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整调侃儿子的话让官兵们哄堂大笑，严重冲淡了场上的凶杀气氛。

    大家听出刘整的意思，信是真的，刘垣却想不认，其实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想法。

    李彀的抵抗让多少明军官兵丧命伤残，若是纳降，既报不了仇，大家又无功劳。

    刘垣太想立功了，近年来，随着皇帝登位，与皇帝关系莫逆的刘整升官晋爵，当爹的风光无比，做儿子则压力日增，刘垣被父亲立为世子，将来要袭爵的，但时代风气是人人奋发向上，刘垣不想躺平，他想立功，体体面面地接过父亲的爵位，让外人说他虎父无犬子。

    无奈运气不好，他dd刘埏先是轻胜鞑军，以一千战损豪取敌军三万损失，再接着他负责的北面城墙成为破城先登，一时风头无二。

    军队入城后，只要杀死或者俘虏敌方主将李彀，就是大功一件。而要是李彀是被说降的，那功劳就大打折扣了。

    方才刘垣确实想不认此信，想招呼一声，挥军直入，杀了再说。

    日后哪怕父亲责罚，他只须一口咬定说他认不出父亲笔迹，看错了，无论如何，搞定李彀就是大功一件，谅来父亲怪罪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哪怕刘整想要大义灭亲，也必会被今上所阻。

    刘垣是刘整的儿子，师级高官，他首先是朝廷的人，要处罚他必须得经得今上同意。

    对于与今上同气连枝的诸将门而言，只要他们听话不造反，不做出人神共愤的事儿，则大的事也不是件事，没看到杨云飞口出与唐朝附马郭暧同样的话，今上的表现也是象唐代宗一样吗？！（注1）

    刘垣容易吗？想的是牺牲自己一人，为部下们挣来前途，可惜父亲来得快……唉，郁闷。

    他讪讪地道：“一时认错，一时认错！”

    刘整呵呵笑着，轻拍了儿子一个肩膀，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庆幸自己赶得及，要不然这小子就会犯错误。

    当儿子的想要功劳，做爹的又何尝不想要功劳，刘垣想要李彀的人头，刘整则想要李彀整个人，活生生的人。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取城为下。李彀若降，则开了北伐时汉人世侯投降的先例，其作用不可估量!

    鞑子控制汉人世侯的家眷，胁迫他们作战，同时汉人世侯为了将来的名声，避免背上不忠不义不孝、贰臣、三姓家奴的名头也努力作战，抗拒天军，他们底下的平民士兵则盲从跟随，所以，只要搞定汉人世侯，则北方不难平定。

    事实上，北伐就是汉人打汉人，鞑子能有多少人？

    用今上的话来说，咱们二个军（十万人）拼都把鞑子给拼光了。

    反倒是北方汉人众多，哪怕以前消灭了不少，但还是源源不断地杀来，必须搞定他们的领头人即汉人世侯。

    情报机关给力，北伐前，他们做通了德州城内牛山长等一众汉人的工作，牛山长愿意说降李彀，此事，刘整是一清二楚，亲笔信就是他写出来的，并由情报机关送进城内。

    今上做事不同以前皇帝，以前的情报机关都是藏着匿着不为人知，现在情报机关则公开使用，因战事必须向刘整这个战区最高指挥官汇报工作，如此上下协力，事儿成了！

    刘整向牛山长拱手致敬道：“本将刘整，多谢山长出手，为圣朝立此大功！”

    牛山长回礼道：“不敢当，为圣朝效力是老夫的荣幸！”

    “烦请山长带路，我去见李将军！”刘整说道。

    “请！”牛山长当先领路，刘整根本不怕内中埋伏，带着亲兵进入城主府，刘垣刘忠孝亦赶快跟进。

    没走多远，一群人拥来，为首一人，不穿甲胄不带武器，一身素衣，正是李彀。

    两边人迅速接近，李彀抢前一步下跪道：“罪人李彀参见刘侯爷。”

    刘整亦加快步伐，在李彀下跪之前扶住他道：“李将军何罪之有，你回来得好，回来就是立了大功！”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演了这一出，李彀心中欣悦，完全明白刘整的态度，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则他必定平安！

    大家来到正堂，举行了一个简短仪式，一是李彀把城中的地图、民籍地册和印信等交给刘整，这是投降象征性步骤。

    二就是李彀跪下，口称：“罪臣李彀恭请圣安！”

    先前他向刘整下跪，刘整不受他的礼，以示对他的宽容。

    刘整站在堂中间，代皇帝受了李彀的礼，说道：“圣躬安！”

    这种仪式在宋朝时没有的，是皇帝登位后确定的仪式，“圣躬安”的意思是皇上的身体很好，成为明时的官场套话，表示对皇帝的祝愿和关心。

    在地方官员说出“恭请圣安”之后，象刘整这种负责征伐的方面大员实是钦差大臣，官方式回复“圣躬安”，表示皇帝身体安康。

    其中，“圣”指皇帝，“躬”指身体，“安”指安康。

    重要一点，“钦差大臣”在说完“圣躬安”后，其身份就从“如朕亲临”转换为皇帝的代表，此后地方官员不用继续以对待皇帝的礼仪对待“钦差大臣”了。

    刘整说道：“李彀归正，陛下龙心甚慰，着李彀协同刘整办差，忠诚为国，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李彀三跪九叩道：“罪臣李彀领旨，必公忠为国，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定下君臣名份，李彀正式归顺明朝。

    刘整扶起李彀道：“你我从此即为臣中同僚，共同把差事办好，拜托了！”

    “多谢刘侯爷，末将定当效忠皇帝，效忠朝廷，努力办差，为国立国！“李彀一迭声道。

    刘整宣布对李彀的待遇，他事先请示过皇帝决定的，以伯爵爵位待之，其亲兵八十人，完全由李彀指挥，费用则是朝廷给，他家宅财产尽是他的，军队派人保护。

    城内军队，李彀派人劝降，部下听闻李彀都投降了，亦纷纷放下兵器投降，当中残余的一些鞑子，听闻明军受降，亦多放下兵器投降，只有极少数人还在顽抗，皆被消灭殆尽。

    至此，北宋时失去的德州城回归中国。

    ……

    注1：

    该典故即为《打金枝》，唐朝时，唐代宗以汾阳王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功大，将爱女升平公主许配给郭子仪六子郭暧为妻，小夫妻俩难免争执打架，郭暧说你家有啥了不起，这天下是我父亲平定的，我父亲不想当皇帝而已。

    升平公主回宫向父皇告状，但唐代宗只是和稀泥，对郭暧未作惩罚，反倒劝小夫妻俩要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