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厉文翁昨晚得到了上层的指示，要尽量达成和议，因此郝经和张易欣然同意。

    若是谈判破裂，完不成任务，他们回到北方不会好过。

    大家冲着达成和议的方向努力，不再是漫无边际的漫骂与争议，开始了真正的会谈，着力于解决问题。

    针对谁先开价谁有点吃亏的道理，双方猜枚，谁输谁先出价，然后轮换，南朝使节猜单，北朝就猜双，开出来的是6点，南朝输了，所以厉文翁先说话。

    瞧，高端的谈判就是用简单的方式开始的。

    第一项：南君向北君称臣？

    厉文翁大摇其头，说道：“我朝皇帝英勇善战，长胜不败，率我军取得连续不断的胜利之际，要我们称臣，这是不可能的事！”

    翁甫在一旁帮腔道：“好比我们做生意一直做得红红火火，现在突然停下来要向竞争对手投降输诚，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有悖常理，又不是前朝那样处于战争被动状态，前朝有求于北朝。”

    郝经和张易对视一眼，郝经说道：“既如此，此议耽搁。”

    两使经验丰富，哪怕是认同对方的意见，也不会轻易表态放此议过关，缓上一缓再说。

    第二项：土地问题。

    郝经爽快地道：“以实际占领的土地为界，你不占我便宜，我不占你便宜。”

    厉文翁说道：“我朝希望得到徐州至海州（连云港）的土地。”

    郝经失笑道：“你朝不愿意称臣，道理是你们打胜仗，现在我们没有打输，变成我们割土，安有是理！”

    翁甫不慌不忙地道：“两位，‘封桩库’来了解一下！”

    他说起了前朝太祖赵匡胤设立的“封桩库”，北宋建国后，宋太祖赵匡胤指挥麾下大军南征北讨，终极目的是希望在统一了南方后，再集举国之力拿回被后晋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

    不过，辽国强盛，战事不易，为此，赵匡胤单独设立了一个“封桩库”，把从各国收缴上来的财富存入其中，用作未来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赎金或军资。

    翁甫简述这段历史，复核述了宋太祖的话。

    初，太祖别置封桩库，尝密谓近臣曰：“石晋割幽蓟以赂契丹，使一方之人独限外境，朕甚悯之。欲俟斯库所蓄满三五十万，即遣使与契丹约，苟能归我土地民庶，则当尽此金帛充其赎直。如曰不可，朕将散滞财，募勇士，俾图攻取耳。”

    翁甫说道：“我朝皇帝亦有‘封桩库’，谓之为‘复国基金’，库中蓄满三五十万，若与贵国约，得回黄河以南土地，则当尽此金帛充其赎直。如曰不可，陛下将散滞财，募勇士，俾图攻取耳！”

    厉文翁说道：“如若我方不付出代价，得回黄河以南土地，想来是不可能的。有，你们没拿到什么好处也是不可能的，但要我方接受‘纳贡’和‘岁币’亦是不可能的！不如我方出钱赎买黄河以南你方控制土地，则二全其美矣！”

    他连说三个“不可能”，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不失为一种破局的方法，让北使觉得有道理，郝经望向张易，张易点点头。

    但郝经还是问厉文翁道：“昨天你们不是说要和我们死战到底，不惜任何代价吗?为何今天改弦易辙了？”

    厉文翁苦笑道：“打仗花大钱，这是亏本生意！”

    闻言后，郝经和张易大笑！

    没错，如果赎金过得去，比起打仗来能少亏一些，假设出动一场十万精锐规模的战争，战前动员每个士卒平均消耗、赏钱二十贯（不少了，一头水牛才二贯），一场战争需要二百万贯钱。

    这还是理想状态的，要是打下去旷日持久，翻倍都不止，四、五百万贯钱也不出奇，

    郝经问道：“你们出价多少？”

    厉文翁说道：“五十万贯钱！”

    郝经叫道：“太少了，当我们是叫花子啊！”

    厉文翁咬咬牙道：“六十万贯钱！”

    郝经还是摇头，见厉文翁一副不爽利的样子，索性开价道：“二百万贯钱，外加一百万匹绢！”

    厉文翁一双眼睛瞪得象铜铃般大，呱呱大叫道：“那我宁愿一战！”

    郝经耐心地道：“我真没有要多你的，我们这次下江南，得到钱财值得六千万贯，甚至更多，区区二百万贯钱，绝对不多！而且，这是一次性交易，你们付款，我们就给地。对比前朝给金人每年银、绢各25万两、匹，那是年年给的，等于我们只要了你们几年的岁币，真正便宜你们了！”

    厉文翁据理力争道：“昔前朝太祖愿出三五十万赎买回燕云十六州，我们只是赎回黄河以南一些土地，是太祖出价的数倍有多，我等如何向皇帝交代，交代不了啊！”

    两边使臣变身为商贾，就着赎金进行了艰难的讨价还价，到得中午，初步达成协议是八十万贯钱，外加五十万匹绢！

    计划双方互不称臣，除实际控制地区外，南朝支付钱绢后，北朝把徐州至海州的土地归还南朝，从此和平。

    中午休息，南北使臣在江心洲绿岛宾馆各有地方去吃饭与休息，蒙使餐厅外，戒备深严，宾馆侍者不可入，传菜皆由蒙人使团中汉人接过后，再转交使团中蒙鞑送进餐厅，关防严密。

    餐厅里，郝经和张易坐着，问题是他们中间还坐着一名蒙鞑，正在大吃大喝，嘴里还用汉语叨着：“好吃，好吃！”

    此蒙鞑长得浓眉大眼，粗壮结实，乃都元帅兀良合台的三儿子，名叫阿图台。

    兀良合台，蒙古帝国名将。开国功臣速不台长子，蒙古兀良哈部人。早年曾充当成吉思汗的怯薛军。因是功臣世家，受命护育皇孙蒙哥，后成为蒙哥第一怯薛长，掌管蒙哥宿卫，即大内总管、领侍卫大臣的角色。

    忽必烈为帝，兀良合台在朝伴驾，其子阿术得到重用，在外领军，忽必烈还把阿图台派到使团中当监军。

    南北和谈如此大事，派二个汉人去汉人老巢谈判，哪怕此二个汉人得到忽必烈的信任，另外派人来监视，在所难免！

    使团中有十个蒙鞑，阿图台是其中之一，表面上是侍卫，实际郝经和张易得向他汇报工作，要是连他都通不过，则郝张两人还不能向蒙鞑朝廷传达信息。

    事涉保密，阿图台日常不显山显水，现在有了和谈初稿，他就出来审核。

    他嘴里嚼着食物，含糊地问道：“你们觉得此议已经谈无可谈，是为圣朝争取的最优惠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