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雷公很干脆地不讲理了起来。
伍千里看了看院门口的臭小子,也知道是自己挖坑在先,雷公真要是耍赖还真没办法,不能晓之以理,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正说着,雷公就要回排里安排装备去。
伍千里哪能轻易放过,当即拉过了雷公,一直膀子搭在了雷公的肩膀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道:“他叫伍万里。”
短短五个字,雷爹却是如遭雷击。
伍万里,这名字太熟悉了——百里、千里、万里,一门三子。
自己的老战友,牺牲在淮海战役的伍百里,家中最小的弟弟!
不由得,雷公又深深地往院门口看了一眼,随即又带着震惊的神情,看向了面前的伍千里——像,太Tm的像了。
只在转瞬之间,震惊又变成了不解甚至是怨怒,那双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双眼,随即如同刀锋一般刮向了伍千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弟弟咋也来了?家里可就剩他一个了!
伍千里读懂了雷公眼中的震惊、不解和怨怒。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带着乞求般的眼神,伍千里再度开口道:“您教教他呗。”
恍惚间,雷公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战友——伍百里,当年也是这么带着乞求的眼神,让自己教教他的弟弟——伍千里。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这眼看着就要踏上战场了......
“这仗就要打起来了,我怎么教啊?”雷公颇为无奈地说道。
“你怎么教的我,就怎么教他呗。”伍千里笑着说道,只是这笑意之中却是略略带着些勉强。
伍千里又何尝不知道大战在即,带着伍万里这么个二六不懂的新兵,就是带着个累赘呢。尤其,炮排这样的技术兵种,应该算是最不适合、也最不需要新兵的队伍了。
这样的安排,从七连从炮排的角度看,显然并不是最合适的。
可是,整个七连,最会、也最能带兵的也就是雷公了。最重要的是,炮排,虽然依旧危险,但也是整个七连,最为安全的一个排了。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身为伍千里的兄长,伍千里真的算是为他做到了极致了。
雷公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伍千里,没有答话。
这个沉默,或许便已经是雷公的答复了。
伍千里眼神又看向了院门口四处张望,眼神滴溜溜转着的伍万里,眼中又多了几分慈爱与不忍,随即双手把着雷公的臂膀,轻声而认真地说道:“教他怎么活下去。”
说是“教”,其实就是“保”。这话本不该出自一个主力加强连连长之口,可偏偏伍千里还是说了出来——再硬的汉子,家人也总是他的软肋。
雷公自然也明白伍千里的意思,只是,他真的还保住这孩子吗?
“哥!”伍千里冲着雷公又轻轻地唤了一句,随即向着院门口的伍万里招了招手,喊道:“伍万里,过来。”
这一声“哥”,算是让雷公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也算是将伍万里彻底地托付给了雷公,这一声“哥”,又将雷公带回到那个风雨夜里。
“帮我带带我弟弟吧,老雷!”
“臭小子,还不叫哥!这以后就是你哥,亲哥!”
“帮我,帮我照顾,千,千里......活着,活着......”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正想着呢,伍万里得到哥哥的召唤,已经走到了雷公的面前。
“你以后就跟着雷排长。”伍千里轻轻拍了拍伍千里的肩膀,又指了指还以些懵圈的雷公,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雷公看着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稚嫩......
伍万里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雷公,露出了一个自以为灿烂的傻笑......
“终于,自己终于算是进入部队了。”伍万里的心里是兴奋的,只是稚嫩的他并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更不知道,为了让他活着,他的兄长为他做了多少,又将为他挡住多少的风雪。
分配武器,保养收缴,这一系列的操作下来,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火车站上,却没有因为天色的逐渐黑暗而消停下来,反而随着黑暗笼罩大地,众多的战士越发地忙碌了起来。因为没有制空权的缘故,尽管还在国内,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和物资运输,大都安排在飞机无法目视的黑夜里。
数不清的一箱箱的弹药,在一双双粗糙的手中,交替而过,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车厢之中;
一门门山炮、榴弹炮、迫击炮,或被拖着、或被拉着、或被抬着,在一片黄色的海洋中缓缓向着黑色的火车车厢前进着;
呜咽的火车鸣笛声中,无数的战士穿梭其中,脚下扬起的灰尘,几乎将皓月遮蔽。
漫天的沙尘之中,一辆吉普自远处驶来,车上一名战士,举着大喇叭,高声喊着:“各连队到达指定位置,物资登车。”
第七连也很快得到命令——开拔的命令!
“七连,全体都有!紧急集合!”没有任何废话,伍千里立即招呼起手下的战士们。166小说
窸窸窣窣地,七连的战士们立即整理好自己的行囊,在各自排长的安排下,排成了数列。
“报数!”各排的排长嘶吼道。
“一、二、三......满伍!”
“都有!”伍千里略略在心中算过总数,随即下令道:“立正,向左转!”
“夸嚓”两声间,伍千里已经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与已经在那儿等候着的陆博微微点头,随即继续下令道:“齐步走!”
“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声声的号令,随即响彻在整个火车站的上空。
不仅仅是七连,所有的连队都已经动了起来。偌大的火车广场,如今已经成了兵的海洋:聚光灯下,一面面红色的旗帜迎风招展着旗帜之下,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人,纷纷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标定的位置前进。
忽的,一枚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