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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0章 范公善用其短,韩公不善用其长
    大汗威仪深重,哪怕是宗王也噤若寒蝉,敢在他心头火起时咳嗽发声提醒他不为已甚的只有一个刘秉忠。

    刘秉忠在朝中地位超然,深受重用,他先是在忽必烈幕府以布衣身份参预军政要务,之后升任光禄大夫、太保,领中书省政事,因此刘秉忠被称为“刘太保”。

    听到大汗垂询,刘秉忠躬身拱手,向大汗表示尊敬,从容说道:“此等军阵之事,臣愚昧,难有什么见地,现张国公在此,愿闻高见!”

    张国公,张柔也,他因年老致仕,受封安肃公,之后任检校工部尚书,参与营建大都,进封蔡国公,此次伴驾出征,并不领军,只作君前备询之用。

    刘秉忠头脑清醒,这么多宗王、贵族、大将在大汗帐内,他不提其他人,只提张柔,盖因张柔是对战南朝两孟(孟珙、孟之祥)唯一不败的将领!

    先前一些蒙鞑看他不起,认为他胆小怕事,遇敌避战,不是“拔都”(英雄)。

    可后来那些“拔都”一个接一个地被两孟战胜、杀死,现在张柔硕果仅存。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柔身上,让一向低调的他颇不自在,低头微微苦笑,随即站出班,向忽必烈禀道:“陛下,臣曾与南朝伪帝交战,发现其用兵莫测,诡计多端,对付他,当以‘正’。”

    “以堂堂正正之师,稳扎稳打,当可致胜!”张柔郑重道。

    其实他本想说“或可致胜”,但当着大汗的面,他不能这么没志气。

    一时间诸酋皆哂然一笑,张柔劝大汗稳扎稳打,意思是规行矩步,行动求稳,步步为营,他真是老糊涂了!

    我们蒙古骑兵行动迅速,灵活机动,讲究千里奔袭,百里外朝发夕至,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真要是按张柔这么做,那是汉人所言的“扬短避长”!

    嗯,帐内还有一些汉军万户,他们低缩着头,连头都不敢抬。

    蒙鞑阶层分明,汉军万户得在帐内,是给他们一个面子,哪有什么发言权,他们同样是炮灰,炮灰无人权!

    对于众酋的不屑眼神目光,张柔泰然自若,他打了一辈子的仗,遭遇枪林箭雨是常事,岂惧那些人的讥嘲。

    把众酋的神态看在眼里,刘秉忠心中暗叹,他知道张柔所言极是!

    他饱读诗书,对历史知之甚详,想到有那么一段历史,可堪与目前形势比较。

    北宋仁宗时期,边患比较严重,主要来自西夏,仁宗皇帝派了范仲淹到西北,任陕西经略副使兼延州知府,延州就是今天的延安一带。

    到任后,范仲淹开始改革军队旧制,分部训练,轮流御敌,后来这支军队,被仁宗诏命为康定军,这一守就是数年。

    当时和范仲淹一同戍边的将军韩琦(此人后为相十载、辅佐三朝),出任陕西安抚使,与范仲淹率军防御西夏,在军中颇有声望,人称他们为“韩范”。

    韩范两人打仗各有特色,根据他们的表现,世人说范公善用其短,韩公不善用其长。

    善用其短,因为范仲淹是文人出身,作战不是他的长项,但是善用这一点,强调驻防、强调防守,把防御做得铁桶一般,使敌人无可乘之机,也捞不到半点便宜,反而使边疆能得到一丝安宁。这就是范文正的以己之短,克敌之长。

    不善用其长,韩琦觉得自己很会打仗,但几次主动出兵,均告失败,也就是说韩琦善于打仗,但总是惨败而回。

    现在也是如此,蒙人不善用其长,蒙古族是崇武的民族,求胜欲望强烈,单兵作战能力强,机动性突出,但现在与孟之祥对垒,却总是败战,或许当用范仲淹之策……

    刘秉忠知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说出来会得罪人,但自己既受皇帝赏识,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于是他毅然道:“臣以为,张国公所言极是,陛下此番进兵,当正奇结合,以堂堂之阵出战,俾使敌军无计可乘,以骑兵为奇兵,寻敌之隙,一举致胜!”

    听到他的话,诸酋多是冷笑,这不是当乌龟嘛!

    乌龟在古代本是瑞祥的象征,乌龟是人们眼里的明星级动物,不知从何时起,南朝那边传来了“缩头乌龟“的贬义称呼,用来讽刺胆小怕事的人,指斥一些做事不积极,缩手缩脚的人物,结果北朝这边也跟着流传开来。

    张柔打仗不痛快,前有一个张乌龟,后有一个刘乌龟,可恼的是大汗似乎想听他们的,岂不是大汗也成了乌龟。

    不妙,我们是乌龟的臣子,也是乌龟了!

    对于诸酋的表情,心中在想什么,忽必烈了然于胸,心忖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自高自大,不拿南朝汉人当对手,真是狂妄!”

    蒙古军本以骑射闻名天下,离谱的是,现在南军的马匹多过北军,质量亦胜北军之马!

    随着多次失败,忽必烈加强了情报收集,他知道南朝在成都平原、江汉平原和庐州养马,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各处养马场马牲弥山,不仅多,质量也好,近年来,南军中涌现出大量的“龙马”(身高过米六的高头大马),全面压倒了北军。

    相比之下,由于多年征战,北军中缺马,当忽必烈在上都开平自立为汗时,效忠于他的很多蒙古亲贵甚至无法为自己麾下军队配备足够的战马,忽必烈不得不自掏腰包,紧急在中原各汉人世侯那里购买了数万匹战马,才勉强保证自己的骑兵部队齐装满员,北上与阿里不哥争雄。

    痛定思痛,忽必烈在关外恒州(前金国马牧监之地,上都西北处)、辽阳、大同、太原、真定等地建立牧场养马,嗯,这次明军夺取的山东益都,亦有大元的一处养马场。

    这些地方养了不少战马,但据马监使报来说,除一些马场之外,各地马匹与南马相比,稍逊一筹!

    原因在于缺盐、匮粮!

    以往“马牧于北方,往年无饲于南者”的原因是驯养马匹不得法,孟之祥首倡科学养马法,在于给马匹喂盐,供应粮食豆饼给马吃,改良牧草等。

    可是北方养马没这个条件,不象南朝有川盐和淮盐大量供应,粮食充足。

    北马数量和质量比不上南马,南军有了马匹,训练提上去,竟然在骑战和骑射压倒了北军。

    可笑这些宗王与贵族还不当一回事,还沉浸在昔日荣光的美梦中!

    忽必烈断然道:“刘太保所言甚是,我军当以正合,以奇胜,打败南方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