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简一用完早餐在客厅陪三孩子玩耍的时候,靳寒舟从楼上走了下来。
靳寒舟并非刚睡醒。
他早就醒了,而且还给三孩子喂过奶的。
三个孩子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喝一次奶粉。
靳寒舟也许是习惯了。
在六点的时候,就出现在卧室里,并且将奶粉泡好温着,
然后挨个给三个孩子漱口洗脸。
许简一当时在一旁看着,心中无比忏愧。
她虽然生了他们,却没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职责。
对于自己‘抛夫弃子’行为感到羞臊忏愧的许简一在靳寒舟这个奶爸面前,一点底气都没有的。
甚至在靳寒舟给她说几个孩子日常习惯,每天醒来,需要给他们干嘛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虚心受教,不敢有一丝走神和怠慢,她怕自己稍微表露出一丝不上心,会丟了为人母的脸。
看到靳寒舟从孩子们起床后熟练的泡奶,给他们漱口洗脸,换尿不湿,许简一心里忏愧的同时还有心疼。
心疼靳寒舟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带大了三个孩子。
他甚至都没有对她抱怨太多,除了一开始那一句指责,后面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和颜悦色地教她日后应当如何带孩子。
把孩子每天喝几次奶,一次多少毫升水,几勺奶粉,一天几次辅食,几点睡午觉,晚上该几点哄他们睡觉,一一告诉她。
许简一一边听着,一边鼻头发酸。
她从靳寒舟的交代里,听出了他对离婚必行的决心。
而靳寒舟也确实如此想的。
他伺候完三只小的吃好后,下来吃了早餐就上去换衣服了。
换好衣服的靳寒舟走到许简一面前,对她扬了扬下巴,“走吧。”
许简一知道靳寒舟什么意思,她垂眸,低低嗯了一下。
将三个孩子交给保姆他们,许简一和靳寒舟一块出了门。
看着驾驶座上正专心开着车的靳寒舟,许简一心里弥漫开来一股酸苦之意。
到了这一步,许简一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靳寒舟要是气她一声不吭离开两年的事情,她还可以解释。
可他不爱了,她还能如何呢?
卑微的挽留?
许简一似乎又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许逸笙给许简一的教育是要潇洒恣意地活着,他没有教过她卑微讨好他人,也不允许她那般。
许简一是许逸笙捧在手心怕摔了,含住怕化了的天上月。
他把她当公主养,不舍得她吃一点苦头,不是为了她长大后去卑微讨怜的。
也许正是因为许逸笙高高地捧起,所以许简一骨子里是有些傲气的。
让她放下尊严,没脸没皮地去讨好一个人,很难。
去民政局之前,靳寒舟先是带许简一去了趟律所。
显然靳寒舟已经跟律师通过电话,他们刚过去,律师将他们迎进去后,便将打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两人。
离婚协议书是一式三份。
靳寒舟和许简一一起坐在律所的办公桌前。
靳寒舟很干脆地就签了字。
三份,他签得飞快,不一会儿都签好,并推到许简一面前。
许简一看着靳寒舟推过来的离婚协议书,心头泛着酸苦。
见许简一迟迟不签字,靳寒舟不由发问,“怎么了?”
一个男人不爱你的时候,苦苦纠缠,是很掉价的。
许简一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重的人。
昨晚那卑微的一抱,已然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低姿态了。
许简一什么都没说,抬手刚要将离婚协议拉到跟前。
然而目光却在触及靳寒舟那五根手指都有点畸形的左手时,瞳孔蓦地一缩。
手指畸形的不算很明显,但许简一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靳寒舟过去的手指又长又直还白,特别好看,像艺术品,现在的也不难看,但整体来说,有点弯曲,没以前那般的笔直好看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简一一把抓住靳寒舟的左手,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手,是怎么回事?”
之前许简一的注意力都在靳寒舟的脸上和身上,并没有在他的手上多做停留。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几乎每个侧面都有着一条五毫米左右的刀疤,刀疤比原皮白一些,微微凸起,不明显,不近距离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分明是开过刀的痕迹。
靳寒舟一把将手给收了回去,语气十分淡漠,“不小心砸到了。”
“怎么砸——”的。
许简一还想问点什么,但靳寒舟却面露不耐,说话也夹着刺地打断了她,“能不能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两年前走得那么干脆,现在又一副情深的样子,知道你这样很虚伪吗?”
许简一脸上的气色瞬间变得煞白,“我那是因为——”
靳寒舟彻底失去耐性,他抬手扯了扯衬衣的领口,近乎是暴躁地冲许简一低吼,“别废话了行不行?能不能快点把字签了?”
即便是之前得知‘替身’真相的时候,靳寒舟也没有冲许简一吼过。
他最多就是夹枪带棒。
不像现在,对她充满了不耐烦。
许简一解释的话瞬间哽在了喉间。
她低头,看都没看,就快速地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走吧。”
将许简一签好的三份离婚协议拿起,靳寒舟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许简一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出了门,靳寒舟让打开车门,示意许简一上车。
许简一面无表情地越过他,自己去路边打车。
靳寒舟以为她不想离,下意识抬手拽住她,“许简一,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许简一被气到了,她一把甩开靳寒舟的手,“我自己打车!”
