,他此刻认输,没有人会逼着他再出手。
牧樊杰又皱了皱眉头,微一思忖,又唤过先前那名中气十足的信使。
那信使接令之后,再次策马而出,朝着虎贲的阵前奔去。
与铁砣擦身而过时,信使看了一眼铁砣的脸色,很是吃了一惊。
铁砣的能耐,这名信使很清楚。但是,此刻他看到的铁砣,不仅面色苍白,额头居然还有豆大的汗珠。在这样的天气里光着身体还出这么多的汗,显然那一拳给铁砣造成的伤害极大。
再次奔至距离虎贲阵前三十步远处,这名信使大喊道:“我家狼主有言。接下来的三场,由你们先出战。”
“杨傻子,这傻子终于开窍了。“识海中,小光头笑嘻嘻道。
“开窍也没用。”杨昊也笑嘻嘻道。
小光头说的另外一个傻子,自然就是牧樊杰了。
方才的四场,都是天狼一方的出战之人先上场。小光头是什么意思,牧樊杰是什么想法,杨昊再明白也不过了。
在牧樊杰看来,无非就是己方占了他们的便宜,针对他们的出战之人对应地派出可以克制他们的虎贲,来了个后发制人。
“回去告诉你家狼主,接下来的三场,我们先出战便是。”杨昊又悠然道。
说罢,杨昊不再理睬那名信使,将目光看向那名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
“世子,这一场,由我出战吧!”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
“单打独斗这种事,就让给其他兄弟吧。”杨昊笑道。
说罢,杨昊接着道:“剩下的这三场,他们应该不会再力拼了。”
手持大关刀的虎贲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虎贲阵中,点了点头。
虎贲阵中,一名腰悬佩刀、背负长弓的虎贲校尉走了出来。
“持弓箭即可。盔甲也卸下。”手持大关刀的虎贲将领道。
那名虎贲校尉闻言,将腰间佩刀取下,再脱去盔甲,然后将长弓持在手中,也徒步朝前方走去。
见虎贲阵中一名虎贲不着盔甲持弓走出,天狼阵中,一片讶然之色。
天狼世代游牧,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论起骑射之术,楚国之人怎可与天狼射手相提并论?
若是虎贲第一战便派一名弓箭手出战,而且还敢舍弃盔甲不用,定然会如先前一般,招来一片哄笑。
只是,有了前四场的经验,此刻见这名虎贲校尉如此持弓出战,天狼兵将讶然之余,却并未出声嘲笑。
“你去!”牧樊杰身边的一名万夫长看向一名极为精干的天狼百夫长,喝道。
待那名百夫长走出,这名万夫长又特意叮嘱了一句:“不可掉以轻心!”
这名百夫长也不答话,同样将身上的盔甲脱下,反手将长弓取在手中,一言不发,走到阵前。
不少人见是这名百夫长出战,立即信心大增。
这名百夫长,乃是天狼军中有数的神射手,曾经在天狼军队一年一度的射猎大比武中拔得数个头筹,更在无数战斗中射杀无数敌人,包括敌方的许多神射手。他如今之所以还只是一名百夫长,绝非是因为他本领不够,或者是战功不够,而是因为他的性子太过桀骜,颇令上司不喜。
走至阵前,这名百夫长搭箭在弦,嗖地一声,居然从原地向尚有两箭之地之邀的虎贲校尉发出一箭。
这一箭才刚离弦,这名百夫长的第二箭跟着射出,紧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这五箭射速都极快。阳光下,箭矢过处,居然带出了五条夺目的光线。
这五箭不仅间隔极短,角度也控制得极好。其中两箭,一攻虎贲校尉的头部,一攻虎贲校尉的胸腹。另外三箭,则将虎贲校尉的左右两边及头顶上方给封住。无论虎贲校尉朝哪个方向闪避,即便不中箭,也会闹得个手忙脚乱。
五箭射出,这名百夫长身体骤然起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他的弓弦上,竟然又同时搭上了三支利箭,引而不发,只待对方于闪避中露出一丝迟滞,便会于瞬间同时射出,将对方射杀。
虎贲校尉没有闪避。
待那名天狼百夫长的第五箭已射出,甚至等到他已经开始前冲,虎贲校尉才不慌不忙地将一支箭搭在弦上,抬起了手中的长弓。
两箭之地的距离,说来很远,但那名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一箭却于转瞬之间便飞至离虎贲校尉不足十步远处。如果虎贲校尉没有万全的办法应对,不到一个眨眼的工夫,这支箭便会命中其面门。
就在此时,虎贲校尉松开手,射出了第一箭。
这一箭飞出,在虎贲校尉身前五步远处直接与那名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一箭迎面相撞。
两支利箭相撞,叮地一声,射向虎贲校尉的第一箭跌落在地,而虎贲校尉射出的那一箭还在朝前飞。
紧接着,这一箭迎上了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二箭。
同样是叮地一声,这第二箭也落在了地上,而虎贲校尉的这一箭依然在朝前飞。
朝着斜上方飞。
又是叮地一声,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三箭也落在了地上,而虎贲校尉的这一箭还是没有停下来。
这支箭又转了个向,朝着右下方飞去。
再次响起叮的一声,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四箭也落在地上。
虎贲校尉的这一箭竟然还没有落地!
这支箭居然又转了个向,而且是猛地转了个向,朝着左方飞去。
第五声响起,天狼百夫长射出的第五箭也落地了。
直到这时,虎贲校尉射出的那一箭才落地,而且是贴着天狼百夫长的第五箭落地。
“这不可能!”天狼阵中,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无数人心中响起这样一句话。
这怎么可能?!
距离这么远,箭矢的速度又那么快,绝大多数人并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那名百夫长先前连发五箭,他们都看到了。虎贲校尉只发了一箭,他们也看到了。他们可以完全确定,虎贲校尉只发出了一射。而且,这一射当中,只有一支箭。
但是,这一支箭,怎么可能射落五支攻击角度完全不同的箭?更何况,这五支箭,还是由那名极为善射的百夫长所发?
正在疾速前冲的百夫长也看到了这一幕。而且,他看得很清楚。
他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从未碰到过的劲敌。
前方那名虎贲校尉,不仅是劲敌,更是生死大敌。一个不慎,今天这一战,或许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
身体左右一个飘忽,手臂一抬,这名天狼百夫长正欲发出搭在弦上的三支箭,天狼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金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