靳寒舟见她不是临阵脱逃,也就随她了。
许简一坐上计程车的时候,整个眼眶都是红的。
眼底涩涩的,她下意识扬起了头。
原来不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厌烦。
他厌烦跟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甚至厌烦你对他的关怀。
许简一终于认清靳寒舟真的不爱她的事实。
许简一闭眼靠在车窗上,窗外投掷进来一缕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看上去,布满了忧伤的破碎感。
两人一个开着车,一个坐着车,到达民政局的时候,相差不过一分钟。
到了民政局,靳寒舟便将两人的结婚证户口本以及刚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一一摆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面前,说来办理离婚,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询问了一些问题,确定两人真的要离婚后,便将离婚登记申请递给了两人签字。
待两人签好字,工作人员便说,“由于现在有离婚冷静期,离婚证得一个月后,才会发给你们,而在这一个月内,你们任意一方不想离婚的,可以过来撤回离婚登记申请。如果仍旧执意要离,那就一个月后的今天,到民政局来取离婚证。”
靳寒舟没想到离个婚还有冷静期。
从民政局离开,他身上明显散发着一股低气压。
许简一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民政局。
和靳寒舟分开后。
许简一去了一趟卓家。
她去看孟芊芊。
卓宇珩看到她,温润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许简一颔首,温声回复卓宇珩,“好久不见。”
“你们好好聊。”
卓宇珩知道许简一过来,是为了看孟芊芊的,也就不耽搁她们闺蜜说话。
他还指望许简一能帮忙唤醒孟芊芊的,毕竟在孟芊芊心里,许简一的位置,远比他这个丈夫要深许多。
卓宇珩走后。
许简一坐在了一旁的沙发椅上。
两年了。
从光头到现在,孟芊芊的头发已经长到锁骨下方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很干净清爽,房间没有任何的异味。
脸也没有任何枯瘦的症状。
看得出来,卓宇珩把她照顾得很好。
看着像沉睡的睡美人一般的孟芊芊。
许简一抬手握住她的手,她将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脸上。
许是因为照顾得当,孟芊芊的手并没有冷冰冰,而是跟正常人一样。
“对不起芊芊,两年都没来看过你。”
许简一偏头亲了亲孟芊芊的掌心,想要以此传达自己对她的思念,“你怎么能睡那么久呢?”
“我看你家卓老板都瘦了,好像还长了几根白发,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芊芊,快醒来好不好?我想你了。”
“我和靳寒舟要离婚了。”
顿了顿,许简一才又说,“他不爱我了。”
许简一弯唇苦笑,“其实这不能怪他的。”
整整两年的时间,她没联系过他,他会心灰意冷不再爱,再正常不过。
许简一回来的时候,就有想过的。
想过靳寒舟可能已经另寻新欢了。
但顾西珏看穿了她的心事,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说靳寒舟身边没人,她才放心了一些。
她侥幸的觉得一切还来得及。
可是她忘了。
不找新欢,不代表对方就一定是在等你。
也许人家只是宁缺毋滥而已。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靳寒舟那样骄傲的人,在以为她不要他后,他怎么可能还会一直等她。
换作是她,也会累。
想起刚刚在律所时,靳寒舟对自己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许简一的眼眶不由泛红,声音也忽然变得哽咽,她闭着眼,满是落寞哀伤地说着,“我以为……他需要我的。”
因为知道靳寒舟需要她,所以许简一回来了。
许简一心里还是会恨,恨程锦之为了让靳寒舟活,便残忍地夺去了她哥哥的命。
可是事已至此。
许简一再恨。
许逸笙也不会复活了。
已经失去至亲的哥哥,许简一不想再失去靳寒舟。
人啊,总是要有着一个活着的信念。
过去,许简一是为了报仇而活。
后来,她为了对靳寒舟负责而活。
但现在,她迷茫了。
靳寒舟不要她了,许简一的人生也跟着失去了方向。
不过,她不会寻死。
她还有孩子们。
当然,即便没有孩子们。
许简一也不会故意去寻死。
她可以跟杀害许逸笙的仇人同归于尽,也可以去边境,杀毒枭,为国捐躯,总之,许简一是不会准许自己做生命的逃兵,去寻死轻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许简一的二次生命是许逸笙赋予的。
她不能辜负许逸笙对她的养育之恩。
所以许简一即便是想去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她才有脸去见许逸笙。
许简一跟孟芊芊吐露了很多心事。
有关于许逸笙的,有关于靳寒舟的。
这些字眼里,无一不在暴露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低落迷茫,有多需要人安慰。
“芊芊,如果这个时候你醒着就好了,你一定会想方策法让我笑的,对吗?”
“芊芊,我有点累,你醒来,给我个拥抱好不好。”
许简一到底是人,在失去爱人之后,又怎么可能会不需要安慰呢。
也不知是不是许简一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昏迷的这两年,卓宇珩在她身上下的功夫有了疗效,在许简一话音落下后,孟芊芊的手明显动了动。